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县的树》喜央

4、第四章

　　叶迢想了想，坐在桌边翻起了朋友圈。
　　早上发的那条朋友圈已经有不少评论了，有以往她的同学，也有之前演奏团里的老师和同行。
　　她在那众多评论里一眼就看到了姚舒涵的评论，她的评论总是一阵见血。

　　姚舒涵：【你下乡去了？这地方这么破。】

　　叶迢傲娇的回了她：【没有看起来那么破。】

　　回复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这条朋友圈设置仅自己可见。
　　虽然她不想承认云县的确很落后，但她打心底里是赞同姚舒涵说的这句话的。

　　毕竟云县连个乡镇级别都算不上。
　　况且在互联网这么先进的时代，这里用的最多的竟然还是现金支付。

　　她瞧了眼这四面环壁的老房子，叹了口气。
　　来都来了呗，为了不让自己再想这事，叶迢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从家里带来的五线谱纸，开始在五线谱纸上随意乱填着打发时间。
　　这一打发，就是一个小时。

　　时针一指向十点，叶迢就扔了手里的铅笔，拿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一百块钱兴致勃勃的下了楼。
　　毕竟在这里，她谁也不认识，来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也就遇见这么个稍微年纪和她相仿的..

　　正常人？

　　应该算是。

　　叶迢边这么想着，边来到了302的门口。
　　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会儿，门开了以后她该怎么说。

　　“嗨，我是楼上的，你记得吧？我来给你送钱来了。”
　　不对不对。
　　太自来熟了。

　　“你好，我是来还昨天欠你的一百块钱的。”
　　还是有哪儿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叶迢抠了抠302门口旁边的墙上翘起来的墙皮，手刚一碰到，墙皮就哗啦哗啦的掉了一地。
　　她心一沉，管他那么多呢，先敲门再说。

　　敲了半天门，门也没开。
　　倒是把隔壁301的门给敲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
　　看她走路的姿势大概是腿脚哪儿不太利索。

　　她好心的问叶迢：“你找小赵？”
　　叶迢站在原地，感觉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憋了半天，才从嘴里挤出来一句：“啊，我找他还钱。”，说完还朝老太太扬了扬手里捏着的那张红色钞票。

　　老太太告诉她：“小赵没开门应该是还没回，你先回去等等再来看。”
　　叶迢飞快的点头，逃也似的上了楼。

　　俗话说的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但是叶迢偏亏心的很，她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才把原因归结到昨天傍晚看到的那个女人身上。
　　她并不想被街坊邻居误认为她和赵彦生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叶迢坐在位置上深呼吸了两口，给自己倒了杯凉水灌下了肚。

　　/

　　在云县的时间过的很慢。
　　叶迢是这么觉着的。

　　把家里又收拾了一遍后，叶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把家里目所能及的地方全都扫视了一遍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了阳台那两盆看起来已经去世很久的花上。她找了个塑料袋，把两盆花扔了进去，提下了楼。

　　等赵彦生回来的时间，她又出门了一趟，问了楼下小卖部的老板花鸟市场的位置，去那儿逛了一圈。
　　说是花鸟市场，其实就是一个简陋的地儿。没有叶迢想象中的好，盆栽花都不是放在货架上卖的，而是放在面前的三轮车里，放不下的就堆到了地上。也没有什么摊位而言，大家就用棍子在地上圈了个位置，代表那就是自己的地盘。
　　叶迢直接跳过了卖鸟的那块地儿，径直朝卖花的那边去了。
　　她不喜欢有尖尖嘴的动物，看起来很吓人。

　　叶迢不赶时间，不慌不忙的逛了一圈。
　　出乎了她的意料，她以为云县这么落后的地方，是不会有什么好花的。但是看了一圈下来，她发现了不少品种的花，有贵的，也有便宜的。

