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三十度》禾中十树

5、找茬

　　刀在林穆手上飞快地上下飞舞，转眼间一颗洋葱就被切成许多均匀的小块。
　　“走得太仓促了，厨房里的大家都不知道，上校是肯定不会主动说的……”想到这，林穆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却忘记手上沾满了洋葱汁，顿时，头顶上一片火辣辣的。
　　“啊！”林穆烦躁地把刀用力地插进菜板里，“我不想和那个魔鬼一直待在一起啊！”
　　这几天的生活十分无聊，林穆待在麦尔的别墅里，除了做饭还是做饭。只有晚上收拾完晚饭后，他才能回到自己的工人宿舍，和别人聊聊天。早上麦尔在家吃完早饭后去上班，中午林穆把做好的饭打包亲自送到麦尔办公室去，然后再回到别墅做晚饭。麦尔几乎没怎么跟他说过话，就好像家里没有他这个人一样。林穆感觉自己快要发霉了。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周，林穆终于忍不住了。
　　林穆在麦尔关着的书房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下定很大决心似的伸出手敲响了书房的橡木门。
　　“进。”麦尔低沉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上校，下午茶。”林穆把一个精致的小盘和一个带满波斯花纹的茶杯放到麦尔面前，“新做的绿豆糕。”
　　“嗯，出去吧。”麦尔的头抬也没抬，手中的笔一刻不停的在写着什么。
　　“那个……上校……”林穆在麦尔桌前踌躇了好一阵子才挤出他想说的话：
　　“我想……回餐厅厨房看看。”
　　“回厨房？”麦尔终于抬头。他今天戴了一副金丝框眼镜，整个人透出难有的儒雅气息，“为什么？”
　　“因为……之前在餐厅厨房的时候，大家都很照顾我，现在我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大家……”
　　“你还真是……”麦尔从椅子上起身，“也罢，那我今天就回办公室一趟，你去带点食材回来，我看厨房东西不多了。”
　　“好！”林穆很开心，也很惊讶。印象中，麦尔从未靠近过厨房，他是怎么知道厨房东西不多了的？

　　“那是麦尔上校吧，好几天没看到他了。”
　　“他旁边那个中国人是谁啊？”
　　“哎，对啊，是新招的翻译吗？”
　　“笨蛋，那是给上校做饭的。”一旁的珍妮丝没好气地望着远处的两人。
　　“啊，我知道了，就是那个突然来的做中国菜很好吃的厨师！”
　　“我还奇怪最近的饭怎么又变难吃了，原来是他被麦尔上校挖走了啊。”
　　“嘘——叽叽什么，上校都快过来了。”珍妮丝推推身边的两人，十分不耐烦地说。
　　“上校好！”看到麦尔向他们走近，三个人迅速站成一排，冲麦尔立正敬礼。
　　“嗯。”麦尔微微点头，从他们身边走过。
　　林穆看了一眼珍妮丝，没有说话，跟在麦尔后面走了过去。
　　“林——穆——”珍妮丝把敬礼的手放下，恨恨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她嫉妒极了，嫉妒如此不讨她喜欢的林穆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跟在她最崇拜的麦尔上校身侧。
　　“你给我等着！”

　　眼看就要到餐厅了，林穆变得越来越慌张。他轻轻拽住麦尔的衣角扯了扯，问：“上校，您是……要送我进去吗？”
　　“不然呢？”
　　“呃……不用吧，我都这么大的人了。”
　　“难道厨房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没……没有！您多想了！”
　　“你是不想让厨房里的那些人看到我吧。”
　　“没……”
　　“行了，真不会撒谎。”麦尔侧身看向林穆，“你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了。”
　　“上校，我……”
　　“行了行了我走。”麦尔停下脚步，“你一个人小心，毕竟我私自把你带走这件事，很多人都有意见。”
　　“谢……谢。”林穆默默把手放下，脸颊有些泛红。
　　“四个小时够不够？晚饭你在那做好拿到办公室来。”
　　“保证完成任务！”林穆装模作样地冲麦尔敬了个礼，转身跑进了厨房的铁门里。

　　“林穆！”
　　“哇，穆哥！”
　　“是林穆欸！”
　　“呀，小穆回来啦！”
　　“好想你啊！”
　　“你这几天去哪了？”
　　看到熟悉的面孔，听到亲切的声音，林穆心里暖乎乎的。
　　“对不起大家，什么都没说就走了，麦……上校突然要我去他府上做饭。”
　　“上校？是……”大家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此刻所有人的脑子里都浮现出一个人。
　　林穆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无声地肯定了大家心中的答案——那个不敢说的名字。
　　“呜哇，穆哥你好可怜啊！”王可诺一把抱住林穆，脸在他身上撒娇似的蹭了蹭。
　　“我没事，其实这几天下来，上校……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可怕。”林穆轻轻拍了拍王可诺的头，又满脸兴奋地冲着这一屋子的女人说：“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长得超帅！那是我见过最帅的男人了！”
　　…………
　　一屋子女人，没有一个人脸上显出和林穆一样激动的表情。

