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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蛊身圣女(十一) ...

  •   她听到了很轻盈的一声叹息,纤薄无依得像是河岸边的飞絮。

      飞不到远方,只能随风漫无目的地浮游,或者粘连在岸边,浮成白茫茫的一片,在死水中遥望着暗流中稀落的灯火。

      虞容能感觉到那边存在着什么,却不能明晰它的特点。

      也无法触摸到。

      空瞧见她像是吃了菌子一样,盯着一处,手指在空气中做缫丝状,也不觉得奇怪……他通过元素视野,能看到周围残留的大量元素痕迹。

      像是小孩子拙劣的涂鸦,但偶尔也有过于浓郁的地方。

      “我用元素视野也观测不到……”

      虞容抚上鬓角,遮掩了一下,墨汁般浓郁的黑蔓延开,将眼白也染成漆黑。蛊虫的身体能观测到的更多,也能更便利地捕捉元素……可她凝望了半天,也没察觉出多少。

      仿佛那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反倒是空走过来的时候,她才模模糊糊地捕捉到了一个“虚影”。

      看身形像是个女子……双臂抱着一个小包裹。

      “这个鬼魂……看上去很虚弱。”

      与空见过的其他魂魄不同,无妄坡附近,或者是琥牢山……那些魂魄都有具象化的形体,而眼前的,像张伶仃挑在枝头的蛛网。

      眼前这个鬼魂依稀能看出穿着得体,身上也没有什么溃烂的伤口,外坠的器官……或者是狰狞的面孔,仿佛淌不完的血。

      但派蒙还是很害怕。

      白色飞行物捂住了自己的脸。

      因为对方没有脸,魂体也极不稳定,面部五官就像是被甩上去的油画颜料,沾水的陶泥一样软绵绵地下滑。

      鬼魂像是被困在了那里,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段路。

      总体上来说,是一张像蜡烛般融化的脸。

      虞容瞧着女鬼来回重复那几遍路,拔下一根头发,轻轻吹了口气。

      发丝在风里化成浓郁的阴气,带着点鬼魂甘之若饴的脱骨香。

      ……对鬼魂来说是大补品。

      在魔神战争期间,蛊身圣女若是落败,往往都会在临死前崩落成原初的模样,形成一道敌我不分的毒瘴,给子民争取逃离的时间。

      “直接压缩,毒死对方的大将不行吗?”

      面白无须的阴柔祭司笑眯眯地给她缝制衣服上的珠坠,解释道:“鱼死网破,对方可能也会做出些极端的行为……普通人就危险了呀。”

      还没等到虞容为自己的小格局反思,又听见祭司缓缓说道:

      “而且咱们当年主要是跟岩王帝君打,他手底下似乎有名大将,本体是金翅鹏王……可以说是百毒不侵了,反而能把你这一团阴气囫囵地屯下去,当成补品了。”

      所以……

      蛊身圣女=阴气+毒气

      崩落的蛊身圣女=魔神怨念+毒气

      ……这之间遵守了怎样的守恒定律先按下不提。

      总之,没长成的蛊身圣女就相当于补品。

      这么想,也就不奇怪为什么寨子里的人一个个都笑容亲切按着她学习,村头村尾逮着圣女都要喂几口紫色马赛克——堪比化骨水级别的毒虫。

      只要一直吃,就可以变强……

      想要不被吃,就要变得一身毒。

      现在的虞容甚至只是学有小成,她身上那件在九黎神龛前头日夜供着的衣裙,再加上她自己收敛,还能压住身上的毒气和阴气,甚至能化用。

      ……可若是真到了后期。

      她想起那个空泛的拯救世界计划,只觉心累,只是精细地控制着阴气向魂体中输送。

      ……没有用?还是不够?

      但刚刚那些量,足够催化出一只厉鬼了。

      “这应该不是鬼,只是残存的一段影像……空,刚才你过来,就出现了,能请你站在这个地方吗?我想看看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欸?!……不,不可以,这太危险了!”