　　叶迢停下了脚步。

　　在最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落，她看到了直到目前为止她在云县见过年纪最小的孩子。
　　看身板，应该才十二三岁出头的年纪。
　　叶迢走了过去，蹲下身。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男孩正坐在矮凳上玩地上的石头子儿，见来了人，抬起眼皮看了过去。他愣了愣，因为在云县，很少能看到像叶迢这样的女性。她站在那儿，宛如一朵百合花在风中摇曳。
　　留在这儿的大多数女性都偏年长，年纪轻一点的大多都离开了这儿去大城市闯荡了。

　　他看着叶迢说：“你不是我们这儿的人。”

　　答非所问。

　　叶迢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秒，因为昨晚那个卖水果的阿婆也这么同她说。
　　但她随即咧嘴一笑，大方道：“对，我昨天刚到这儿的。”
　　男孩打量着她，没接话。

　　半晌后，他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几个字：“我叫杨鸣。”
　　叶迢笑着看他，盯的杨鸣有些不好意思。
　　她把眼神落到了面前这些花上，杨鸣拿出来卖的这些花都很有生机，不像她刚刚路过的那个摊，花瓣都透着一股蔫不拉几的劲儿。
　　她认认真真的挑了一盆开的正艳的杜鹃，抬头问杨鸣：“这盆多少钱。”
　　杨鸣看了一眼，说：“二十。”
　　“那这盆呢？”叶迢指了指杜鹃旁边的另外一盆兰花问他。

　　杨鸣说：“二百。”
　　叶迢问：“怎么这盆贵了十倍？”
　　杨鸣说：“这盆兰花种子好，是从山上的林子里拿下来的。”

　　叶迢“哦”了一声，她对花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再多瞧了两眼，她还是只觉得这两盆长的一样好看，没觉得那盆二十块的杜鹃差在哪里。
　　不过杨鸣说那盆兰花好，她也没怀疑，也没想还价。
　　她从口袋里摸了一张两百，一张二十出来，递给杨鸣。

　　杨鸣没接。
　　他反问她：“你之前养过花吗？”
　　叶迢摇了摇头，她的确没养过，不过她看叶昇平养过。不就是浇浇水，松松土，给花晒晒太阳嘛，这事一看就会，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杨鸣说：“那你别买这两盆。”

　　叶迢心里有些不满，但她没表现出来。
　　她竟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给质疑了。

　　“为什么？怕我养死？”
　　“嗯。”

　　叶迢气性上来，正准备起身走，杨鸣掀开旁边桌子上搭着的布，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两盆多肉。
　　杨鸣拿给叶迢，“你拿这两盆吧，好看，好养活。”

　　叶迢看了看他手上的那两盆多肉，问他：“这两盆是什么？”
　　杨鸣把矮凳跟着他整个人往前挪了挪，给叶迢耐心解释道：“这两盆都是多肉，左边这盆属于雪莲这个品种，叶片上有白粉，你看。”
　　他把多肉递的离叶迢近了些。

　　“是诶。”叶迢凑近看了看。
　　“等有昼夜温差的时候，它更好看。”杨鸣说，“右边这个叫吉娃娃，是多肉最常见的一种，大多数人都从它开始养起。它的叶尖是红色的。”
　　叶迢问：“我可以摸摸吗？”

　　杨鸣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这两盆多肉的叶子都很饱满，摸起来手感很好，也很好看。
　　叶迢想了想，抬起头问杨鸣：“这两个，有多好养活？”
　　“土干了就浇水，放在光线好，通风好的地方，一个月施一次肥，再放家里，其他的也没什么要管的了。”

　　“哦..”叶迢想了想觉得可以，反正买什么不是买，出来一趟总不能空手回去，“这两盆多少钱？”
　　“收你四十。”杨鸣没讹她，反而给了她最低的价格。
　　叶迢掏了一张五十出来，“不用找了。”

　　杨鸣没听她的话，从腰上斜挎着着的腰包里掏出一张较为崭新的十块，递给了叶迢。
　　叶迢说：“真不用找了。”

　　“不行。”

　　叶迢盯着杨鸣的眼睛看了几秒，见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他执意如此，叶迢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接过了那张十块。
　　杨鸣把两盆多肉小心翼翼的装进了塑料袋，套了两层袋子后递给了叶迢。

