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镜台

1、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你在地铁上睁开眼睛。你把眼睛闭上，又睁开。你还是在地铁上，而且行驶的速度渐渐变慢，到站了。
　　你跟着人流冲出车厢，瞪大了眼睛看着你周围往来的乘客，全都是些普通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你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你跑出来的那节车厢——车门渐渐合拢，运行，隆隆地离开你的视野，消失。也是一节很普通的车厢罢了。
　　你还是不信。你站在那里，久久地站着，脸上还是那一副被抛进恐怖游戏的震惊表情。直到有等车的乘客开始用一种怀疑这里是不是有神经病发病的表情打量你时，你才终于不得不承认：这里确实一点咒力也感受不到。
　　那么，问题来了，你是怎么毫无察觉地从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移动到了地铁上？
　　*
　　你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你睡着前没有出任务，没有进入任何什么东西的领域，也没有被攻击，也没有被诅咒，你就是好好地呆在学校里复习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笔记，然后你看着看着，觉得你比记下笔记的你更不明白了，每一页看起来都像天书，于是，虽然大白天的，你本来也不困，可你就是自然而然睡着了，睡得很香，什么梦也没有，要是正常情况下，你睁开眼睛看见的应该是被你当成枕头的摊开的笔记本。
　　可是你现在在地铁里。难、难道说你不想复习不想考试的心愿已经强烈到这种程度，驱动你沉睡的身体自己逃出学校？？？
　　但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啊！你唉声叹气地又坐上一趟地铁。还是得赶紧先回到高专去。不知道夜蛾老师有没有发现你从学校里失踪——就算老师见多识广，肯定也想不到为了逃避考试梦游到地铁上这种事情吧！一定会把你当成厌学少女违反规定私自逃学！啊！你想到不久的未来要被夜蛾老师狠狠教训一顿的情形，不禁觉得不如干脆真的逃学算了……
　　“真的要逃学吗？”你听到坐在你旁边的人对你说。
　　欸欸欸？你刚才好像不小心把心里想的事说出来了！
　　“没有没有。现在正在去学校的路上呢！”你对这个不认识的路人说。你这才发现你旁边坐着的提公文包的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车了，换成了一个很奇怪的年轻男人，其实也不是太奇怪，虽然他的头发是白的，但你也有认识头发是白色的同学，让你觉得奇怪的是，他的眼睛被绷带绑住了。是刚做完眼部手术之类的吗？
　　“真不想去也没什么关系呀，学校那种地方嘛……”他微笑起来。虽然是个奇怪的人，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突然搭话，但他微笑的模样不知怎么让你觉得非常像你所熟悉的那位白头发的同学。也许真是亲戚也说不定，你那位同学来自一个很厉害的大家族，近亲超多的。
　　“您看起来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呢。”你想也没想就这么说了。
　　然后你反应过来，你这样好像是在搭讪一样。对方虽然被绷带遮住了半张脸，但也能看出是很好看的人，这下肯定会误会你吧。果然他露出了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的表情，然后突然抬起手，伸向他的脑后——他把脸上戴的东西解下来了。
　　“现在呢？”五条悟用他那双璀璨的苍蓝色眼睛望着你，“是不是更像了？”
　　“悟？！”
　　对方点头。
　　“真的是悟同学？！”
　　对方再点头。
　　“可是，怎么会是悟？！”
　　你再次打量他，一个高中生的你，打量一个看上去已经成年已久的同龄高中同学。摘下遮住眼睛的绷带就发现，其实他的相貌没有变成熟太多，可脱下校服，你就是有了一种，啊，他不是和我同龄了的感觉。
　　“我也很惊讶呢，”五条悟说，“在这个时间点，碰到了这个你。”
　　“碰到了这个我？”你说。
　　“十年前的你啦，”五条悟笑起来，“这么一看，真可爱啊。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都快忘了你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了。”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也想象不出你还有这么成年人的模样。”你说，“……我怎么会来到十年后，这是什么诅咒吗？”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呢。”
　　“可是悟好像并不是太吃惊啊，就好像……其实知道我可能会来一样。”
　　“唔……其实是这样，十年前的一天，你告诉我你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到了十年后，在电车上遇到我了。刚才我在电车上就想起这件事——没想到，你真的就出现了。”
　　你微微睁大眼睛。
　　“我真的穿梭时间了吗？”你问，“就像电影里那样？好酷……那你快点告诉我——”
　　你想，你应该问什么呢？在你想出答案前，五条悟先说话了：“没有什么可说的事情啦。”
　　“哎？”
　　“嗯……大家都成了很厉害的人，你和杰，还有硝子，我们，所有人成了很强的咒术师。去祓除诅咒，去救人，就是在高专也会做的那些事啦，一直在做，一直做的很好。”
　　一直做的很好。听起来是挺好的，只是……
