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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梨花井2 ...

  •   “杨叶垂阴砌,梨花入井栏。”何温妍见静絮依依不舍的模样,笑着道,“那几棵梨树下正好有口水井,也不怎么用,倒是可以常去坐着。”
      静絮是目送着他离开,才回到何温妍身旁的,还是红着脸一言不发。
      何温妍顿了顿,又道:“不过那几株梨花是当真好看。可惜过了清明,就要落花了。”
      “是挺可惜的。”
      “说起来也有缘分,‘静絮’这二字的本来就是清明的别称。”何温妍笑笑,“梨花自然合适你。”
      “小姐博闻强识,做奴婢的哪顾得了那么多呢。”听何温妍说着梨花与自己相称,静絮便更加欣喜。

      静絮就这样怀揣着甜蜜的少女心事,每日无事,就去梨花树下的井边坐着。可惜那几日,她的檀郎一直没有出现。
      “静絮?”听见何温妍唤她,静絮从日常的白日梦中醒来,赶过去。
      何温妍端着一盘别致的牡丹酥:“这是你叫人给我送来的吗?”
      “奴婢没有啊?许是小厨房的人送来的?”静絮疑惑地走过去。看那放牡丹酥的碟子有些不同,便指着道,“这盘子怪奇怪的,我倒是没见过。”
      何温妍将盘子里的牡丹酥移开,才发现那盘子的釉绘格外不同,正中央填着一首诗。
      “这是《秋记》里的诗!”何温妍一眼便认出来,“若是小厨房,这样做也未必太知我心了吧。”
      静絮也觉得奇怪,伸手过去想摸摸这不同寻常的盘子。
      “呀,你的手怎么这么烫?”不小心触到何温妍的手,听见小姐这样惊呼道。
      何温妍说着以手覆上静絮的额头:“静絮,你是不是生病了?”
      静絮始才觉得头晕脑胀,点点头:“可能是吧。”
      “都怪我了,跟你说去那树底下坐着。水井边本身就凉,这春寒未尽的,你不受了风寒才怪。”何温妍连忙道,“听我的,这几日你就先歇着吧,有安蕊一个人伺候就够了。”
      静絮心中想着檀郎,觉得自己没法出去守着他,有些可惜。但身子已经支撑不住了,便听了何温妍的话自己回房休息。
      病去如抽丝,静絮在床上一躺就是几日,她偶尔想出去走走,想起郎中的话便又忍住了。说她这几日吹不了风,尽量不要走动。她到底是想赶紧痊愈,好见檀郎。
      这日,安蕊端着汤药进门:“静絮,快来喝药了。”
      静絮见她脸上挂着笑,便问:“怎么了?可是有喜事了?”
      安蕊坐下来放,把药碗递到静絮手上:“小心烫。这当然是有喜事啦,而且是大喜事。”
      静絮喝了两口药,好奇地看着她。
      安蕊道:“当然是咱们府上的新姑爷啦!小姐再过几日就要嫁人啦!”
      “新姑爷?”静絮着实惊了一惊,“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就隐隐约约见过一次,长得一表人才,来的时候穿的是绣青云纹的衣裳,跟咱们小姐很是相配呢。”安蕊回答说,“最妙的你知是什么吗?那日日送碟子釉诗牡丹酥的人,就是咱们新姑爷!”
      “当真是个有心人啊。”静絮听了不禁道,但想起自己的檀郎,便觉得他必定不比这新姑爷差。一想起他,就忍不住勾起笑来。
      喝那苦药,也不觉得苦了。
      “你看你,高兴成什么样子了,反正等小姐新婚那日你就能看到新姑爷了。”安蕊收了药碗,“到时候你大概也就痊愈了。”