　　“呵，算你机灵。”此时，麦尔正靠在厨房窗边，默默地听着这一切。林穆说完这些话后，他才扔掉手中快抽完的烟，朝办公室走去。

　　“对了，你来有什么事吗？”薛梧转头问林穆。
　　“还能再回来吗？”杨堔又问了一句。
　　“一直和你们在一起是不可能了，但我会时不时回来进食材的。”林穆突然一拍手，“哦，今天上校让我在这给他做晚饭。”
　　“那……你能不能顺便也帮我们做一下……”薛梧用略显委屈的眼神看着林穆。
　　“你走后不停有人来闹事，他们不敢找上校和你，就来欺负我们。”张智芬叹了口气说。
　　“嗯嗯对，他们弄脏我们做好的东西，还说什么要是做出来的饭没有之前你在时那么好吃就把我们都送去做苦役！”许家佳不满地说。
　　“真搞笑，我们都走了他们吃什么。”王可诺撇了撇嘴。
　　林穆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来得及，让上校和他们吃一样的。”随后他又补了一句：“他们要是再来，和我说，我过来找他们。”
　　“谢谢！”大家都很感激林穆。

　　三个半小时，六道菜，三荤三素。林穆靠在铁桌旁，疲惫地捏了捏太阳穴。
　　“小穆啊，要走了吗？”晚饭都已准备好后，张智芬走过来，心疼地看着林穆。
　　“嗯。”林穆又低头看了看表，“还有十五分钟，应该来得及。”说完提起身旁已打包好的饭盒，又走到门口拎起一兜菜，冲大家挥挥手，“我走啦，过几天再来。”
　　“再见！”
　　“路上小心！”站在最前面的黛拉冲林穆喊了一句。
　　林穆微笑着关上厨房的厚铁门，朝麦尔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还剩五分钟了，希望能赶得上。”林穆一边看表一边加快了脚步。他一歪头，看到了一条小岔路。“天助我也！”林穆想都没想就一头扎了进去。
　　岔路尽头蹲着两个抽烟的士兵。林穆朝他们快步走来，带起一阵尘土。
　　“草，这小子谁啊，弄我一脸土。”
　　“看样子是个中国人。”
　　“走这岔路多半是逃劳役的吧。”
　　其中一个士兵伸出脚去，挡住林穆的路。
　　“啊！”林穆走得急没看到，被突然伸出的脚绊倒，情急之下他迅速抛开左手的菜，两只手紧紧抱住原本拿在右手的饭盒，随后重重摔到地上。
　　“没看见这有人吗？杂种！”两个士兵起身，恶狠狠地骂道。
　　“对不起，我比较着急。”林穆没打算和这两个人计较，因为他真的很着急，距离约定时间只剩下不到两分钟了。
　　“着急逃劳役？”其中一个士兵伸出脚把刚想站起来的林穆踹回地上。
　　“我是去送饭的！”林穆愤怒地盯着那个士兵。
　　“送饭？你该不会是……那个林穆吧？”另一个士兵睁大了眼，“正好啊，我对你意见可不少呢，你走后厨房的饭一天比一天难吃，那群聒噪的娘们，真应该把她们扔到炼铁厂去吃吃苦。”他猛吸一口烟，然后全部吐到林穆脸上。
　　烟雾中，林穆的眼里升起熊熊烈火，“你们去过餐厅后厨？”
　　“那是她们活该！把饭做成那个样还有脸给我们吃？”
　　“别说那里面还有几个姿色挺好的来着。”
　　“你们——”林穆突然起身，右手紧紧握成拳打到离他较近的那个士兵脸上。
　　“混蛋！你们就这样随意践踏别人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吗！”
　　那个士兵中了林穆一拳，直接就怒了，他一下子扑上去，两人缠打在一起。
　　另一个士兵见状，也扑了上去。
　　林穆左手还抱着饭盒，而对面有两个人，不一会，他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不自量力的家伙。”一个士兵又狠狠踢了一脚蜷缩在地上的林穆，突然瞟到了他手中的饭盒。“这是他自己做的吧？肯定好吃！”
　　“拿走拿走。”另一个士兵怂恿道。
　　“不……行……”林穆使出全身的力量抱紧饭盒，不让那个士兵抢走。
　　“松开！爷要吃！”那个士兵又踢了林穆一脚。林穆强忍着疼痛，依旧死死地抱着那个饭盒。
　　“不能拿走，那是……”
　　“那是我的晚饭。”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两个士兵背后传来，明显强压着怒火。
　　那两位士兵突然打了个寒颤，他们缓缓转过头，看见麦尔双手插兜站在那里。眼睛睁得虽不大，但目光锋利的如一把剑，直穿人心。
　　两个士兵腿一软跪到地上，“对不起上校，小的不知道这是您的晚饭，我们……”
　　“不知道？”麦尔满脸不快地打断了想要拼命解释的两个人“现在知道了吧。”他指指饭盒，“那是我的饭。”他又指指林穆，“那是我的人。”随后他指着那两位士兵，声音骤增：“我的你们也敢动？”
　　两位士兵大气不敢出，头低得快贴到地上了。
　　“你们俩，上天后好好反思一下。”
　　“啊？”两人抬起头，看到黑洞洞的枪口。
　　“砰砰”两声，毫不拖泥带水。麦尔把枪重新插回腰间。眼前，活着的只剩下瑟瑟发抖的林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