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乔其紗

4、第四章

　　漫长的几分钟后，李仞又把人丢进后座。
　　整个车厢弥漫着死寂般的气息，没有人说话。
　　许瞳仍旧紧紧贴着右侧车窗，微微垂下眼睛，指间摩挲手臂。

　　“继续吧。”李仞重新拉开车门上车，握拳抵了下前面车座。

　　王教练拿纸巾擦了擦汗，想说两句又闭嘴，指挥着驾驶位置上的女生。
　　车内更加安静，只有女生熄火、踩离合、刹车等声音。

　　身侧男生一动不动，许瞳能察觉到他在剧烈得发抖，但没有再往她这边靠过来一点点。

　　许瞳望向车窗外，呼了口新鲜空气。

　　“换个人吧。”教练对越练越差的女生道，女生如蒙大赦从车上下来，小声说了句去卫生间，拿上包匆匆跑开。

　　“你们谁先练？小姑娘你先还是——”教练回头道。

　　许瞳一顿，抬起眼睫，轻嗯了声，将怀里的包放到身侧，准备下车。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好像在害怕一样。
　　指间刚拉开车门，旁边的男生突然像发了疯一样抢先从车上下来，往驾校门口狂奔去。

　　许瞳遥望男生的背影，条件反射回头往车内瞥了一眼。
　　李仞也在看向这边，两人目光短暂地在车厢交汇。
　　那是一双很黑的眼睛。
　　漆黑幽邃。

　　许瞳心尖微缩，转开视线，将车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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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了两个人，车内空气一下子流通许多，后面的练习也算平稳顺利。

　　“喂！”
　　从驾校出来，许瞳朝走在前面的年轻男人道。

　　“喂，李仞！我就是在叫你。”
　　许瞳加快脚步，绕到对方面前。
　　她又往后稍微退半步，男人身量很高，阴影落在她身上，不喜欢这种仰视对方的感觉。
　　李仞低头看她，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嚣张。

　　“你不喜欢人撒谎，我也不喜欢人帮我。”
　　许瞳道。
　　再说她又不是吵不过猥琐男。
　　“所以，你别指望我会感谢你。”许瞳刚才是被吓了一跳，却并不害怕他。

　　“滚开。”李仞从她身侧漠然经过。

　　“不过——这次就算了，谢谢你。”
　　许瞳清了清喉咙，沉默几秒，还是道。
　　她脾气大，不代表她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女生。
　　前几次他是有问题，也正好赶上许瞳心情不好，也每次都骂回去了。但这次，无论怎么说，他都是教训了那个猥琐男，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算是，帮了她吧。

　　“什么？”
　　李仞顿了一下，像是没听清，光影下眉眼异常锋利。

　　“谢——谢——！”
　　许瞳走上前，盯着他的脸，道谢就道谢，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字正腔圆道。

　　“THANK YOU！！”许瞳抬高声音，就差用法语再说一遍。

　　男人夹着烟的指尖倏然一顿，仿若听见了一个笑话，脸上露出很淡的讥诮，走到摩托车边，长腿一跨，双腿懒懒支地。
　　他低头熟练点火，另手拿起旁边黑色头盔，见许瞳还在看自己，语气比刚才更冷更沉：“滚远一点。”

　　许瞳先前的礼貌和感激随着这四个字再次烟消云散。

　　但，这次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回敬些什么，对方已经迅速发动起车子，轰鸣声炸裂，摩托车扬长而去。

　　*
　　回去一路上，许瞳将自行车蹬得飞快，内心忍不住骂骂咧咧。
　　没一个正常的。
　　这几个男的真就没一个正常的。
　　无论是猥琐男，还是街溜子。
　　许瞳不知道自己自己这种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又想到哥哥送她来时说的那些话，越想越沮丧。

　　院门没锁，许瞳懒得从车上下来，直接抓紧自行车车把将门凶狠撞开，然后把车随便往院子里一倒，发出咣当的声音。

　　“我就说你车没坏吧。”许瞬在家，听见响动，拉开屋门走进院子里，把她的车从地上扶起来，停进屋檐下面。
　　“又怎么了。”

　　“不是你修的吗？”许瞳点点下巴，没好气地道。

　　“我没修啊，你让我去给修车，我过去看的时候发现车根本没坏，轮胎也有气。”

