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爱她明月好（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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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她明月好》
“老师，我们下一部拍哪个片子？”助理问道。
想赚票房自然是拍商业片，吸引赞助商投资，然后再巧妙地插入广告。这需要一定的人脉以及足够的巧思，对于鬼狐天冲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他不是籍籍无名的新人，而是年纪轻轻便平步青云的大导演。这几年来他也有叫好又叫座的一些作品上映，也拿过国际奖项，总之他在大荧幕这个圈里混得风生水起。
然而鬼狐闭了闭眼，他抽了口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就那个吧。”
助理也很惊讶：“那……您心里男女主角的人选是？”
“男主角的话，我这里有个名单，你去挨个联系一下。”鬼狐睁开眼睛，抽出文件夹里的一张纸。助理点了点头，又追问道：“女主角呢？您打算亲自去联系吗？”
“对，我亲自联系女主角。”他按灭烟蒂，翻出手机里一个从未有过任何通过记录的电话，轻声说道——
“我要请凯莉。”
凯莉，只能是凯莉。
看到来电提示的时候，凯莉险些以为她刚从加拿大度假回来，还没有倒过来时间差，一时间半梦半醒。她眨了眨眼睛，又看向屏幕上的备注。呀，真是见鬼了，这个人竟然会给她打电话。铃声还在尽职尽责地响着，凯莉慢悠悠地按下接听键，问他：“怎么，你被绑架了？”
“我也以为只有这种迫不得已的时候，我才会打电话给你。”显然电话那端的鬼狐对她的态度早有心理准备，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被她挑衅到。
凯莉撇了撇嘴，她甚至可以想象出鬼狐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定是带着一如既往的假笑。她当然没指望区区一句话可以让鬼狐流露出别的情绪，只是他们两个人虽是阔别已久，但他们的针锋相对一直驻留在记忆中，无法抹杀，以至于想要心平气和地说话，也要带出来几分幸灾乐祸。
她原想再刺他几句，没料想鬼狐下一句话让躺在床上的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坐了起来：“什么？”
屏幕紧贴着她的耳朵，于是等同于鬼狐在她耳边郑重地重复——
“我说，我想请你当我的女主角。”
这个人肯定是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把裤腰带都赌没了吧，居然跟她说这种话。圈里的女演员那么多，他怎么会来找她？凯莉下意识地用无名指转着卷起了她的长发，思索着鬼狐的用意。鬼狐的电影她倒是都看过，这个人能成功自然有他的优秀之处，她一直深知他的出色，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下来，岂不是显得她任人揉捏？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凯莉反问道。
“因为我帮你想过了。”鬼狐说道，“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凯莉卷着头发的手指顿了顿，她一瞬间拉紧了发丝。她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按了免提，让鬼狐的声音远离她的耳尖，在整个房间里响起。她听到鬼狐在那边罗列她这么多年来入行的情况，冷静地分析着她的现状：童星出身，在家庭小作坊式的工作室下培养长大，十六岁考入电影学院，成年后与家人断绝关系，同时也失去资源。凭演技在网线电影与网剧中杀出一条路，最终才有了上星上线的作品，但因为过度冒昧，总有人忽略她的演技，拿她当花瓶，而她一直也有各种后台、金主的传闻……
女明星的花期很短，她所能担当的女主角却只有不入流的小成本偶像剧，趁着现在还有流量，她急需转型，急需一个很好的本子、很好的角色，来证明她真正的实力。
几乎是鬼狐每说出一点，凯莉的卷头发的动作就更用力一些，直至痛感传至脑海。还真是毫不留情地点出了她的困境——凯莉咬了咬唇，勾起一抹笑：“所以，把我说得这么一文不值，鬼狐大导演是想要本小姐自降片酬么？看起来你过得也不如表面那么好嘛，从小到大都在金钱上斤斤计较。”
“……”
