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忘》子之缓缓

73、过去

　　天空飘来一大片卷云，边缘带着金黄色，敛了暑气。

　　气温温和，花香纷馥，好像闪回到春天。

　　谢谦紧紧盯着她，瞳孔慢慢放大：“为什么？”

　　“是，我很着急想要弥补对豆豆的爱，甚至忘了我们之间的事还没解决。但我对你，不是完全没有感觉。我只是……”

　　“只是什么？”

　　周茹茹看看周围人流，面露难色。

　　谢谦拉着她的手腕：“走。”
　　*

　　转了个弯，两人走上北山路。

　　周茹茹缓缓开口：“谢谦，我真的认识你吗，我真的了解你吗，我要怎么相信，在我眼前的你是真实的。会不会当我接受我是周玉川后，又跑来一个人，告诉我其实我还有另一个身份。我不敢面对过去，是因为我怕我发疯。”

　　“这是你一直疏远我的理由？”

　　“我不想骗你，我也喜欢你，但不是喜欢就适合在一起的。周玉川，她是女神，是学霸，是校园里一呼百应的人，我怎么和她比。你问问你自己，你喜欢的是周玉川，还是周茹茹。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跟她，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你让我怎么办？”

　　谢谦愣了愣神，随后勾唇笑了起来：“你终于肯告诉我你的想法了。”

　　路过断桥，谢谦望着漫天荷叶出神，脑子里全是他和她的过去。

　　“你以为，周玉川很好，而你很差吗？”

　　“难道不是吗？”

　　“不是。那时的你，缺点更多。你喜欢吃垃圾食品，烧烤、串串香、麻辣烫，你不时就拉我到校门口吃一顿。你还不爱运动，我们一起出门，能坐车，你绝不走路。你特别喜欢转笔，我们一起自习的时候，就听到身边‘啪啪’的声音，有时候好嫌弃你。”

　　他微侧着头，垂眸看见她听得津津有味。他闪过柔软的笑意，又凝起神色。

　　“还有，你是我见过最狠心的人。我妈不知道跟你说了什么，你回来后把我臭骂一顿，还把我扔在大街上，就这样把我甩了。”

　　“我一直在想，我到底看上你什么了，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我把过去讲一遍，你来告诉我，好吗？”

　　周茹茹心中蓦地一恸。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望向谢谦。

　　眼前的男人，细看有一丝被时光冲刷后的疲倦，但眼神的凛冽和嘴角的弧度，让他周身包裹着一种纯粹的少年气。

　　那一年，他们相识，相爱。那时的他，身上也散发着这样的味道吧。

　　【我爱你这件事，岁月不忘。】

　　发疯就发疯。

　　“好，你告诉我。”她说，“但现在是不是要去接豆豆了？”

　　风轻抚而过。

　　头顶阳光折射在西湖的水中，斑斓流转，糅合进谢谦酥软的嗓音中：“我已经让家里人去接了。”

　　“你早就安排好了？”周茹茹左看右看谢谦的衣服，口袋都不大，不像是能放下户口本的样子。

　　周茹茹发现自己小觑了他。人家早就打定主意，今天就算她愿意，豆豆的监护权也变更不了。

　　她郁闷地看着谢谦，谢谦笑得一脸不值钱。

　　*

　　幼儿园放学了。

　　豆豆小朋友背着小书包，从幼儿园走出来，正想着是爸爸还是妈妈来接，却看到来人。

　　他张大了嘴，都发出了颤音：“大怨种~”
　　*

　　“你偷吻我？你太……”周茹茹一脸愕然，想了半天，“太无耻了。”

　　“兵不厌诈嘛。你敢说你被我偷亲后没感觉？”

　　“我哪还记得那时的事。”

　　说的是在十佳歌手彩排的时候，谢谦第一次向周玉川表白，被她无情拒绝后，索性偷吻的事。

　　虽然周茹茹已经忘却，但谢谦也毫无隐瞒，哪怕是有损自己形象的事。

　　“那时你真是高高在上，大家都把你惯坏了，无论我怎么说你都听不进，就是不肯跟我好。我只好另辟蹊径。你在意别人的眼光，那我就想办法黑进学校电脑。”

　　“正式比赛上，就在宣布冠军的时候，我让大屏幕黑屏了。我打你电话你不接。我就操控后台电脑，出现‘接电话’三个字，当时你肯定吓了一跳吧，哈哈……”

　　周茹茹黑着脸：“谢谦，我以为我们是情投意合，自由恋爱，没想到是被你胁迫的。”

　　“你听下去嘛。”
　　*

　　谢谦讲得很慢，不落下一个细节。

　　“朋友叫我去赛车，那时我不知道你父母的事，只感觉你神色不对劲。等我们到了龙井山，才知道因为车祸堵车，赛车取消。我和朋友们就在那座山顶坐着。”

　　谢谦指向溪边，周茹茹顺势看去，对岸的山遮挡住视线。

　　傍晚，霞光无声蔓延。

　　在谢谦的叙述中，湖水和山峦被撒了亮粉。那段再也无法挽回的时光，就在这如画景色中铺展开来，干净透明得发亮。

　　“当时挺无聊的。就听到有人在起哄，再然后，就看到了你。你知道吗，那一刻，我觉得我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人。”