　　“怎么可能？”
　　许瞳那时候太生气，去骑车的时候就看见车锁已经好了，新的车钥匙放在前面车篓里，她还想说哥哥真够心大的，不过想想这种破车，也不会有人偷。

　　许瞳俯下身去查看车锁，说：“这锁明明就换过了。”
　　她记得之前的车锁锈迹斑斑，少说也有十多年历史，这个锁虽说是同一款式，但明显是新的，太阳底下都能闪着光。

　　“好像是。”
　　妹妹说得很不清楚，只说自行车坏掉了，许瞬过去时骑上去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问题。

　　许瞳抱着手臂，道：“那真是大白天见鬼了啊。”

　　许瞬也觉得很奇怪，想了想，问：“是不是你那个驾校新朋友给你修的？”

　　“有可能，我跟她在微信里抱怨过，那等着我问问她吧，正好过两天我们去吃炒冰。”
　　由于两人练车时间总是撞不到一起，干脆约好这个周末去吃。

　　“怎么了，第一天学车不顺利？”许瞬见她脸色不对，岔开自行车的话题，关心地问。

　　“没什么，太热了，我去洗澡了。”院子里能晒到阳光，许瞳回来路上没法一边骑车一边打伞，浑身都是一层腻腻的汗，刘海也变至一缕一缕。

　　“对了，今天妈打电话过来了，她说爸——”
　　“说什么？爸又怎么了？”许瞳将扎起来的头发散下来，回头，有些烦躁地问。

　　“没什么，都挺好的，就说让你好好学车，别耽误学习，她忙完就回来看我们。”
　　许瞬沉吟半晌，还是咽下了那些话，妹妹心情已经很糟糕了，他再说那些有什么用呢？再说妹妹才上大一，也不顶事，说了只会让妹妹更没有安全感而已。

　　许瞳颔首，拿起浴巾头也不回走向一楼的浴室。

　　**
　　购物中心左侧有两家店面，左侧是酒吧，右侧是台球厅。县城里年轻人能玩的地方不多，这里算是一个，所以生意极好。除去跳广场舞的文化宫广场，晚上就属这里热闹。

　　李仞推开台球厅大门，见他进来，内里的男男女女都给他打招呼。
　　李仞淡淡回应，往里走去，穿过大厅，最尽头是个小办公室，装修简单，灯光不怎么亮，黑色沙发上坐了一男一女。
　　见他进来，女生立马从沙发上起身，拉了拉左侧肩带。
　　“哟，我的小宝贝外甥来了？”陈进辉拍了拍女生肩膀，“宝贝，你先出去一下。”
　　女生撇了下唇，又有些娇媚地嗔一眼李仞，拉开办公室门离开。

　　“琳娜漂亮吧？小姑娘新来的，好像很喜欢你，跟我打听你好几次，怎么样？”
　　陈进辉坐回了办公桌后面，笑问。

　　“你找我有什么事。”李仞自动忽略小舅的这个问题，皱眉问。
　　“没事就不能找找你？只能小姑娘找你，我找不了你？”

　　李仞有些不耐，“什么。”

　　“小姑娘，漂亮的小姑娘，清纯的小姑娘，骑着淑女车叮叮当当的小姑娘——”陈进辉在空气中转了转车把，吹了声口哨，靠在座椅上看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那就是骑摩托车骑烦了，想换个车骑骑？”

　　“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李仞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转向自己，坐下，手肘搭在桌沿。

　　“哦，小宝贝外甥生气了？”陈进辉转了转椅子，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神色正了正，说：“你把王明给打了？”

　　王明就是上次三十多岁的男人。

　　“他自找的。”李仞眉目不动，道。
　　“这回也是。”
　　上回纯粹是王明先挑的事，在隔壁酒吧直接对他们动手。
　　这次是李仞在驾校，是朋友的朋友转述说王明想让他一会儿结束了单独过去谈谈，给他道个歉，结果刚进去就被人从背后拍了一板砖。
　　李仞大致说了说。
　　“没事吧？”陈进辉了解自己外甥水平，也听说那天李仞一个人就解决了，后来朋友觉得不对赶过来已经没事了，但还是忍不住关心。
　　“没。”李仞眉梢隐约动了一下，面部线条细微柔和，看向小舅。

　　“行吧，王明就那样，嫉妒你呗，三十多岁人了跟小屁孩计较。”
　　“你他妈说什么——他嫉妒个屁。”
　　“开个玩笑，不过小舅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