      借安蕊的吉言,静絮的病倒是好得快了。
      何府喜事,何大学士宝贝了十几年的大小姐何温妍出嫁。处处张灯结彩,铺张之极,足以得见何大学士对自己女儿的宠爱重视。
      “安蕊,怎么咱们小姐出嫁,府里摆上宴席了?”静絮忙得团团转,本以为只给小姐打扮好就可以了,谁想到上上下下有这么多事要她们操持。
      安蕊想了想,才道:“哎呀,忘了跟你说了,新姑爷是入赘咱们府的,以后呀就住府里了。”
      静絮道:“那也好,小姐不用去别人家里受苦。”
      “哎,静絮静絮,你看,那是咱们新姑爷!”安蕊忽然拽住静絮,“咱们躲起来偷偷看一眼。”
      静絮闻言顺着安蕊的目光看去。
      大红喜袍,身材颀长。
      静絮手中端着的茶杯茶壶碎了一地,她每一次看见他,都会脑中一片空白。
      可是,为什么会是他呢?
      她腿脚发软,恍惚间看见枝头的梨花,开始飘落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安蕊坐在床边。见她醒了,便上前:“你的身子是没好全吧,我禀了小姐,她让你再好好歇两天。桌上有饭菜,你记得吃。”
      静絮挣扎着起身,沙哑着嗓子:“檀……小姐呢?”
      “傻子,小姐此时正和新姑爷入洞房呢。你昏睡了好一会而儿,喜宴都没赶上。真是可惜了。”
      “洞房……”
      “是啊。好了,先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去前厅帮忙呢。”安蕊匆匆离开了。
      静絮静静地坐着。
      ……那时整个天空,长街,甚至我所在的时间,都是灰色的。
      我坐在那儿,我也点燃了一根红色的蜡烛。不能叫做囍烛,在他们那儿叫囍烛,在我这儿,就是一根红色的蜡烛。
      火焰小小的,很温和,我叹气的时候它就会晃动。连带着墙上的影子一起晃动。
      最上面的一层红蜡变得有些温软的样子。
      这时他好看的手应该解开了她喜服的盘扣,那盘扣很美,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也曾经这样解开我领口的盘扣,有一点粗糙的,没有金线绣进去的盘扣。
      应该是不一样的感觉,妻子和奴婢。
      小小的火焰底下堆积起小小的一摊蜡泪,像山间的小小湖泊。
      这时他应该抚摸过她纤瘦的手臂,抚摸上她光滑的肩膀。他们的肌肤应该开始有点烫,就像我们从前那样。和蜡烛中央小湖泊里的水一样,有点烫,却很温暖。
      火焰变得仿佛不如刚从明亮,湖泊里的水开始决堤,顺着有些温软的蜡身缓缓流下来,渐渐变得冰凉。
      这时他应该抱住了她,她应该落下泪来,从脸颊边滑落,滴在他的肩膀上,从滚烫变得有些凉。我那时是觉得有些疼,才流泪的。
      红烛像哄不好的孩子,愈发汹涌地哭起来,火光在墙上映颤。我的侧脸也映在墙上,颤动着,仿佛我也在哭泣。可是我却哭不出。
      这时他们的影子应该交叠起来,在红色的喜帐上微微颤动。帐帘深处是漆黑而温暖的地方,没有影子。
      蜡烛渐渐萎靡下去,无法阻拦地,一路萎靡下去,一路走向消亡。火光却还在轻轻晃动着。
      这时他应该翻身去吹灭仍燃烧着的蜡烛,她应该在黑暗里抓住了他的手臂。她看得见那红色的烛光吗。
      是现在我所看到的那样刺眼吗。
      我坐在那儿,点燃了一根红色的蜡烛。我已经疯了,却在盯着摇晃的的火焰发呆。
      “……是你先放弃我的。”
      静絮睁着大大的眼睛,却再也没有波光流转的眼神,她的皮肤依旧很白,却再也没有惹人怜惜的红晕。
      “檀郎,是长成这个样子吗?”华景悄无声息地变幻。静絮随着他的变幻,神色也变得激动起来。
      翠衾透过门缝看过去,不免得还是担心起来。她总觉得这个叫静絮的小姑娘精神早已不正常了。
      “檀郎!”静絮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声音嘶哑,仿佛换了一个人。翠衾心中一惊,但来不及了。静絮不知从哪挥舞起一把短刃,直直冲着华景而去。
      华景不动声色地站着,那短刃穿过他的胸膛。却不见血,没有声音。
      “静絮。井底很冷吧。”华景只是这样淡淡地说着。静絮却流下眼泪来。
      小姐新婚那夜。静絮一个人来到梨花飘落的水井边,洁白如雪的花瓣纷飞着,像无数离枝的白蝶。
      原来檀郎并不是你的名字。梨花也不是为了我而种。
      今天的月亮和那天月亮一模一样,静静地照着,井底也有一个月亮,明亮得很温柔。同檀郎一般温柔。
      华景任由那把“短刀”插在自己身上,直直地走过去,拥抱了静絮。
      翠衾才发现,已经过了不止一炷香的时间,静絮的头发衣裳仍然湿哒哒不见要干的迹象,那雪白的吹弹可破的肌肤隐隐显现出死灰来。只有在水中浸泡许久,才能有这样灰白的面孔。
      静絮那双眼好似恢复了一点清明,灵巧可人,叫人看了心动。
      只一瞬的功夫,华景的怀中便空无一物了。只留下地面上,浅浅的一滩水迹。
      “掌柜的……”翠衾不禁喊出声。
      华景看着她,微微展出一个安慰的笑容:“静絮是个单纯的姑娘,流连于世也好,手持短刀也好。不过是求所谓檀郎的一点温柔。”
      翠衾松了一口气,却觉得胸中困闷,良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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