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太阳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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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如月穗理和阿铁到敏阿婆家已经是快一个小时后的事情。
随着逐渐接近敏阿婆居住的乡下，周围的环境也从城市里群立的现代化高楼逐渐转变为风格更显时代感的传统和式建筑。摩托车顺着近几年才铺好的水泥路笔直向前，穿过乡间田野时瞬间吸引劳作之人的目光。
看得出是常年务农导致皮肤黝黑的大叔直起身单手稳住锄把休息片刻，宽大朴素的草帽在他脸上留下一层阴影，虽然对于突然到访的陌生人感到几分好奇，但转瞬他就将心思收起，抬手用搭在脖颈间的毛巾擦了擦汗，便又继续干活。
现在正是春末，他还想抓紧时间赶一赶这春天的尾巴呢。
午后的阳光落在身上一直都这样暖洋洋的让人犯困起来，摩托车驶过田野尽头那户人家的院墙外，院子里原本正半眯着眼睛在打瞌睡的狗狗在远远听到排气管的声音后便睁开了眼睛警惕的看着闯入它地盘的人。
但客人们仅仅只是路过。
于是警报解除后看家护院的小家伙便安心的晒起太阳来。
从田间过了之后很快便是一截上坡路，道路两旁不知名的小花簇拥着从上垂落而下，粉嫩的颜色与春天极为相称。但或许是这万物苏醒的季节即将过去的缘故，一小半的花已经从枝头掉落顺着坡度铺满一地，像是用「花毯」欢迎到访的客人，又像是将自己最后的美都赠予过路的人。
下坡路最是畅快。
与风结伴一冲而下的快感会瞬间让浑身的细胞都变得亢奋起来，但等到回归平地时剧烈跳动的心脏却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又是一小段直行路，阿铁的心跳这才逐渐平复。
而敏阿婆的家，也几乎能看见了。
阿铁只来过这里一次，就是几年前敏阿婆搬家他父亲来帮忙的时候他跟着跑了一趟，其外就再也没有来过，但他也依旧还清楚记得那短暂一天时在这里留下的美好回忆。
初夏时分有些晒人却不是很毒辣的太阳，周边树林里的鸟叫虫鸣跟各种野果，早早就开始「唱歌」的知了，以及田野间总是会突然就叫起来的鸭子和不时就能透过波纹浪荡的水面看到的小龙虾。
那一天，他跟阿德兴奋的跑遍了整个镇子这才彻底罢休。
回忆起好友的笑容，阿铁不由感叹：
“不知不觉都过去好几年了，真是好怀念啊。”
原本正好奇看着周围事物的如月穗理闻言将目光落到后视镜上。镜面里面容稚嫩的与年龄有几分不符合的青年此时嘴角微勾，一双眼睛里映照着周围匀速倒退的大树枝叶的苍翠色，浅浅一层，那是到了春末也依旧还未曾散去的生机勃勃。
能够清楚感受到阿铁的情绪正随着耳畔的风声渐渐逸散开来，如月穗理也像是被他感染一般，眼睛不由弯起两弯月牙样的弧度。抬头间，树叶随风拂动时晃动的阴影在她脸上投射出支离破碎似的不断变化的剪影。
她轻声道：
“这里的风，好像都很温柔呢。”
阿铁不由怔愣，但随即立刻笑起来。
“是啊。”
不论是这里的风，还是人。
都很温柔。
02.
