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醉》同*

3、真的有你

　　日暮西霞，红通通的一片，映照的整个大地灿若红绸，远处刘彘的住处在远远的地平线上冒出尖尖的檐角，在红色的迷雾中浪影翻飞，卷起巍峨的铺尘迷离。

　　傍晚的天，初春的风吹在身上凉凉的，却是神清气爽。

　　殿前，三三两两的几个小宫女走动着，葳蕤走了上去，开口问道：“我叫葳蕤，是新来的宫女”。

　　“哦，你就是新来的啊，早先杨公公就交代下来了，你随我来吧”，小宫女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打量了她几眼，那带着审视、羡慕、惊奇、嫉妒的复杂眼神让葳蕤顿觉头皮发麻，唯有冲着那漂亮的丹凤眼干干挤出两抹笑。

　　小宫女翘臀一扭，便带头而去。葳蕤答应一声，也忙紧走几步跟上。

　　葳蕤被带来见刘彘的时候，刘彘正在宦官的伺候下用膳，稚嫩的脸上不见丝毫孩童该有的顽皮之态，正襟危坐端坐于锦席上，宫人们挟来一口饭菜，他便吃上一口，虽显不耐却也不敢多说，只是低垂的眼神满是郁郁，可见王美人平时的调教严厉苛刻。

　　见到她来了，小家伙眼睛一亮，伸出小手唤道：“葳蕤，你过来”。

　　“王爷，请注意仪态”，一旁的宦官肃然了神色躬身斥道。

　　刘彘撇了撇嘴，放下了双手，见她站在那里，仍是高兴道：“王平，你带她下去收拾一下，哦，对了，一会就过来伺候我读书”，遂端坐着笑眯眯的看着葳蕤随着王平下去，那兴奋的眼神让旁边伺候的王平直范嘀咕。

　　王平和杨得意俱是随身伺候刘彘的，没有杨得意的稳重，却多了分精灵古怪，长得也颇为乖巧伶俐。

　　王平笑道：“葳蕤姑娘，以后你就住这里”。

　　“这里？”葳蕤一愣，看着满室的珠目琳琅，环佩叮当，那象征高贵的雕龙画凤稀楠木棱窗，青铜灯脆烛台，散发着沉香木雅气的高几宽台，心中一阵唏嘘，不免觉得自己的眼前闪着明晃晃的金色。

　　王平似有所悟，蓦地笑了起来，笑得小眼都眯成了一条缝，顿时在瘦瘦的脸上凸显了两块大大的颧骨，眯缝的小眼闪着精光，笑道：“里边是王爷安寝的内室，姑娘以后就睡在这外室，王爷吩咐了，姑娘以后就近身伺候王爷，这可是姑娘几生修来的福分啊，平时里边都是我和杨公公伺候的，但姑娘晚上睡觉时切不可大意，需随时听候传唤”。

　　葳蕤恍然，原来是这里的外室！晃掉了眼前的金光，伏身向王平道谢。

　　却见王平又从室中取出一套白色的衣饰交给她道：“这是王爷特地赏给姑娘的，姑娘快些换上，随我去见王爷”。

　　葳蕤答应一声，接过衣服匆匆换去。

　　衣服的质料很好，是件紧腰束身的儒衣，比她身上穿的好了不是一个层次，穿在身上也颇为舒服。

　　“葳蕤，我就知道你穿这衣服好看”，刘彘见到她的时候，高兴的夸道。

　　“葳蕤姑娘天生丽质，再加上王爷赐予的这件衣服，更显丽容了”，十几岁的王平在一旁尖锐着嗓子道。

　　刘彘听了显然很高兴，指着她身上道：“王平，这件衣服你是从哪里拿来的，我不记得母亲有赐过我这样的衣服”。

　　“王爷。。。奴婢。。。”，王平眼神一跳，忙又摆上笑脸道：“王爷，这是奴婢从库里翻出来的，也不知道是王娘娘什么时候赐给王爷的，说不定是几位公主以前留下来的也未定”。

　　刘彘倒没在意这件衣服，只是看着葳蕤穿着确实比她原来那件宫女服好看了些，高兴的点了点小脑袋，随手从身上解下一个玉佩，眼也不眨的随手扔给了王平，无所谓道：“王平，给，这就赏给你了”，

　　“谢王爷，谢王爷”，王平喜得忙不迭的磕头。

　　葳蕤眼皮跳了跳，这衣服的料子确实比她原来的宫女服要好些，可毕竟还是宫女服，王平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给她找一件别的衣服来穿啊。