凯莉满意地听到鬼狐那边顿了顿，看样子“从小到大”这个词成功地让鬼狐的面具裂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不过旋即鬼狐那边又给出了新的答复，他已经把男主角谈妥了，定的是拿过国际大奖的一位实力派影帝，这让凯莉心里颤了颤，她低下眼眸，鬼狐抛出的这个饼实在是画的太好了，他说得对，只要协议和剧本没有问题，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吧。”她说，握着头发的手指松开，长发顺从地垂落。凯莉没有说“我答应参演你的电影”，也没有说“我答应做你的女主角”，她只是轻描淡写、又志在必得地回答了他。
“我要拍。”
电影的剧本是鬼狐早在读高中的时候就萌发过的一个念想，只是那时候想法模模糊糊的，后来读大学之后，他才试着写下了这个故事。但年轻时候的他一穷二白，这样的题材并不会吸引到别人来投资他的作品，于是他先拍出了一个不错的商业片为自己打响名号，接着才拍了可以冲刺奖项的文艺片。时间久了，这个剧本逐渐被他抛之脑后，直到现在他也算功成名就，有人脉有资源，终于可以试着去拍摄这个故事了。
这种执着于年少初心的情况居然会发生在鬼狐身上？凯莉对此深表怀疑。她更怀疑的是既然这个作品对鬼狐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他为什么会找她来拍摄？对此鬼狐只是把剧本向前递了递：“你看看吧。”
凯莉挑了挑眉，还没有签订保密合约就让她看剧本，看样子是笃定她不会泄露其中的内容。她拿起剧本，轻声读出上面的标题——
“爱她明月好。”
除了纸页翻动的声音，沉默持续了许久。久到鬼狐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又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又拿了方糖过来，凯莉这才如梦初醒，抬头看他一眼：“……你这次是真没骗我。”
剧本竟然非常好，而且是绝对的女主戏。
“是吧。”鬼狐低着头说道，“这种事情我没必要骗你。”
他能够感受到凯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然后落在他的手上，最后化作了一声轻笑。凯莉说道：“咖啡不苦，只是我看得太入神，忘记喝了。”
鬼狐就答“哦”，将多余的方糖收了回去。
电影很快就开拍了。因为鬼狐有自己的公司和人脉，也有很好的代表作，所以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投资商，也找到了合适的其他演员，毕竟想演他作品的人多得需要排队。在电影备案审批通过的方面比他预想的也好上许多，总局那边有领导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可以拿奖的作品，最终顺利拿到了备案。
春末夏初，天气将暖未暖，只穿单衣在早晚还有些冷。好在凯莉的戏份不只有外景，她也得以借此机会来观摩鬼狐的拍摄。这么多年下来，凯莉大大小小拍过不少东西，广告、MV以及影视作品，她也跟很多导演接触过，通常一场戏下来，她大概就知道对方的拍摄习惯了，但鬼狐是不同的。
准确说，是他对每个人都不一样。
鬼狐的电影之所以能够成名，自然是因为他在各方面都注重精益求精。服化道自不用说，他导的镜头也非常具有故事感，而在演员方面，鬼狐对演技亦有所要求。凯莉小时候拍戏，有时候会因为达不到导演要求的情绪，而被骂到险些在片场自闭，正当凯莉以为鬼狐的严格也会体现在毫不留情的训人的时候，他却耐心地开导了紧张的女配角，然后循循善诱，亲自给她示范应该如何去做。
原来鬼狐拍戏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凯莉想。真是有够虚伪的，鬼狐心里肯定已经烦死了吧，这么拖沓下去一天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原来他的好名声就是这么得来的呀！大导演也要在资本的缝隙里夹缝求生，这就是他们小时候想过的，长大以后的模样吗？
大约别人也以为鬼狐是个好脾气的，有个被投资商塞进来的小网红因为最近有热度整天做直播，竟然在剧组耍起了大牌。
“我不要喝这个牌子的咖啡，去给我换……别说什么荒郊野岭的没有店铺，她那里不就有吗？”年轻女孩指着凯莉的手提袋说道，“你去把她的买过来！”
有意思，非常有意思。凯莉简直想要鼓掌，她正想找个人出气呢，鬼狐那副和善的样子她真是看不惯……还未等她左右看看是否有人在录像，已经有人先一步走到了她面前。
“这位小姐，很抱歉我们的电影将会一直在你所说的‘荒郊野岭’进行拍摄，喝不到心爱的咖啡实属无奈。”鬼狐笑眯眯地说道，“所以我帮你想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你可以直接回家去喝你喜欢的咖啡了。”
