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引》喻黛青

10、第 10 章

　　沈安冉疑惑地看着裴瑾，她才反应过来：“所以你买这些东西给我，并不是因为我喜欢，而是你想让我好好去回想一下那些事情。”

　　“我……”裴瑾像是说谎的小孩被揭穿了谎言，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

　　沈安冉耸了耸鼻子，她就知道，之前她刚醒过来，裴瑾对她的态度那么冷淡。怎么她就回了趟家，裴瑾便这般关心她。

　　“我总算是明白了，你之前对我爱搭不理，现在却这般关心我，总不可能是你良心发现了吧。”

　　裴瑾怕她误会，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是刚才，裴邵炜他神色紧张，慌忙出去了，我偷偷跟着他，他趁我不注意，没见了影，我只是想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安冉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没有人关心她的生死，只会在意她身上那点可有可无的价值。裴邵炜是这样，就连裴瑾也是。“裴瑾，你够了。你这样对我，和你叔父有什么区别？你们一个死都不想让我想起，另一个拼了命的想让我想起。”

　　妄图让我想起，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
　　沈安冉觉得心寒，她只是想重新来过，却落入了裴家这个牢笼。“你走吧，不要再进我房间了。”她转过头，不再看他。

　　裴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以前的他，的确对陆婉兮很冷漠，可这并非他所愿。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她，让她将来能安安稳稳地离开裴府。却不曾想，还是发生了意外。

　　“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他略顿，语气温和，“你好好休息，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直到听到裴瑾屋子关门的声音，沈安冉才回过头。她神情忧郁，望着窗外飞过的鸟儿。可悲，可怜……

　　要下雨了，窗外乌云密布。

　　天色渐晚，裴知予还没赶回家。
　　街道太黑了，司机将车停在路边。裴知予以为到家了，连忙下车，在屋檐下躲雨。她望了望四周，没有一点亮光。她一手提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挡在头顶：“师傅，这是裴府嘛？怎么这么黑？”

　　司机有些心虚：“这位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那前面太黑了，我怕出什么意外。你身后就是公寓，你且将就住一晚，明早再回去吧。”说着，他开车就走，还溅了裴知予一身水。

　　裴知予连忙往后躲，惨叫了一声：“啊！你太过分了！”她拍了拍身上的泥水，狼狈地冲那人吼道。没办法，她只好转身去公寓，可是太晚了，门已经紧锁，任凭她如何敲打也无济于事。

　　雨越下越大，裴知予就这样在屋檐下等着，等待有人能来。可是太冷了，雨中夹杂着风，拂过她的脸颊。她的皮肤娇嫩光滑，风吹过就如刀割一般。漆黑的街道，她蹲在地上，抱紧双腿。

　　沈安冉很早就收拾好，躺在床上。回想今日发生的一切，她竟有些自责，觉得自己是不是话说的有些重？万一裴邵炜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可一想到裴瑾对她假惺惺的好，难免还是有些生气。

　　她准备入睡了，却听到裴瑾房间开门的声音。听他的脚步声，像是去了客厅。睡意来袭，沈安冉也管不着他了，便闭眼入睡。

　　过了约莫半小时，裴邵炜才回来，他浑身都被淋湿了，鞋子也沾满了泥印。靠近他，似乎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他刚进门，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就瞧见裴瑾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正对着他，眼神犀利。

　　裴邵炜登时就被吓了一跳，毕竟，他刚杀了人。裴瑾的眼神，加上他警察的身份，无不让裴邵炜心里打起了寒颤。

　　“叔父，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裴邵炜稳住自己的心态，努力克制自己不被发现，并且找了一个完美的理由，搪塞过去：“我去收购了一个铺子，准备继续做布料生意。”

　　“是嘛？”裴瑾死死盯着裴邵炜，“那铺子叫什么名字啊？”

　　“织绣阁，你若不信，明日去看看就知道了。”

　　裴邵炜以为裴瑾不信他，幸好他提前留了一手。但裴瑾也不是吃素的，他知晓裴邵炜做戏从来都是做全套，所以他也不过多追问了，只道：“既然叔父忙了一天了，那就去好好休息。”