　　偷眼瞧他手里拿的那玉佩，晶莹润泽，碧绿剔透，即使对玉不了解，却也能看出是块好玉，掂估着它的价值，不禁眼皮跳了好几下。

　　杨得意把刘彘要看的经义一卷卷的放好在几案上，宦官们点好了灯烛便陆陆续续的退出，王平和杨得意留着在一旁伺候。

　　刘彘盘着腿端正着身姿，那厚厚的一卷卷书简几乎和他头顶的发冠齐平，紫竹狼嚎笔握在他稚嫩的小手里，蹙紧的小眉头紧盯着手中的泼墨，烛影蹒跚，拉长了他细小的身子，却不曾移动半分。

　　火光不时的跳动一下，在寂静的小室里带起一抹迷离，也吹醒了葳蕤微垂的头。

　　“葳蕤，你识字吗？”刘彘把写好的一卷功课摊放在几案一边，搁笔于砚台边，回过头大眼睛笑吟吟盯着她。

　　“回王爷，婢女小时候学过一些，不过后来进了宫，也就逐渐忘记了许多”，葳蕤躬身回道。

　　“不是不让你自称婢女了吗？”小家伙小嘴一咧，不满的抗议。

　　“葳蕤不敢，王爷让葳蕤不用如此称呼，那是王爷对葳蕤的关心，可葳蕤不敢坏了规矩啊”，冲小家伙眨眨眼，笑回道。

　　“规矩么？”刘彘小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

　　看着他好奇的探索眼神，葳蕤仰天看了几眼，咧了咧嘴角，回道：“是的，规矩，陛下以规矩教化万民，葳蕤是王爷的宫女，更要随着王爷循规蹈矩，自然是不能坏了规矩的”。

　　“你是说父皇定的规矩？”刘彘大大的眼睛瞅着葳蕤，一闪一闪的。

　　“陛下是天子，是万民的表率，葳蕤身在皇宫遵守规矩是应该的”，虽然也不知道这是谁定的规矩，不过模棱两可的却是能转移小家伙的好奇心。

　　果然，刘彘听了仍是似懂非懂，却也不再追问了，直着小脑袋望着灯烛有些出神。

　　这时，殿门被从外打开，红襄脸露笑容走了过来，“王爷，这是膳房里刚送来的酥子糕，王爷平时最是爱吃，还是热乎的”。红襄是服侍刘彘的宫女，葳蕤早先便知道了她，此时见她进来，不免冲她笑了笑。

　　刘彘摆了摆手，“还要做功课，先搁着吧”，便继续拿起了笔书写了起来，小家伙写的很认真，一字字一丝不苟。

　　良久，殿外的小太监进来禀报说，已经亥时了，王爷该安寝了。

　　刘彘起身，杨得意上来收拾他做的功课，红襄则拿起备好的外衣给他披上，这才往寝宫而去。

　　“你们都先下去吧，就葳蕤伺候我好了”。

　　“王爷，奴婢还要伺候王爷洗漱更衣”，王平诺诺的道。

　　刘彘大眼睛转了转，“我先和葳蕤说几句话，一会儿你们再进来伺候吧”。

　　杨得意和王平面面相觑，只得躬身道：“是，那奴婢就先退下了，王爷若有什么吩咐，奴婢就在外头”，见刘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两人才郁郁的退了出去。

　　红襄看了眼葳蕤，随着杨得意和王平身后跟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殿门。

　　见三人退了出去，刘彘顿时露了个大笑脸，拉着葳蕤来到了小几前，指着糕点道：“葳蕤，这可是酥子糕，很好吃的，你尝尝”。

　　葳蕤一愣，瞅了瞅那面相确实挺诱惑人的糕点，顿时有些错愕。

　　刘彘见她不动，往床前的锦榻上一座，笑嘻嘻道：“这可是很好吃的哦，你真的不吃？”

　　见小家伙这么兴致高昂，葳蕤便配合的掐起一块往口中塞去，味道怎么样她倒是没仔细尝，只是确实是酥酥的，带着甜味，还没细体会便被囫囵吞了下去。

　　“哎~~葳蕤，你说你也比我大了，怎么吃东西还吃的这么快，会噎着的，看，还有不少掉了下来”，只见刘彘捧着一只茶杯接在她的下巴下边咯咯笑。

　　葳蕤忙接过喝了一口，只是喝的太快，茶水没喝到咽喉，倒是进了气管，又是好一阵的咳嗽。

　　此时，一双小手又在她身后拍着背，“葳蕤，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连喝水都能呛到呢？”

　　葳蕤一滞，顿时咳得更是厉害。

　　咳了良久，嗓子舒服了些，刘彘一双小手还在她背后拍着，见她咳得缓了下来，大大的眼睛瞅着她问道：“怎么样了？是不是好多了？”

　　葳蕤匆忙点点头，望着那晶莹闪烁的眸子，一时竟有些痴了，那是何等的相像……

　　“姐姐，悠人给你拍拍背，就不会咳了”……

　　眨了眨眼睛，挥散了眼中的雾气，朝小家伙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道：“好了，不咳了，王爷松手吧”。