      第一个蹦跶出来的是派蒙。

      “万一这家伙站进去之后,突然被咬掉脑袋怎么办!”

      她伸出小小的拳头,本想指一指,但又像是害怕脚丫伸出被子就会被吃掉的小孩子一般,将食指握住了。

      虞容抱着胳膊,把双头蚯蚓又收回了袖子里。

      她本来想着当做谢礼,把双头蚯蚓送给他们来着。

      要不要改主意。

      如果不肯帮忙继续拖拉的话……她瞥了眼如火球下坠的太阳。

      …………

      美丽的异族女孩脸上还是带着浅淡的笑意,银饰斑驳的光影晃在白瓷般的肌肤上,像是映在粉墙上的树影。

      静默而诡异。

      她身侧那个颜色浅浅的五枚桃心,也瞬间掉到了一格半。

      而那个鲜红的等级,也依旧彰显着自己鲜明的存在感。

      为什么感觉……派蒙似乎对眼前的人有敌意呢。

      就像是方才,比往常更着急地寻觅宝藏……探索各处,与其说是害怕自己拿到的少了,利益被分走。

      ……她在害怕什么吗?

      害怕【敌人】本身还是……

      害怕对方改变了什么?

      “你这胆子比团雀还小。”金发少年的语气里带着某种熟稔于心的笑意,调侃自己的旅伴。

      “能让派蒙躲在你身后吗?她很害怕这种东西。”

      “好啊。”

      虞容语气轻快,见白色飞行物忐忑不安地望着周围聚拢过来的鬼火……她眯眼笑笑,弹指招来不少萤火虫。

      腐草萤火被有意聚拢在一起,微弱的光芒织成光芒大盛的披帛,朝着圣女围过去。

      虞容抬了抬手指,它们便只能有些失落地,将派蒙围绕起来,把派蒙周身的位置都照亮。不过在发现派蒙斗篷上的星河后,它们也相当快乐地把不会发光的同类包围了起来。

      虞容没有再理会派蒙,毕竟这小家伙的担心也挺有道理的。

      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伤了空就不好。

      不过空和派蒙在这里里外外翻箱倒柜她也没说什么,拿了主人家的东西总得帮忙办事吧。

      ……说起来,重云那边怎么样了?

      她想到重云,又望了一眼星空。

      ……时间,似乎过得格外快?

      再去看,这院子里除了自己,哪儿还有别人。

      不对……有很多人,挨挨挤挤过来了。

      她早就想问了,为什么个房间……屋檐下都摆满了竹子制成的框、篓子之类的东西……屋檐下,伙房便,挨挨挤挤都堆满了。

      要拿去买的话,上面的眼洞太大,做工也太粗糙了……只能简单粗暴地归于是女主人的消遣了。

      人呢?

      光亮干净的窗户纸上影影绰绰晃着人的影子,她像是被人退了一把,放轻了布子,纸上倒映出的影子……

      是一个经纬稀疏的竹篓子。

      篓子全身上下都是空隙,全身上下都是眼睛。

      压抑住呼吸,因为兴奋而扩散开的瞳孔,鼓胀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眼珠从正中移到了眼角。

      无数只眼珠子像是在豆荚盒里的珠子一般,一齐拐到一侧,斜眼看着她。

      全都没有眨。

      仿佛要迫不及待记清她所有的细节一般,密密麻麻挨挨挤挤的眼睛,像是淤积在根系的蛙卵,或是在阴暗角落里丛生的眼睛。

      她在这样的目光下,竟然感觉到了窒息。

      想要尖叫,想要求救——可声音却被吞没撕碎。

      ……那不是虞容的情绪。

      又有一种突然的气息,滚烫而炽烈,如同燎原大火,将蔓延到指尖的寒意都驱散了。

      她剧烈地咳了起来,再睁开眼,就嗅见清寒的香气,像是白芷,或者某种药材……熟悉又安心的气味。

      “……醒了。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想吐吗?嗯……你还记得我吗?”

