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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棒老二虎子不认妹 ...

  •   杜芊心情好急迫啊,她加快脚步,向妈都差点跟不上。进城后看见烂糟糟的房屋街道,有的墙垣垮塌了还没砌,有的大门撞坏了正在修。
      连县□□都被趁火打劫,遭受回禄,门楼剩个黑黢黢的架子。龚县长不急忙修复,还经常站在焦黑的门口与人说话,让记者拍照,用意盖在于表明救灾款项另有急用,并向上边争取更多救灾款。
      丁举人家被推倒的旗杆不知去向,后人不缺钱只缺荣耀,新旗杆树子在深山里等钱去买。街坊各忙各的,或无所事事,坐望着天空。
      看见杜芊都眼睛一亮,有的面带惊喜,有的纯粹是吃惊:“哦,你回来了?你爹妈,你哥呢?”
      “你回来做啥呀?”
      又都对向妈打量一番。
      杜芊已看见了自家门口了无生气,从街坊问话表情中更证明了家里没人,顿生恐慌之感,讷讷道:“我回来,咳,我回家呀!”
      “你咋会一个人……”
      她连忙拉着向妈的手:“向妈,她是、那边的亲戚。”她实在不知该怎样介绍。
      “你爹妈去渝州找你们,走了才几天!”
      “你哥哥呢?虎子!”
      又一层阴影笼罩上来,杜芊听出了哥哥一直在外,没有回家!
      她啥也不说,带着向妈往家里小跑。跑拢将锁着的双扇门一推,“吱嘎”露出一道缝,扒着往里看。
      住在附近的四叔闻讯,带钥匙赶来了。开门进去,杜芊看着空荡荡冷清清的家,心里难受,只好和向妈到四叔家里暂时住下。次日向妈走时,杜芊与她的惜别之情,也难尽表。
      杜芊急着见到父母。可四叔抽不开身,无法送她去渝州。过些日子,四叔得知住在本城的表弟兄张老坎夫妇、朋友陈方良和女儿女婿五人去渝州,便请他们带杜芊一路。
      上路头天无话。次日走了六十里路,到一处叫下院寺的地方。只见这里原先干枯的高粱、苞谷苗,几场雨后黑黢黢的,只待成为燃料或肥料,脚下草芽儿已蓬勃生长出来了。
      别处人们都在坡上挖土了,补栽红薯、洋芋之类,仍想有所收成,这里怎么还景物依旧呢?日头还高,张老坎、陈方良还想再走一截,到前方有幺店子的地方再住宿。
      村口走出一人,叫道:“你们还要往哪里走?”
      张老坎、陈方良互相道:“好笑,这么早就来拉我们歇店了!”
      向这人道:“嗨,留我们吃饭哪?”
      “留吃还要留住!前面刘家台三十里路,走不拢天就黑了。”
      “天黑了怕啥子?”
      “这条路有棒老二!”
      “棒老二”即土匪,张老坎、陈方良一听不再回嘴。
      这人道:“这里我还小,就有棒老二,一二十年了,只是过去不抢行人,对客商也就是收买路钱。天干这两年,他们也很少抢人,没得抢头。
      “现在下了雨,路上有客商,村庄有烟子,他们也像睡醒了,一连绑架了好几起。并且,连过路的都抢!你们硬要走,莫怪我没有打招呼!”
      张老坎不满问:“嗬,官府在做啥子?”
      “官府做啥子?你去问官府。过去他们一直跟官府周旋。现在连过路的都抢,官府恐怕要动真的了,不晓得哪一天。”
      前方一带赭红色山岭,那里一处山脊上耸立一座矮胖碉楼,方圆百里都在碉楼眼皮底下。
      陈方良指着碉楼问:“这拨棒老二是不是住在那里?”
      “不晓得。这匹山几百里,碉楼有好多座,土匪也不止他们这一拨。你们莫看这座碉楼远,他们头儿叫红疤儿,他从碉楼的洞眼里,就看得出过路的穿得好与孬,是些啥子人!”
      杜芊不禁轻轻打个抖。
      这人看在眼里,说:“哎呀,隔这么远,你莫怕。”
      杜芊定了定神,竭力用大人成熟的口气问:“你说那头儿,他多大年纪,怎么叫红疤儿?”