　　“你很喜欢花？”叶迢接过袋子，问了一嘴。
　　杨鸣点了点头，“嗯，很喜欢。”
　　叶迢说：“看出来了，放心，我不会把这两盆多肉给养死的。”

　　杨鸣看了眼叶迢离开的背影，抿了抿唇。

　　/

　　叶迢提着两盆多肉回了家。
　　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她便把这两盆多肉摆到了阳台之前那个放花的架子上。这里正好，阳光充足又能通风。
　　转了一圈位置后，她后退到客厅，远远的欣赏了一眼。

　　不错。
　　感觉这个房子里都有了些生机。

　　叶迢回头看了眼钟，已经到中午饭的饭点了。
　　这人总该是回了吧。
　　叶迢重新回到门口，随便穿了双鞋在脚上就下了楼。

　　刚下到四楼的拐角，叶迢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赵彦生正在掏钥匙开门，他的背上依旧背着昨晚出门时背的那个大包。见楼梯上有动静，他扭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叶迢。
　　赵彦生的手在半空中悬住了，钥匙尖碰到了锁孔。

　　他没主动开口说话，只是把头转了回去，自顾自的开门。
　　叶迢有些尴尬，但还是走到了302门口。
　　赵彦生已经脱了鞋放了包进了卫生间，他的鞋底带着些许泥沙，从楼梯到门口，一路上零零散散的都有。他的包就被随意的放在鞋的旁边，上面也是布满着泥土。

　　如果昨晚叶迢没亲眼看见他出去，她肯定会觉得赵彦生这副模样，是跋山涉水了很久才来到云县的。
　　她站在门口没进去，她在等赵彦生出来。

　　半分钟过后，赵彦生从卫生间出来了。
　　叶迢这才发现，虽然两间屋子是一样的布局，但是302的卫生间是不在卧室里的，反而卫生间的门正对着大门口。
　　赵彦生已经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换了件白色无袖的老头背心在身上。刚刚那条黑色裤子也换成了纯色短裤，一看就是那种质量不太行，地摊上一百块三条的短裤。
　　他刚在卫生间洗了把脸，脸上的水还没擦干，顺着鬓角钻进了下巴的胡子里。

　　赵彦生随手从毛巾架上扯了条毛巾下来，搭在自己的脖子上，走了出去。
　　见叶迢还站在门口，他刚想开口说话，叶迢便开了口。

　　“我可以进来参观一下吗？”
　　“..”
　　“可以。”赵彦生加了句，“把门带上。”

　　叶迢跨过门槛，带上门，还是站在门口。
　　“有鞋套吗？”她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鞋套。
　　赵彦生从茶几的抽屉里摸出一包烟，“没有，直接进吧。”

　　叶迢这才放心的走了进来，“为什么302的卫生间不在卧室里啊？”
　　赵彦生坐在沙发上，在抽屉里翻找着打火机。他抽空瞟了眼卫生间说：“之前在，我给改了。”
　　叶迢问：“为什么不连402一起改了？”

　　赵彦生没找到打火机，却找到了火柴盒。他从里面抽出一根火柴，在火柴盒上划拉出一道火，点燃了嘴里的烟。
　　他斜叼着烟，透过烟雾眯着眼看叶迢，“我不住402。”

　　叶迢没进里屋看，就在客厅转了一圈。
　　她很诧异，一个男人的屋子能这么干净。除非，他的背后有个女人。
　　她不禁又想到了昨天下午那个女人，想到这，她又看了眼赵彦生。

　　赵彦生也在看她，“找我什么事？”
　　“哦，对了。我是来还钱的。”叶迢这才想起正经事，她翻了翻衣服的口袋，里面什么也没有。
　　再一想，叶迢一拍脑袋。
　　她穿错衣服了。

　　那个口袋里有钱的衣服被她搭在了沙发上。
　　“钱呢？”赵彦生往后一靠，朝空中吐出一口烟。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的味道。

　　叶迢尴尬的想打个地洞钻进去，但毕竟气势不能输人。
　　她指了指天花板：“钱在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