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写在故事之外》鹿角翼兔

2、002

　　正文·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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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7月，盛夏。
　　南康镇。

　　“我平时看你家闺女，也没看出来学习有多努力啊。”
　　“你看得到什么？考上了不就行了。”
　　眼前的这位回话的中年女人是钟灵疏的母亲。
　　“诶？不对吧李箐，前段时间你男人在店里打麻将还一副很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你家灵疏没考上高中呢。”
　　那女人正磕着瓜子，瓜壳顺着重重地一声“呸”吐了出来。
　　“他没搞明白，乱说的，录取通知书昨天到了。”
　　“我记得我表哥的儿子录取通知书上个月就到了，你家灵疏才到呢，也是怪了。”

　　“妈，走吧。”在麻将桌一旁买酱油结完账的钟灵疏径自拉起坐着的李菁说。

　　“张玲，你什么意思？不信？”李箐被钟灵疏拉着，边走边说。
　　“没啊，我就是觉得奇怪。”女人看向钟灵疏，突然大喊：“哎吆，你这脸怎么回事呀”

　　李箐听了冷笑一声：“关你什么事，明天我就把录取通知书拿——”
　　钟灵疏把酱油放进包里，然后捂着脸，另一只手拉李箐的劲更大了，大步往前走：“妈，别说了。”

　　走到不远处，李箐甩开钟灵疏的手：“拿开，你干什么拉我走？自己回家做饭去不行？”
　　钟灵疏神色黯然道：“我只是运气好，后来补录上的而已。”
　　李箐：“我管你什么补录不补录的，进去了就是行，怎么不让我说？
　　这些年家里供你吃供你喝，前段时间你跟我们说你没考上，你爸爸要不是喝的烂醉，脑子不清醒，要不然能打死你。
　　以后你放学就去你大姑家住，我跟她说好了，在别人家管好自己。”

　　钟灵疏还记得录取分数线出来那天晚上她有多崩溃。

　　外面客厅的电视声很大，钟擎喝的烂醉，时不时还大笑一声。
　　钟灵疏失魂落魄的走出房间，站到钟擎跟前，说她没有考上高中。
　　钟擎大喊了一声：“说什么呢？”
　　钟灵疏浑身一颤，再次重复，说她没考上高中。
　　钟擎把酒瓶往地上随意一丢，当即甩了钟灵疏一巴掌，瞋目切齿的说：“读了这么多年书，连个高中也考不上？”
　　钟擎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在客厅里寻寻觅觅，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钟灵疏模糊了双眼，轻眨睫毛，泪水顺势而下，迷糊了眼前的一切。
　　那时李箐刚好回来了，痛骂着醉醺醺的钟擎。
　　“干什么呢！别发疯了你，一天到晚没个事干，就知道喝喝喝，喝不死你，滚出去。”
　　钟擎被李箐撵出家门后，李箐又掐钟灵疏：“你没事老招惹你爸干什么？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一天天在你那个房间，也不知道是真学习还是在睡觉玩，你……”
　　“我没考上高中。”钟灵疏忽然说。
　　李箐愣住，冷冷地说:“你天天在那学来学去，到底学了什么？你考不上高中，你去干什么你？”
　　凳子上的李箐说完，站起来拧钟灵疏的膀子肉，哭着说：“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钟灵疏任由他们责骂，她没有哭，她只是习惯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发挥失常了，她甚至比清城一中的分数线还要少零点五分。
　　后来高中开学前一周的时候，班主任突然在群里面下发通知，说清城一中多出来一些学位，要进行补录，于是补录到了分数线后面只差零点五的几位同学。
　　很幸运，钟灵疏就是其中之一，但她当时没有很激动。很早以前，李箐就让她必须考上清城一中。
　　因为李箐的姐姐，也就是钟灵疏的大姑李菀，住在永宁市。李菀嫁了个好人家，生了个很优秀的女儿，每次年后一家人回外婆家时，外婆都会拿出来吹嘘一番，所以李箐总是暗自和李菀较劲。
　　钟灵疏看得出来，李箐总是一个人和李菀暗自较劲，她想要拿钟灵疏和李菀的女儿比，可钟灵疏她也明白，自己比不过，因为她知道那个人有多好。

　　李菀的女儿就在清城一中，所以李箐也要钟灵疏上这个高中。这是个重点高中，每年分数线都很高。
　　钟灵疏一直没有心仪的高中，再加上李箐的不断施压，所以第一志愿填了清城一中。她知道，清城一中分数线很高，所以她很努力，节假日也在房间里学习。

　　李箐从来没有在乎过她的感受，有没有问过她想去哪上高中，愿不愿意考清城一中。钟擎也只会附和李箐的一言一行。

　　……
　　8月底，夏末初秋，永宁市。

　　钟灵疏作为差分数线零点五分的补录生进入清城一中。

　　校园里的广播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请各位安置完毕的高一新生携带好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身份证，银行卡……到己班班主任处那报到。”

　　钟灵疏走在两列黑影缠绕的树荫下，阳光透过叶隙一点点洒落在地上，彼时一阵清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钟灵疏看着自己手机里的分班信息，不出所料自己是在普通班。
　　钟灵疏根据消息，找到了自己的所属班级，高一15班，里面坐着一些的学生，前门挤满了许多学生，都是在报到和已经报到的。
　　“安静别吵！都给我排好队，再挤就全都别报了！”人群之中突然传出一声呵斥。于是下一秒那一群人就排成了一队。