小网红顿时怔在原地，凯莉不合时宜地嗤笑一声，鬼狐是真的很会礼貌地让人滚蛋。她的笑声不大也不小，正好让附近的人都听到，于是小网红的脸色更差了，开始气急败坏地说着威胁撤资什么什么的。
鬼狐也不看她，他只是偏过头来看凯莉，凯莉的笑容还没有散去，见鬼狐看她，她不由得怔了怔。有些奇怪，凯莉疑惑地想，她总觉得鬼狐那一瞬不像是在看她，而像是在透过她看别人一样，导演也会入戏太深吗？
“凯莉，你就知道笑。”鬼狐说道。
这副有些抱怨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这事可不是她惹的。凯莉听烦了对面的小网红叽叽喳喳，她直接问鬼狐：“真的会撤资吗？”
鬼狐想了想，说应该会。
凯莉问，那你还有钱吗？
鬼狐又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凯莉：？
那他突然这么硬气，这么雷厉风行是做什么？
凯莉问他数量，鬼狐伸出手指，比了个三。凯莉恍然，三千万。见这两人旁若无人地互动，小网红直接气炸，当场就要打电话给投资人，凯莉适时地咳嗽一声：“多大点事啊。”
“怎么，你要跟我道歉？你跟我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的，你这个过气了的童星。”对方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建议你去医院的眼科诊治一下看到我道歉的那只眼睛。”凯莉也笑眯眯地，说出的话却很有分量，“撤资的话麻烦快点，本小姐等着赞助自己要拍的电影呢。”
不过说这话的时候，凯莉心底有点痛，她虽然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但是在合约方面拉拉扯扯又拉锯了好几年，赔了挺多违约金才自己成立了工作室，一穷二白地攒下来三千万可不容易。耍酷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倒是忘了，凯莉小姐背后也是有金主的，拿出三千万当然很容易……”被两个人如出一辙的笑容刺伤了眼睛，小网红口不择言地说道，“不知道如此爱护她的鬼狐导演，你是否知道自己只是个备胎？”
凯莉被气笑了，她都想花钱送这个小姑娘去看看眼科医生了，这是哪只眼睛有问题，竟然会认为鬼狐爱护她？
“请你慎言。”鬼狐冷着脸说道，“如果再胡闹下去，我将立刻报警。”
晚间的拍摄并不顺利，是个人都能看出鬼狐的心情不好。但偏偏这场戏是凯莉的重头戏，是故事里男女主角的初见，之前一直在拍两个人单独的剧情，还有小演员们的部分。凯莉虽有压力，但她本着一遍过不了就两遍、三遍、四遍地去演的朴素想法，安安稳稳地演着她的剧情，反倒是跟她搭档的男主角不知道怎么回事，鬼狐总是皱着眉，不太满意，最后只是勉强找了一条，说了句过。
甫一下戏，助理立刻递过来毛茸茸的大衣给凯莉，夜寒露重，凯莉在窗台上站了半宿了，人早已冻僵。其实到后面她都感觉不到自己在演戏了，她完全在按照本能去做，要不是能看出鬼狐是对男主演不满意，她都要疑心鬼狐是不是在整她，故意让她拍那么多条才过。
“凯莉，散场之后等一等。”鬼狐说道。
嗯？是想留她看看摄像机里她的表现吗？凯莉裹着大衣走过去，她穿着旗袍和高跟鞋，没有了剧组的打光，黑漆漆的，只余她脚下月的清辉，她就这样走了过去，然后鬼狐才按亮道具台灯。
“怎么了，导演？”她问。
“现在你可不一般了。”鬼狐说道，“你现在是带资进组，是第二大投资商。”
那还让她拍这么多遍？凯莉撇嘴，然后她伸出手，抵在鬼狐面前：“不要跟我说谢谢，这太恶心人了——我知道的，你在采访里说过，你的剧组只欢迎真正热爱演戏的人。”
“……”
于是鬼狐就笑了。
是的，凯莉看出来他想说“谢”，因为他的确看不惯那个耍大牌的网红，所幸对方演的只是个无关轻重的小角色。虽然那个人带走了一部分投资，凯莉及时雪中送炭，他也应该说谢谢，但带资进组之后，凯莉要拿的分红比例自然也发生了变化，所以她说没必要道谢。
凯莉此刻心底埋怨着自己多嘴，她干嘛要说自己看过鬼狐的采访？虽然那只是她在拍摄空隙时偶然看到助理播放的视频，但这话不必再说，说出来只会欲盖弥彰。于是她换了个话题，半是咬牙切齿、半是命令地跟他说：“鬼狐，这部电影一定要拿票房和大奖啊，不然……本小姐跟你没完。”
“放心，至少翻倍还你。”鬼狐说道。
凯莉稍稍放心，还能谈钱，说明鬼狐还算正常。她有心想问今晚的戏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重拍那么多条，但这时候助理却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拿着手机喊她：“凯莉姐，不好了！你上热搜了！”
