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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状元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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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走停停,把赴任当成了穷游,直走了一个多月才到地方。走到的时候,距离朝廷规定的期限刚好只剩一天。
原野很满意,掀开车帘对坐在里头的姜令仪说:“乖女儿,你算得真准,咱们的假期一点没浪费。”
他驾着马车向官邸驶去,等到了地方却发现了不对劲。偌大一个县衙门口居然空落落的,连个守门的衙役都没有,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门房正蹲在角落里,磕巴磕巴地嚼着花生米。
原野停下车,让莫贞兰和姜令仪先在车里等着,自己怀着疑虑走到他身边,蹲下来问道:“老伯,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门房一听,咧着嘴笑了,露出一排缺了好几颗的大板牙:“外地来的吧?今天是咱们王爷加冠的大喜日子,多少人上赶着庆贺哟,没人不是太正常了。”
“王爷?”
原野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了。
他回到马车里,对母女俩说:“今天不凑巧了,碰上宁王加冠,咱们只能自己搬行李了。”
“爹爹,宁王是谁?为何他加冠要劳动全城百姓前往?”姜令仪想到一路走来冷冷清清的街道,不由对这个宁王充满了好奇。
原野笑道:“是镇戍此地的一个藩王,太祖第五子的后代,宁王这一脉一直挺有威望,他加冠百姓们去贺喜不奇怪。”
莫贞兰总感觉这个封号很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想了半天突然惊道:“哎,宁王不就是前些年的那个...么,过得真快呀,如今他儿子都要加冠了。”
“那个什么?”姜令仪问道。
“小孩子家家的,少打听这么多事。”莫贞兰不肯告诉她,知道得自己搬东西后,她麻利地抱着一个大箱子下了马车。
大箱子重,被原野一把夺过,让她去搬轻的。他扛着行李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老门房的眼珠子也跟着前前后后穿梭了好几回,终于在行李快要搬完的时候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惊喜地喊道:“哎哟,原来是新上任的县太爷呀,瞧我这脑袋瓜子,咋现在才想到呢?”
原野见他要上手帮忙,连说不用,生怕老大爷一大把年纪了再搬出个好歹来。
他们带的行李不多,没一会儿就搬完了。原野把马车拴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嘱咐老大爷等衙役们回来了叫他们给牵进马厩里。
老门房不知是个什么来历,对新任县官只有亲切却没有敬畏,笑眯眯地答应了,继续缩回角落里嚼吧嚼吧花生米。
莫贞兰等不及人回来了,撸起袖子打扫起自己要住的屋子来。姜令仪心里头存了事,显得心不在焉地,一杆鸡毛掸子被她打得有气无力。
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追着莫贞兰问道:“娘,您就跟我说说嘛,那个宁王...”
“小孩子家不能听,当心烂耳朵。”莫贞兰没等她说完就截住了她的话头,端着水盆往原野屋里去了。
等到天黑的时候,出去给宁王贺喜的一干人等兴高采烈地回来了,一进门就见新上司一家已经来到了,还已经安置好了,不禁大吃一惊,二话不说就要请罪。
“原是本官来的不巧了,尔等不知者无罪。”原野捋着下巴上的一髻山羊胡,故作高深地说。
侍从们猜测着他新官上任,应当急于知道这里的风土人情,便推了个百事通出来,说:“老爷,他叫连小二,是个出了名的包打听,您有什么想听的想问的尽管找他,没他不知道的。”
“是么。”原野想了想,说“衙门外头那位老门房是个什么来历,你知道么?”
连小二本以为他会问宁王,都已经打好腹稿了,没想到新老爷脱口而出一个老门房,差点把他噎住,咳了咳说:“他本是宁王府里的护卫,跟着老老王爷上阵打过仗的,后来老老王爷没了,老王爷也没了,王爷就把他弄到这儿来养老,左右大伙儿都不敢得罪他,他过得倒也快活。”
“他叫什么?”
“这个...咱也不知道。”连小二难得地被问住了,尴尬地挠着头说“他太老了,他不说没人知道,我们平常都叫他花生伯,他爱吃花生米嘛,老爷您的话想叫啥都行。”
“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原野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便不欲再留他们了。
连小二一愣,试探着说:“老爷,您不问问宁王?”