敏阿婆早就知道如月穗理跟阿铁会来，所以早早就做好准备等着。等听到屋外传来声响时，她也第一时间出来迎接。
年近七十的老人头发已经全部变成白色，皱纹也早就跟着时光一起抚摸过她那曾经年轻漂亮的脸庞，沟壑渐深，但那般温柔祥和的笑容却依旧。头上的小方巾将盘起的发掩盖些许，藏蓝色的衣衫也几乎被白色围裙遮完。
而那白色围裙正中印着黑字：【敏阿婆杂货】。
这是以前开杂货铺时敏阿婆每天都穿的，如今即使杂货铺关了她也依旧穿着，如月穗理几乎都能够想象回到乡下这几年穿着这条充满回忆的围裙的敏阿婆每天是怎样与来她家玩耍的孩童们相处的。
或许是像曾经对她那样，会塞好多糖给大家吧？
又或许总是会为大家讲故事、折纸花？
“阿铁，阿穗。”
站在门口的敏阿婆向两人招手。
不知为何，这一刻如月穗理幻视敏阿婆依旧还是曾经那个站在杂货铺门口朝她招手的人，而等到她反应过来后自己已经站在了敏阿婆身前。原本比她更高些的老人此时只能微微仰头看她，屋檐边缘晒落一束暖光融化在那浅色而变得浑浊的眼瞳里，但温柔的笑意却从皱纹横生的眼角偷溜出来。
敏阿婆从围裙兜里摸出糖，像从前那般塞过来。
“阿穗，吃点糖吧。”
鼻腔变得酸涩，如月穗理感觉有点想哭。但如此今人高兴的时刻还是应该用笑容回应才对，于是她努力眨眨眼，将眼底渐渐泛起的泪花压在层层叠叠的波纹之下，像是小时候得了糖果那样欢喜的笑起来。
“谢谢敏阿婆。”
一直注意少女的阿铁见她这般模样便笑着摸了摸那一头柔软黑发，等到那双水润晶亮的眼瞳望过来的时候，正露出笑容的他也正好被老人踮着脚摸了摸脸颊。
多年劳作留下的老茧硌的脸都有点不舒服，但阿铁并未闪躲，只是又微微弯下腰，让敏阿婆像以前那样摸摸他的脑袋。
“阿铁怎么都瘦啦。”
敏阿婆念叨着，同时一手拉过一个，带着两人往屋内走。
榻榻米上摆着一方矮桌，昂贵的水果和各种和果子都整齐摆放在列，三人盘腿坐在桌边叙旧。
不过说是叙旧，其实仅仅只是如月穗理跟阿铁陪伴着敏阿婆聊着这几年来山王街里发生的事情，大多时候都是阿铁在说，敏阿婆有时候会提问，而如月穗理就安静的当个倾听者。
小猫的事情都被暂时遗忘，阿铁说了很多，直到嘴巴都有些干了他这才停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有些疑惑的问：
“怎么没看到阿德，他有事出去了吗？”
但按理说阿德知道他们要来，应该是不会出门的。
“哎呀，看我这记性。”
敏阿婆这时突然想起来了：“我说想留你们吃顿晚饭，阿德那孩子就去地里挖菜去了。看见你们太高兴都忘记把阿德叫回来，我现在就去，他看到你们肯定比我还高兴。”
敏阿婆说着就要起身，但阿铁连忙让她坐下。
“跑腿的活儿我去就行。”
正好还能给阿德那小子一个惊喜。
敏阿婆没有推辞好意，阿铁在她的口头指路下很快就出门，屋内就剩下两人。敏阿婆似乎是在回想刚才阿铁说的那些关于山王街的事情，一双眼睛微眯，看嘴角的弧度应该是很高兴。如月穗理不想打扰她，自己拿起桌上的和果子吃了一口。
“喵——”
伴随着一声猫叫，院子里一只黑白花的牛奶猫跑过。
如月穗理突然想起自己来这里是为了给父亲领养一只小猫回家，她放下手里的和果子起身想要出去查看，这时被猫叫声唤回来的敏阿婆笑着开口：
“是出去散步的二花回来了吧。”
是因为有黑白两种花色才叫二花吗？
如月穗理心里有这个疑问，但她并未多想，只是跟敏阿婆说想去看看二花。
敏阿婆欣然同意，本来还想亲自带路，但看她脸上流露出几分疲倦，如月穗理就表示让她在房间里休息。至于去看二花，只要知道位置就好，自己去就行。
到底是上了岁数的人，几年前又因为儿子和儿媳的事情伤了身体，敏阿婆精力大不如从前，她点点头将二花窝的位置告诉如月穗理，然后就笑着送她出屋子。
03.