      是重云。

      虞容尝到嘴里的腥味,瞥见他在自己面前晃的手腕,细瘦结实,好似梅枝,只是带着个牙印……看着小巧,是个女孩的。

      “我感觉嘴里好酸。”

      酸死了。心情陡然降到了极点。

      她被裹在被子里,哼哼唧唧地抱怨着,又走了神。她恨不得把重云身上的衣袍都扒个干净,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都看看,有没有旁的记好。

      但想着不祸害人家吧,心里的独占欲又烧得她难挨,最终只是抱着被子默默背过身去,肚子里的疑问都没问的性质了。

      虞容已经在设想自己独自一人四处游历的情景了。

      否则独占欲作祟,她觉得自己会把重云吃掉。她又实在喜欢他,不想祸害他。

      她感觉有人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漱漱口。”

      “……”

      虞容抱着被子,沉默地盯着重云。

      重云被她盯得不太自在,却也不像之前那样,目光相撞都会红了耳垂。

      “还是不太舒服吗?”

      他用手背去试她额上的温度,末了松了一口气,关切地看着她。

      “我来寻你,见荧火都朝着林子里去了,跟过来看,就瞧见你抱着树哭个不停……”

      虞容耷拉下去的嘴角,抽了一下,她困惑地抬眼去看重云。

      “滕兄说,兴许是误食了山中的菌子……我便想帮你催吐……你,你却……”

      狠狠咬了一口。

      好在虞容尝到血味,便不再加大力道了,只是吸吮……可如果是饿了。

      重云瞧见远处不少跟着萤火过来看热闹的人,笑容微妙的滕一,神情莫名的金发旅人还有……努力解救自己斗篷的白色飞行物。

      指尖血的话……填饱她或许不太够。

      重云无言地把人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按,抱着先走了。

      “他们是什么关系啊……刚才她那个长长的黑色指甲一直不肯让我们靠近唉……但是那个蓝发的冷冰冰的家伙一来,她的手就变回去了欸……”

      “或许也没那么冰清玉洁呢。”

      “嗯,你在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能被她这样信任的,一定是个正直的好人吧。”

      金发少年的话里含着笑。

      但重云顾不上那么多,也没兴趣关注别人去说些什么了。

      他解开盘扣,露出红痕已消的,雪白的脖颈……

      “你呀,饿了也不能乱吃东西啊……山里的菌菇怎么可以随意入口。”

      虞容正要去接重云手里那碗粥。虽然她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吃下去甚至也格外难受……但她很乐意维持人类的表象。

      也乐意在重云面前营造点人类的感觉。

      但是被一勺勺喂什么的……

      还是一碗干掉比较好。

      她听了重云的话,木制的汤匙咬在嘴里,神情疑惑。

      “没有啊……我没吃菌子啊,吃的是……”

      苹果。

      好像是因为自己打烂了一直果子,白飞飞……啊不,派蒙就摘了一个苹果给自己吃来着。

      虞容吞下一口米汤,突然想起,她记得族中的典籍里似乎提到过什么……森林是有记忆的,树木跟地脉一样,是有记忆作用的。

      矿石同样如此,但矿石只是简单地记录,如同录像带一般。

      树木更侧重于……情绪和海市蜃楼般边界不明的梦境。而且周期更长,往往只有留下固定且持续的生活痕迹,才可能留有记录。

      像是今天有哪只鸟途径了它,树不会记住,但是在自己的根前几年的房子,还是有留存的可能。

      可这一般也是老树才做得到……

      像滕一家门口那种,看上去没几年的果树……

      如果她是通过那棵老树上的果子,被动体验了她人的情绪……恐惧挣扎……无奈。

      那对方日积月累下来的情绪,一次又一次,该是多么……

      绝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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