　　“葳蕤，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刘彘欢喜的松了手，神秘的冲她眨着大眼睛。

　　“是什么秘密？”葳蕤有些好笑的看着小家伙，此时刘彘的个头比她还小一个头，不得不说，在六岁的孩童中刘彘的身高算是矮的了。

　　只见他嘻嘻笑了两声，背负着双手，在室内踱起了小步子。

　　刘彘踱了几步，走到锦踏旁，就势腾挪着坐了下来，故意咳了咳嗓子，望着她认真道：“葳蕤，其实我前面就见过你”。

　　“王爷在哪里见过葳蕤？”细细想了一回，确定她是没有见过刘彘的，只有那会刘彘落水她才是第一回见到他。知道小家伙想搞神秘，遂也配合的眨眨眼。

　　刘彘嘻嘻一笑，续道：“我告诉你可以，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这是秘密！”还特别在“秘密”两个字上加强了语调。

　　葳蕤好笑，继续陪着道：“好，葳蕤不告诉别人，那王爷快讲，到底是在哪儿见过？怎么葳蕤就不知道呢？”说着，偏垂着头很是配合的作出了一副苦恼的表情。

　　小家伙一看咯咯笑了起来，那童真无忌的笑颜是如此相似，看得葳蕤眼眶泛红，不禁雾气升腾起来。

　　刘彘却是没有注意到这个，笑了一回，轻声道：“我在梦里见到过你”。

　　葳蕤讶异，“梦里？”看着刘彘的表情也不像是在说谎。

　　刘彘小脑袋点了点，道：“是啊，就在你救我的前一天晚上，我安寝后就做了个梦，就看见了你”，顿了顿，小脸似乎又有些疑惑，“不过那个你……好像要那么高”，小家伙踮起了脚尖，比划着。

　　“王爷真的见过这么高的我？”顿觉匪夷所思，用手指着自己脑门上高一截的地方。

　　小家伙欢快的直点头，道：“葳蕤，你相信我的话吗？王平和得意他们都不相信我”。

　　葳蕤沉默了一阵，终是笑了笑，道：“奴婢相信王爷的话，不过这话王爷以后莫要对别人说了，王爷不是说这是秘密吗？”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刘彘小嘴一咧，很是高兴。

　　“王爷那天还梦见了什么？”葳蕤犹豫了一下，试探的再次问道。

　　刘彘撇着小脑袋，想了想，童稚的声音继续道：“那里有好多好多红的花，大片大片的，很好看，你抱着我坐在花丛边，恩，葳蕤，你身上很舒服，就想一直这么下去”。

　　刘彘说到这里，突地停了下来，小脸带些黯然道：“母亲都好久没有抱过彘儿了，父皇也没有，彘儿都好久没有见过父皇了，彘儿每次读书都很用功，只有老师夸奖了，父皇高兴了，母亲才会对彘儿笑笑。。。但是母亲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抱过彘儿了。。。”

　　“不过没关系”，刘彘的黯然难过只维持了一下，红扑扑的小脸上漾起欢快的神采，“现在还有葳蕤抱我啊，彘儿很喜欢”。

　　葳蕤轻轻笑了笑，看着他脸上欢快的神采，轻轻点了点头，也许是思念的作用，鬼使神差的在刘彘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亲完了，才发觉自己的唐突，顿时讪讪。

　　“咯咯”，刘彘大眼灿亮，笑的很欢快，小家伙稚嫩的清脆嗓音仿如一抹初发的嫩芽，震触了葳蕤的心头那层朦朦的雾。

　　“后来，来了好多人，有两个伸着长长的白舌头，他们要把你带走，我不让你走拼命的拉着你，可哭喊都没有用，你就站在那里，我拉着你的袖子，风一吹，你就从我手中滑走了，我怎么拉都拉不住，你就越来越远，越来越迷糊了。。。接着第二天我落了水，头昏昏的好像就要睡着了一般，模模糊糊的突然就看见你抱起了我”。

　　“原来，真的有你！”，刘彘说到这里，登时拍手雀跃。

　　看了她一阵，却见葳蕤明显的神思不属，小家伙爬下了锦踏，几步跑到她面前，神色紧张：“葳蕤，你不会真离开我吧？”

　　感觉有人拉动着自己的袖口，葳蕤顿时回神，低头一看，刘彘小脸微显紧张的看着自己。

　　晃了晃头，晃掉脑中神神叨叨的莫名所以，笑道：“不会的，葳蕤既然来了，就不会那么容易走的，何况葳蕤想走也走不了的”。

　　刘彘一听，想想是那么回事，顿时咧开嘴笑了起来，左颊上，那深深的梨涡灿烂而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