　　周茹茹听得入迷。经过谢谦讲述，周玉川变得好鲜活。周玉川做过的事，也是她会做的事；周玉川说过的话，也是她会说的话。

　　当谢谦说到在龙井山上，她霸气地说出“以你女朋友的身份”时，她打断他：“等等。”

　　“怎么，你不信？”

　　“刚才那段，你再讲一遍，我还想听。”

　　谢谦眉梢一挑，脸上笑意染上几分无奈。依言又讲了一遍。

　　那段过去太甜蜜，周茹茹忍不住地直笑。笑过后，有些惆怅：“如果我们带着现在的记忆，回到当时，就好了。”
　　*

　　靠近里西湖，游客减少。

　　过了杨公堤，北山路到了尽头。两人等红绿灯时，谢谦说：“我们休息一会儿。”

　　两人找了水边的石椅坐下。

　　“是你说的。人不能带着现在的心智，回到从前，这样不公平。”谢谦温柔的嗓音又低又沉，

　　“现在总算明白，那时你在古树上，为什么那么懊悔了。”

　　谢谦沉吟片刻：“那天是你给我讲道理，今天我想告诉你，人确实不能回到过去，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回到当时的十字路口的。”
　　*

　　天黑了下来。

　　豆豆跟在一个男人身后，走出餐厅。两人之间，有种想让路人上前问一句“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的生疏。

　　路过甜品店，豆豆趴在冰箱前走不动了，颇有意味地看了那男人一眼。

　　“你爸交代过，你不能吃冷饮。”男人想将他拉走，但他没跟这么小的孩子接触过，生怕一碰就散架了。他小心翼翼地捏住他的小手。

　　本以为能忽悠这位新来的叔叔，没想到爸爸早就打过预防针。

　　豆豆轻轻一缩，就将手抽出。

　　谢谦不在，欺软怕硬的本性显露。他嘟哝了一声：“大怨种。”

　　“你够了，你今天叫我几次了？谁教你的？”谢寅终于发飙。

　　受谢谦委托去接豆豆的人，正是他。

　　“妈妈说的。但她没教，我是自学成才。”豆豆也放大了声音，完全没在怕的。

　　谢寅从小学的是管理和经营，但从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和一个幼儿相处。

　　大庭广众的，连一个六岁孩童都拿捏不住，他面子往哪搁。

　　怎么这一家三口，没一个省心的！
　　*

　　“你手机响了。”周茹茹提醒道。

　　手机那头在咆哮：“你在哪，快来接走！”

　　“我有事走不开，你要是带不了，就把他交给我妈。”

　　“我才不要见你妈呢。我不是带不了，我就是——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快放下，这个钢铁侠模型是限量版啊。”

　　周茹茹听了出来：“原来你把豆豆交给谢寅了？”

　　“怎么，不放心？”

　　“他是你亲弟弟，也是豆豆的家里人，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说完，却见谢谦笑容深长。

　　周茹茹很明显感觉到，两人关系在不断地靠近。也许当她听完今晚的故事后，他们之间就差一层窗户纸，一捅即破了。

　　她刚才提到了“家里人”，又不知让他想到哪儿去了。

　　“你们什么时候和好的？”她问。

　　“昨天，你走后。他是我亲弟弟，爸爸不可能舍弃他的。最近公司事情多起来，我正好借这个机会，告诉他谢氏这样大的集团，我们彼此互为帮手，有问题共同解决，不是更好。他听后很开心呢。”

　　“他这样的身份，最怕得不到家人的认可了吧。”

　　私生子，古往今来都不是一个光彩的名字。要是母家强大还好，如果只是一个小人物，豪门里，生活得会有多艰难。

　　“我们家的私生子，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教育栽培，都是最好的。在外人面前，也从没受过什么委屈。谢寅从小喜欢跟我争，是因为他母亲的唆使。豆豆深受家里长辈喜爱，大家都是全心全意为了他好，他更加不会变得像谢寅一样。所以，不要再为了豆豆，委屈自己，随便说什么要跟我结婚这样的话。”

　　周茹茹低下头：“刚说到哪儿了？”

　　茅家埠的夜景静谧。不时有絮状物飘过，挠得人心痒痒的。

　　他们的故事说到那夜了。片片棉絮被风带来，在路灯下犹如巡游的水母。谢谦挥手为周茹茹挥散。

　　“音乐节上，我又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你。你在我身边唱啊跳啊，就像一只活泼的兔子。那张照片，就是那时抓拍的。一个不认识的路人，她后来找到我们，把照片打印出来还给我们。当时，我们甜到连陌生人都为我们庆祝……”

　　“结束的时候，突然下起暴雨。出来的路口都是人，我带着你跑回我住的地方。那天，雨下得好大，路灯都没了颜色，我看不清方向，只知道牵着你的手，想快点带你到没有雨的地方。”

　　周茹茹似乎预感到了接下来的事：“然后呢？”

　　手机不适时宜地响起。谢谦看了来电才接通。

　　“我是林辉，集团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