宁王可太有名了,原野对他们家的事可谓无所不知,他本想说“不用”,但转念一想还是问问的好。
“你说吧。”他淡淡地说道。
连小二这下来了兴致,如数家珍地说:“咱们宁王一脉从太祖爷那时候算起,到如今已传了有足足10代人了,代代都镇守疆土,英名传世,除了...呃,除了老王爷,老爷您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原野点点头:“确实听说过。”
说是老王爷,其实一点也不老,死的时候才不过二十来岁,还是个才成婚不久的年轻人呢。
连小二叹了口气,说:“可怜王妃刚有身孕就没了丈夫,生下遗腹子后不久就跟着老王爷去了,如今王爷也已加冠成人,他们泉下有知一定欣慰。”
原野打量着他脸上既悲戚且欣慰的神色,对宁王在边境的威望有了新的认知。
看来即使身负滔天污名,也不影响百姓们对宁王二字的爱戴,难怪老皇帝要挖空心思地构陷。
原野听连小二讲了回古,直到乏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才叫他们回去,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第二天一早,他洗漱好后便带着莫贞兰准备的贺礼去了宁王府上。即使不为了庆贺宁王加冠,他这个初来乍到的新县官也有必要拜见一下这位雄霸一方的东道主。
历代宁王都是军旅出身,连王府透着个性,与江南那立于烟波浩渺间的水榭亭台大不相同。
原野刚到门口就被请进了花厅,可见是一早就等着了。给他引路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士兵,歉意地说:“劳烦老爷稍等,我们家王爷正晨练呢。”
原野自然没什么等不得,他把礼物放下,坐在花厅里悠然地喝起了茶。
元翊远远地就看清了花厅里的人,他闲庭信步地走了过去,含笑跟原野打招呼:“姜老好啊。”
原野见正主来了,起身拱手道:“区区一介知县,还当不得一个‘老’字,王爷缪称了。”
元翊刚晨练过的脸上还淌着汗珠,热气从头发丝儿上腾起,带着股年轻人特有的蓬勃朝气。他随手拿袖子擦了擦汗,坐下来说:“不见得吧。姜老肯舍江南繁盛于不顾,甘心来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喝风,单凭这份心志,就足以令朝中诸公自愧不如了,如何担不起这‘老’字?”
原野心道坏了,这小子把他当成朝廷派来的奸细了。可怜他只是单纯想躲开老皇帝,顺顺利利苟完任务而已。
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身世坎坷,早已把多疑刻进了骨子里。他不想陪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王爷不必疑心臣,臣只是想找个远离京城的地方安稳度日,哪知会被遣到王爷的地盘。王爷要是不放心臣,臣立马就上请吏部,叫他们再把臣调走就是。”
元翊没料到他会如此开门见山,讶异地挑了挑眉,说:“姜老倒是个妙人。”
原野第一次觉得他来的这个地方不算太好,旅途中的那些期待与向往早被元翊搞得无影无踪,如果有可能,他现在就想携妻带女卷着铺盖滚蛋,省得被人疑神疑鬼。
元翊就是受迫害多了产生了惯性思维,看到谁都要思量一下是不是要害自己,说话更是千回百转,满满地都是弦外之音,原野才跟他说了两句话就感觉牙酸心累。
他同情他的遭遇,理解他的行为,但并不想成为被怀疑的对象,他只想赶快结束这次必要的会面,日后再尽可能地减少非必要的会面,相安无事地度过这三年任期。
原野面上的倦怠之色太明显,元翊见状贴心地端茶送客,把他从困境里解放了出来。
“王爷,皇上又下旨了,让四方臣工帮他寻找一个美貌女子。”元翊的亲兵捧着一卷信纸进来说“可惜姜县令刚走,错过了。”
“没事,等他回到县衙自然会有人告诉他。”元翊没有去接那卷信纸,而是直接问道“是什么样的女子?”
居然也值得布告天下去找。
亲兵摇着头说:“属下不知。听说是皇上偶然得到了一幅美人像,喜欢得很,非要按图索骥找出原主来,这不是难为人么。”
画师画画都是想到什么就画什么,万一画了个三只眼两张嘴的出来,难道也能找到一模一样的么?
皇帝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元翊也存着同样的想法,他伸手掸开那卷信纸,果见上头画着个栩栩如生的美人。
“是很美,可是...”
可是也没那么美。
不过亦或许是描摹得不到位,没仿出原画的风采来,皇帝手里的那幅原件指不定比这好看千百倍,不然他实在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