　　钟灵疏是最后一个登记信息的，因为她排在队伍的末端。
　　“身份证，录取通知书给我看看。”面前的女人坐着，声音不轻不重。
　　钟灵疏一一拿出来，递给她。
　　“钟灵疏……”她念出身份证上的名字，若有所思，“你这个年龄不应该上高一。”然后又抬起头看了眼钟灵疏。
　　钟灵疏嗯声道:“小时候上学比较晚。”，女人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登记完信息就可以进教室了。”

　　钟灵疏在些许目光下走进教室，她站在讲台边的脚步顿了顿，看了一眼下面，走向后门前方靠窗的空位。
　　她刚落坐没多久，过道另一边的一个女生坐到了她身边的位置。
　　“你好啊，同学，我叫侯雪宁，我可以做你的同桌吗？”侯雪宁对钟灵疏伸出手，认真点看着钟灵疏，她眼睛大大的，充满了灵气，以至于钟灵疏很难拒绝。
　　“可以。你好，我叫钟灵疏。”
　　钟灵疏话音刚落，讲台上传来“砰砰”两声。
　　“安静点！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暂时是你们这学期的班主任，秦蓉，这是我的联系方式。”秦蓉边说着，拿起讲台上的一节粉笔，转过身在黑板上行云流水的写下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她转过身，又不容置疑地厉声道：“我再强调一下，虽然我们是普通班，但是我一样会严格要求大家，该守的的规矩给我严格遵守了！”
　　“还有，虽然大家现在是普通班的学生，但不要灰心，只要你们足够努力，普通班不是你们的终点，你们不该被普通班这三个字局限，我们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只是有些人没有做到自己的极限，没有突破，所以在这个班，而下个学期，学校会按照你们的意愿会进行文理分班的，所以你们要抓住自己的优势，成为普通班中的佼佼者。”
　　秦蓉说完这段话，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讲台下面忽然响起热烈的掌声。
　　“最后，大家开始搞教室卫生吧，自行安排，每个人必须有事干，我会时不时检查的，第三节课上课之前必须让我看到一个干净的教室。”
　　秦蓉说完，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走后，坐位上的学生陆陆续续站起来寻找劳动工具，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说的真的好对！”
　　“这个老班好飒啊！”几个男生很兴奋。

　　钟灵疏也站起来，寻觅着劳动工具，她看向窗户，发现窗户边上有两块擦布。她拿下来，给了身边的侯雪宁一块。
　　“走吧，我们去水池弄湿擦布。”侯雪宁挽住钟灵疏。
　　钟灵疏点点头，刚走出后门没几步，眼前忽然倾盆大雨，于是两人又回到座位。

　　“诶？怎么忽然下雨了？天哪，怎么回事？”班里面打扫卫生的许多同学都看向窗外。
　　“你们看！那边的天很亮，说不定是太阳雨，不知道雨停了会不会有彩虹。”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灵疏，这个是相机吗，居然这么小？”侯雪宁看见身旁的钟灵疏从课桌里拿出的东西，迟疑道。
　　钟灵疏小心翼翼地用清洁布擦拭着镜头：“是很早以前的。”
　　“太好了，待会万一真的有彩虹，你可以拍下来吗！”侯雪宁很激动。
　　“好，就是这相机的镜头一下雨就容易起雾的，我不知道拍不拍得清楚。”钟灵疏反复的擦拭着镜头。
　　“没事，亲眼看见了就已经很开心了，拍不拍都可以！”
　　“好，我去外面先试一下，彩虹出来了你叫我一声，我马上拍。”钟灵疏站到后门，发现雨有变小的趋势。
　　她举起相机，对准了走廊外的雨，因为画面一直很模糊，所以钟灵疏一直换不同的地方聚焦。

　　雨停了。

　　“林意尽!”
　　“钟灵疏!你前面有彩虹。”

　　侯雪宁的声音和另一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钟灵疏看不知道侯雪宁说的是哪个方向，来不及反应，鬼使神差地按下了快门键，却不料在那一瞬间，镜头里闯入一个男生。

　　钟灵疏顺着他奔跑的身影，看了过去。接着面前又闪过一抹身影，像是在追前面那个男生。
　　他边追边喊，听起来很是上气不接下气：“林意尽，你怎么突然走得这么快搞什么，东西掉了都不知道。”

　　钟灵疏盯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出神了。
　　下一秒，他却突然回眸一笑。
　　钟灵疏慌张地低下头去看相机，打开刚刚拍的照片，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周身环绕着光的身影。

　　“灵疏，你拍到了吗？”
　　钟灵疏回过神来，“啊，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反应过来。”
　　侯雪宁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啦，我刚刚看见了，好漂亮，有好多颜色。”

　　按下快门那时，画面定格。钟灵疏没有看见彩虹，只看见了镜头里那个转瞬即逝的身影，她记得，他闯入镜头的那一刻，连雨后的阳光都只倾泄在他身上。
　　钟灵疏又低下头去看那张照片，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

　　十六岁这场雨，他误入了她的镜头，也闯入了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