屋外太阳渐渐开始西斜。
不过还未到落日时分，阳光依旧。
如月穗理根据敏阿婆说的一路前往二花的小窝，但正巧半路她遇见往外走的牛奶猫。
虽说大多数的猫都对人类很敏感，见到就会避开，但二花似乎并不一样。它只是看了如月穗理一眼，然后就迈着正宗的猫步尾巴像是海草在水里轻轻拂动一样优雅的从她身旁经过。
本来对二花孩子更感兴趣的如月穗理突然来了兴致，她朝着客厅的位置跟敏阿婆说了一声，随后就跟着二花一起离开。猫的身体柔韧又灵活，出门后总是喜欢另寻途径，不过二花走的都是较为宽阔的小路，人走完全没有问题。
二花似乎目的很明确，左拐右拐的，还穿过一片占地不算太宽广的树林。林间光线还算充足，如月穗理努力记忆着周围的环境和来时的路线，她就怕等会儿迷路回不去就丢脸了。
“啊，建泰——在那边，快动手！”
“哇啊！不是我这边啦！”
“可恶——别跑！”
还未走出树林，孩童的声音传来，同时似乎还有踩水的声响。如月穗理正疑惑前面是否有河道时，随着二花先行踏步出去，紧跟着她也从树林里出来。
明明树林里光线还好，但这一刻仿佛是有些适应不了刺目的阳光，不由的就闭上了眼睛。等到再次睁眼时，伴随着孩童们的惊叹，一道清爽的少年音响起：
“你们呀，要像我这样才行啊。”
如月穗理不由向着声源移去目光。
阳光下少年屹立在波光粼粼的溪流里，黑发被从上而下洒落的光染上浅淡金色，俊逸的侧脸上似乎还能看见有汗珠在闪闪发光。宽松的裤腿被挽起一截，黑色短袖下是今人眼前一亮的流畅肌肉线条，而在那一侧的肩膀上还扛着一根顶端尖利的细长树枝。
而一条被树枝刺穿的鱼正在做着垂死前的最后挣扎。
“士雄哥哥使用工具也太犯规了吧？”
刚才让鱼跑了的长的有些胖嘟嘟的建泰不由撇嘴。
“这才不叫犯规。”
花冈枫士雄伸出手指来在三个男孩面前晃了晃，同时他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最后他一手指向另外一个刚才指挥着建泰去捉鱼的阿木突然提问道：“好，那么提问！请问我们跟原始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阿木你来回答。”
就像是上课时突然被老师点名，阿木本来有些慌张，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回想了一下自己看过的电视里放的有关于原始人的动漫，最后有些不确定的试探性回着：
“我们…长的更好看？”
“回答正确！不过——”
花冈枫士雄拍了拍阿木的肩膀：“你说的只是其中一点。那么再说，明明使用工具就能轻松捕获猎物，为什么要用笨方法？而且，原始人都知道使用工具捕猎，作为现代人的你们难道连原始人都不如么。”
“…感觉好像说的对又好像有点不对？”
被建泰不小心泼了一身水的阿呆挠了挠脑袋。
“因为这话是从士雄哥哥嘴里说出来的吧。”
“嗯，说得没错。”
“喂喂，你们这话什么意思…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跟别人有什么区别啊？”
花冈枫士雄感觉三人话里好像暗藏着什么很失礼的事情。
不过其实真的是挺失礼的。
“因为士雄哥哥你学习成绩很差吧？那再有道理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都有点不对味儿。”
他成绩差的事谁说的…肯定是阿德那家伙嘴瓢！
心里想着等会回去跟阿德好好「聊聊」，花冈枫士雄干脆翻过这让他有点丢脸的篇章，继续下一个话题：
“只要能捉到鱼就算是使用工具也没问题。”
脸上表情突然变得正经起来，少年眼瞳都燃了火般熠熠生辉。
“但是，打架的话就只能靠着自己一双拳头闯下去。借助外物那是弱者的办法，强者就该一步一个脚印登上顶点，知道了吗？”
虽然三人依旧一知半解的模样，但又莫名觉得这话很对，于是三人连忙正色应声。花冈枫士雄对他们这回答很满意，挨个摸了脑袋，正当他想叫三人继续捉鱼时背后一声猫叫传来。
“哦。二花，你又来…”
一句话随着转身的动作而卡在半途，花冈枫士雄本想看向二花的目光却是被斜坡上的人吸引。
眉目精致的少女立于光影交接之处，斑驳树影落在她发顶和肩膀两侧，随着微风摇摆间，那碎影「头纱」和「披肩」不断变幻出多种形态，而那微微卷起的细软额发下，一双映射着林间苍翠的眼瞳安静而温和的凝视过来。
少女原本还是微微抿着嘴的，但在他良久的注视下却缓缓勾起一抹笑容来。那一刻花冈枫士雄好似听到耳畔溪流声响突然远去，连带着整个世界的时间流动都缓慢下来。
而在这仿佛时间都静止的时刻，他能够感受到肋骨之下的心脏正不断撞击着他的胸腔。
就好似是在提醒他：你心动了。
大脑仿佛都要变得一片空白，但转瞬却又清醒过来。花冈枫士雄没办法忽视内心里如同汽水泡泡一样不断冒出来的异样情绪，他只是认真望着少女，不由扬起笑容。
而远远与他相望，如月穗理却陡然被那笑容击中。
少年俊逸的脸上随着笑意渐渐溢满那双星目，认真看过来的目光也像是隔着空气烧灼着人的心肺一般，感觉心跳都好像加快。
而那瞬间扬起的笑容更是耀眼。
仿佛空气都被点燃了温度。
如月穗理觉得只能那般词汇来形容他：「太阳之子」。
或许，他就是天照大神遗落人间的孩子也说不定呢。
脑袋里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如月穗理就见少年从溪流中出来，他赤脚踩在溪边湿土里，如同那脚边被人体重力压下去的土壤一般，将满腔热忱和真挚都毫不保留的交付过来。
“呐，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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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太阳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