      “哎,就是他下巴右边,有块红的胎记,年轻时鲜红鲜红的,现在老了,变乌红了,上面还长了一撮毛。”
      杜芊忘了继续装成小大人了,不由闭上眼睛,细小的身子晃一下,张老坎老婆和陈方良女儿忙上前扶着。
      一路上,张老坎、陈方良等都听杜芊过虎子的情况,兄妹俩是怎么失散的。
      陈方良问这人:“诶,你晓不晓得有个叫虎子的……”
      这人道:“虎子,咋不晓得!就是红疤儿几个月前拉来入伙的,开头憨痴痴的,现在都会使双枪了!你们认得虎子?”
      杜芊眼睛一下睁开了,既感到兴奋,又有些恐慌。她没说什么话。大家也都没说什么,随这人去他的客店。
      店子一溜七八间屋子,前面石头砌的阶沿,侧边是伙房。后面一排几间马圈。大家放好行李,在石阶下坝子坐着洗热水脚。
      这时一个老者同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匆匆经过,年轻人肩上背了个裢褡。
      店主唤住了,近前问:“何老爹,钱凑齐了?”
      老者叹口气:“田卖了都不够,东拼西凑嘛!”
      张老坎、陈方良等都猜到是怎么回事,也不多言。
      杜芊赶快揩脚穿好布鞋,走到张老坎面前细声说:“张伯伯……”
      张老坎知她必是想要说虎子的事情,忙也低声道:“虎子的事情,你当妹妹的,现在就不要管他了。”
      杜芊自有想法和主张。
      她咬一咬嘴唇,鼓勇气走拢去问:“哎,大爷,这是什么事情?”
      老者诧异看她一眼,道:“我儿子遭棒老二绑了,我拿钱去取他!”
      “是不是那个叫红疤儿的棒老二?”
      “是呀!”
      “大爷,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你认得他们?那好,走!走!”
      张老坎夫妇和陈方良忙道:“芊芊,你去啥子!”
      “你不要去!”
      张老坎又道:“芊芊!虎子在那窝子里,算老几,他保得了你?”
      “张伯伯,我要,要去找哥哥!那个红疤儿,我认得,他不会吃人!”
      张老坎女人、陈方良女儿一左一右拉着她:“芊芊,我们听起都吓死了,你还敢去!”
      “你呀你,你晓得哥哥的下落了,就好,二天你爹会来找他!”
      可是,杜芊凭空觉得自己去找哥哥,把他带出虎狼窝,比爹爹更有把握。而且,红疤儿对自己不凶,对爹爹也许会很凶。
      她便挣扎着对张老坎、陈方良说:“张伯伯,陈伯伯,现在不让我去,过后我一个人也要去。我现在去,还有这个爷爷、他们一路!”
      要下跪,两个女的拉着不让她跪。
      张老坎措手无策,叹一声“唉!”
      对陈方良道:“我只有陪她走一趟了。”
      陈方良道:“这个……”
      他老婆道:“哎呀,不要把你们也绑架了!”
      店主道:“这个倒不怕,他们绑架哪个,都是打探好的,有钱人家。”
      张老坎转身再问杜芊:“你真的要去?”
      “真的,我不然不走!张伯伯,你不要去。”
      张老坎神气凛然向大家、尤其对自己老婆道:“看不出来,芊芊还是个烈女子。我只有陪她去。
      “你们也听说了,土匪也不得乱绑架人——真的绑架了,你们赶紧走,免得叫你们去找家里要钱。我一个砍柴卖的,也没得钱!”
      店主问何老爹:“在哪里取人?”
      “一棵树,”店主向张老坎道,“几里路,不远。”
      一棵树伞形的,很好看。在光秃秃的赭红山崖上撑开这样一把绿伞,很醒目。一棵树大路上就看得见,接近需要钻进山沟,翻越两个山包。隔老远,已见几人候在那里。下一道沟后再上一坡,便来到了面前。
      近了,只见几个短打扮背枪的,带一个瘦弱年轻人站立着,年轻人也没捆。
      树下坐一个长者模样的,穿过膝的酱色袍子,下面绑腿及麻耳子草履,扎根蟒带,头上挽个髻子,下巴一块乌红长毛的印记。他神色冷硬,姿态豪放,分开双腿,手握拳放在膝上。
      何老爹、跟随他的青年、张老坎和杜芊,这四人趋前,被一个胡子拉碴的瘦高个喝住了:“说的只来两个,怎么来了四个?”