两人俱是一震，凯莉险些撞到鬼狐的鼻子。如果不是助理冲进来，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两个人刚才的距离竟然这么近，她不是在谈生意吗？可能因为两个人都想看摄像吧，她寻了个解释，凑过去看助理的手机，不看不知道，一看她险些背过气去。
鬼狐当然也看到了热搜。
#女星凯莉夜会集团阔少#
如果只是普通的绯闻，作为导演，鬼狐其实并不介意出现这种情况，因为这会给正在拍摄的作品增加热度，但问题出在凯莉牵手的这个男人身上——他转过身去，扶了一把脸色苍白的凯莉，冷静地问她：“你知道这个人订婚了吗？”
“我们一年前就分手了，至少那时候他没有订婚。”凯莉说道。
话说到这里，其实不用再说，很明显她是被算计了。因为这场夜戏实在拍了太久，而在拍戏的时候，凯莉的手机会处于关机状态，所以凯莉并不知道网上已经吵得天翻地覆，她失去了澄清的先机。网友们都骂她插足别人的婚姻，是可耻的第三者，工作室的不回复以及媒体的联系无果都成为了她心虚的表现，即使她做出解释并提起诉讼，这个第三者的名声也会一直伴随着她，无论她发什么样的动态，底下总会提起这件事，进行各种谩骂。
人们只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只会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
接下来会是代言，她会失去好不容易拿到的高奢品牌的代言，因为她的形象有损，她甚至还要赔偿由于自身形象出问题而导致违约的费用。她的出行要变得小心翼翼，以防有人背后偷袭，而她已拍未播的作品同样会受到影响，正在拍摄的也是如此，肯定会有投资方要求鬼狐换掉她，如果再被找出她带资进组的事情，鬼狐的这部电影就彻底完蛋了。
虽然有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但凯莉已经预计到了最坏的结果。
“鬼狐……”凯莉在电话里疲惫地说道，与其让鬼狐说换女主，不如她自己先说。
“听我说，凯莉。”鬼狐说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还有她没想到的更糟糕的局面吗？
凯莉面无表情地说道：“坏消息。”
“坏消息是，男主角罢演了，他的粉丝不想让他跟你继续合作。”鬼狐说道。
哦，这是坏消息啊，都因为流言退演了，凯莉讥讽地笑了笑，她下意识地问道：“所以，好消息呢？”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鬼狐笑了笑。
凯莉怔住，屏幕距离她太近了，所以他的笑声贴着耳廓，近在咫尺。男主角的粉丝不想让他继续跟她合作……继续，合作？！
“你疯了？”凯莉震惊道。
“好消息就是，你还是女主。”鬼狐云淡风轻地说道，仿佛和投资方签了对赌协议的人不是他一样，“多大点事啊，我再把你捧红就是了。”
这话说得可真狂妄。凯莉有些想笑，不过她没有笑。她也不客气地跟鬼狐提了要求，希望他可以帮她联系靠谱的律所和律师，鬼狐很爽快地同意了。
“男主演换成谁了？”最后凯莉问道。
“我来演。”鬼狐说。
凯莉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是导演吗？”
“自导自演。”鬼狐说道，“我的电影，我要拍。”
……行吧，那就拍呗。
因为换了男主演，所以一些镜头都要重拍或者补拍。原本已经杀青了的两个小演员又被找了回来，万幸他们没有因为她的新闻就此罢演，否则选新的小演员会很麻烦。毕竟不知道鬼狐是从哪里找到的小孩子，跟凯莉看起来的确很是相像。
没有剧情的时候，两个孩子就在片场写作业，爸爸妈妈陪着，帮他们解决不会的问题。凯莉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重拍的镜头里自然包括之前男主角卡了许久的那场夜戏，男女主角的初见。在被丑闻困扰的期间，凯莉在公寓里仔细研读了剧本，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情绪上微妙的问题，于是她拿着被她批注的五颜六色的剧本在片场问鬼狐：“这里，女主是不是认出了男主？”
“没有人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鬼狐这样回答道。
懂了，那问题在她……所以之前的男主是哪里不合格？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爱她明月好（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