　　他起身走向裴邵炜，贴着他的耳朵：“晚上可别做噩梦 。”

　　看着裴瑾离去，裴邵炜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活剥了他似的。他让人准备了热水，洗一洗身上的味道。

　　不知等了多久，裴知予还是没有等到一个人来。饥寒交加，她快撑不住了。

　　远处，一点亮光朝她走来，那人隐约穿着一身学生服，手提一盏油灯。他撑着泛黄的油纸伞，疾步来到裴知予面前，将伞向她倾斜。“这位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裴知予看到有人来了，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谢修晏连忙蹲下，本想替她擦擦眼泪，但他看了看自己的袖口，还是将手收了回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绢，递到她面前：“你先别哭。”他看了看她旁边的行李，“你是找不到公寓了吗？你家住在哪里？”

　　裴知予接过手绢，擦掉眼泪，耸了耸鼻子：“我也不知道我家在哪里，只知道是裴府老宅。”

　　谢修晏努力回想了一下，问道：“裴府老宅？你是裴家的小姐？”裴知予点了点头。

　　“我知道裴府在哪儿。”他望了望前面，“这儿离裴府不远，我送你回去吧。”裴知予像是看到了救星，谢修晏扶她起来，将伞偏向她，手提油灯给她照明。

　　他自己一半的肩膀都被淋湿了，却还是将伞全部倾向裴知予。裴知予也紧紧贴着他走，许是蹲久了的缘故，她腿麻了，一个没站稳，差点摔过去。谢修晏连忙一把扶住她：“你没事吧？小心点。”

　　“我没事，只是腿麻了。”

　　谢修晏瞧了瞧前面，有个大水坑，他把伞交给裴知予，蹲下身来：“我背你过去吧。”裴知予本来还有些犹豫，但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情况，还是照做了。谢修晏背着她，慢慢走过水坑，他的鞋子已经湿透了。

　　伞沿边，雨水一点一滴滴落下来，砸在地上，开成一朵水花。裴知予把伞往前伸，谢修晏瞧着她的动作，开口问道：“你就这么放心我送你回去，你不怕我是坏人？”

　　裴知予轻笑了一下：“你若真是坏人，还会这么好心背我过去？你若真是坏人，刚才在那屋檐下，你恐怕就会做坏事了吧？况且你这身衣服和你那文绉绉的说话语气……”裴知予略顿，看了一眼，“你应该是个学生吧？”

　　谢修晏笑了笑：“裴小姐好生聪明。”

　　“你不必叫我小姐，这都民国时期了，在我这里不讲那套规矩。”谢修晏有些惊讶，在他见过的达官贵人中，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裴知予这样的人。

　　“对了，还没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裴知予。”
　　“知予……唯有王居士，知予忆白云。”谢修晏顿了顿，“是个好名字。”
　　裴知予笑了笑：“那你呢？”
　　“我叫谢修晏。”

　　裴知予将毕生所学都会想了一遍：“留灵修兮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也是个好名字。”

　　“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我并不认可这句话。”谢修晏笑了笑，“今日遇见裴小姐，我便更不认同这句话了。”

　　裴知予赞同他的话，与他解释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子，我从美国留学回来，接受了西方的教育，愈发觉得我们国家的封建思想害人不浅。”

　　“看你这身打扮，的确像是留洋回来的。”正说着呢，谢修晏将裴知予放下了：“裴小姐，到了。”

　　裴知予将伞收起，举起油灯：“还真是裴府。”她将伞和油灯还给谢修晏：“多谢你送我回家，天色这么晚了，你现在回去也不安全，不如就在我家留宿一晚吧。”

　　谢修晏摇了摇头：“裴小姐的心意我领了，但是不必了，我家离这里不远，很快就能到了。”他微微躬身，“裴小姐，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你等等”裴知予叫住他，“若是我想去找你呢？”

　　谢修晏迟疑了一下，还是回应了她：“那就来芙蓉巷十五号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