      他口气并不凶恶,显而易见的是,来的有个女孩子,这让土匪吃了定心丸。
      杜芊早看见了侧身于几个背枪者中的虎子。
      虎子头发周围一圈全剃光,上面留个马桶盖。一身青布衣裤,上衣敞开,裤脚卷得一长一短。
      他的面庞,只有眼珠子一直落在芊芊身上这一点,显示他尚有记忆和思想,而非纯粹是根木桩。
      杜芊克制着自己,到只有十多步远时,才大声叫道:“哥哥!哥哥!”
      她同时冲了过去。
      虎子只向前走两步,就站住了。
      杜芊跑拢了,累得气喘。见虎子神色并不激动,虽暗自吃惊,哪管呢!
      双手拉着说:“哥哥,你在这里呀!走嘛,走嘛,我们走!”
      虎子被妹妹扯得东摇西晃,叉开腿站稳了问:“芊芊,你怎么来了?你现在好不好?”
      红疤儿见状处之泰然,并对其余的人递眼色,叫莫管他们。他然后便和送钱来的何老爹一起数钱。
      “我好呀!”杜芊着急说,“哥,我来接你的,我们走吧!”
      “你只要好,就好。你不要管我。”
      杜芊做出生气的样子:“哎,哥,爹、妈,你都不问一声哪?你不想他们?”
      “我想呀,怎么办?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哥,脚长在你身上的呀!”
      “脚是长在我身上,颈子遭别人套着的呀!”
      虎子嘴巴比当敲猪匠时还更会说了。噢哥哥不是原先的哥哥了!他像吃了迷魂汤!
      她还执意打动他,低头看从哥鞋尖伸出的许多脚趾头:“哥,咋的嘛,脚指头都在外边歇凉!回去了,我给你做新衣服、新鞋子!”
      没有声音。抬头看,哥哥几个月来又长高一截,他眼神冷漠地望着自己被风吹起的发梢。
      杜芊想了想,便转身向红疤儿走去。
      红疤儿钱数完了递给旁边站着的一个三角眼,对杜芊说:“哎,小妹!你哥哥的事情莫找我,脚长在他身上!”
      红疤儿连数钱时,目光都是刺溜溜的、火辣辣的,奇怪看杜芊时目光就像冬日炉火,或夜晚星星那样了。
      杜芊说:“伯伯,我跟你磕个头!”
      “莫磕,没得用。”他将一双蒲扇似的手掌竖起,掌心冲着小姑娘左右摇晃。
      杜芊磕了头站起来说:“伯伯,你放他没有?”
      红疤儿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
      杜芊觉前边这棵伞形的树都被他笑得直摇,身上起鸡皮疙瘩。
      笑毕他道:“好简单!好容易!才说了嘛,脚长在他身上!”
      杜芊又转身走到虎子面前。
      虎子粗声道:“芊芊!说你聪明,你真是笨!爹妈他两个,又没有老,做得走得,吃得睡得,担心做啥子?你要去,各人去!你不去,就留在这里!”
      问红疤儿:“大哥,女的,好不好住?”
      红疤儿扭起嘴角儿讽笑道:“虎子,就怕你是做梦。连我都听说了,她外号七仙女,哪里都会欢迎她。她愿意的话,我那间屋都可以让给她住。”
      红疤儿的话在暗中给了杜芊勇气。她道:“哥,伯伯说你是做梦,说得好,你真是吃了迷魂汤!”
      她上前双手扭住虎子一只胳膊:“哥,同我走!非要你走!非要你走!”
      虎子手一摔,像摔个纸人儿似的,杜芊飘几步,站不稳要栽倒。手拿一摞钱的三角眼跨两步将她搀住了。
      周围几个不冷不热的声音:“哈,死心没有?死心了吧!”
      “他回去了,亲爹妈不吃他的炮子壳,左邻右舍都要吃他的炮子壳!”
      三角眼钱撒些在地上。
      红疤儿对何老爹道:“老头!看这小姑娘的面子,跟你一路来,遭她哥哥推一跤,你把地上的钱捡回去。”
      说毕站起,带虎子等六七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芊趔趄着没走几步,张老坎便拉着要背她。她是被几人换着背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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