　　“啊？难道没有出现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件，需要我带着这个信息从未来回到过去，警告大家吗？”
　　五条悟哈哈哈笑起来。这让你骤然对你们的年龄差距有了实感：你还是孩子，他已经是大人了。
　　“没有那种事啦。”他说。看着你失望的样子，又说：“这样回去不是更好吗？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大家都很好，没有人变坏，或者消失不见。”
　　“好是好啦……”但是感觉很没有意思。穿越时空哎！这么不同寻常的经历，却要以这么平淡的方式收场吗？
　　电车慢慢停下来，又到了一站。五条悟拉住你的手，站起来。仿佛是看穿了你的心思，对你说：“谁说来到未来一定要带什么信息什么警告呢？也许更重要的是——你来看看，十年后的世界变得多好。走，我们去看看吧。”
　　*
　　十年后的世界变得多好，你看不出来，因为你来的那个世界已经足够好了。好和好是没法比较出一个“更”的。你只能看出，十年后的世东京更繁华了。嗯，冰激凌更漂亮了。你舔着冰激凌，和他慢慢走在行道旁的树荫下。
　　“那杰呢？”你继续追问。你刚刚问了硝子的近况，五条悟给你啰啰嗦嗦讲了很多，但都是像诸如取得行医资格这件事上怎么蒙混过关这之类之类，如果硝子听到他只记住了这些讲给来自十年前的你听，会让她对他很无语的事。现在你问到杰，他的话却少了很多。你察觉到了什么。
　　“悟你最近，是不是和杰吵架了？”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啊。不过安心啦，也没有吵得很厉害，我们上次见面时，他还有心情抱怨我怎么不对他说点诅咒人的话。”
　　那听起来，确实也不算吵得很厉害。你素来不擅长做调解人际关心的事，决定转开话题。
　　“唔……那……我呢？我最近在做什么？”你问。
　　然后你发现，他的反应和他刚才说起夏油杰的时候，差不多。
　　“喂，悟，”你突然有了一个猜测，“你该不会是……交了女朋友，所以就和原来的朋友疏远了吧……你和硝子在一起了？！”
　　“没有啦……不过，确实交了一个女朋友，然后，可能因为和你们聊得不多吧……突然遇到了些事情，闹得有点僵了。”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又对你笑起来，“哎呀，不用露出那种表情，放心啦。我们的关系也在缓和的，到时候，十年后，你就会知道了……我们不会变成纯粹的敌人。”
　　他用一种成年人特有的，因为经历了生活故而才产生的笃定这样对你说，所以，你，一个对这种事情懵懵懂懂的少女，也没什么更多话可说了。你们在被树叶切碎的光斑里走了一会。然后你感到你开始好奇他提到的那个事情。女朋友。
　　“悟交了女朋友？”你实在压不住你的好奇，“好难想象你谈恋爱的样子。”
　　他轻轻笑了一下。好像有一点无奈，又好像有一点乐意听到你提了这个问题。
　　“是啊，我自己一开始也很难想象。”他说。
　　“我能问问是谁吗？啊，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反正你到时候自然也会知道了。
　　“是你很陌生的女孩子啦。”他说。好吧，听起来是你不认识的人。他提起她，露出忍不住想多说的表情，告诉你：“在我眼里，是超可爱的女孩子——不过起初，应该说是，她觉得我更可爱一点。”
　　可爱，好奇怪的形容。觉得他更可爱——你瞟了他一眼——你这位同学，一出生就带着无敌的天赋，被称为最强。他不坏，不过有时候你会很鲜明地感觉到他的傲慢，他对这些弱于他的人的俯视。可爱来形容他，更怪了。
　　“你也交了男朋友。”五条悟又说。你的兴趣顿时被勾起来。
　　“哎！真的吗？”你就像占卜师面前询问桃花的女孩子那样问他，“是什么样的男孩子？”
　　“哈哈，我也不太清楚，”他说，“不过你有次喝醉了和我抱怨说，你真的好讨厌他，但是就算他在你眼里这么讨厌，缺点这么多，你还是很喜欢他，觉得他很可爱。”
　　你想，可爱是五条悟这十年里新养成的口癖吗？
　　“那——”
　　有一种感觉突然击中了你，你尚且说不出这是什么，而六眼比你更先看破它的本质。
　　“这就到时间了吗，真遗憾。”五条悟说，“不过，就算短暂——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你在这种提示下明白了这是什么感觉——你要回去了。
　　“哎？！”你有些不舍地看向他。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好多答案想知道。好多具体的事。细节——可是，你发现你在变得透明。
　　“再见。”他说。
　　你撇撇嘴，可也没什么办法。
　　“再见，悟同学。”你说。
　　一切正在变得模糊，就像波动的水面里的倒影，在消散，在离你远去。他也是。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你，眼神里有些意味不明的情绪，你说不出那是什么。
　　突然，他又开口了：“所以，你那时候骗了我，真坏啊。”
　　你费解地望着他，听到他很认真地叫了你的全名，接着对你说——
　　*
　　你惊醒了。
　　你在教室里，手臂酸麻，手臂下垫着你的笔记。你在复习时睡着了。是梦。你回忆着他最后那句话，只感到——这是多么奇怪的一个梦啊！
　　这时候，教室的门突然打开。你的梦里对你说出那句话的人，你的同学，仍旧是少年的他大大咧咧走进来，看到你，噗嗤笑了一声。
　　“又在复习时睡着了啊？”
　　你摸摸脸，摸到了笔记本压出来的红痕。
　　“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到什么了啊？”他因为那个形容词朝你投来好奇的一瞥。
　　“我到了未来，在电车上遇到十年后的你，你给我讲，十年后，我们四个都变成了很厉害的咒术师，拯救了很多人。”
　　“那是自然咯，”他说，“我是最强嘛。然后呢？有没有出现什么大事，什么毁灭世界的反派，我们一起拯救世界之类的？”
　　“没有呢。”你说。你回忆着繁华的东京，冰激凌。你试图复述你与他在林荫下的那些交谈。很难，太乱了，没有什么条理，而且记忆在消散，你忘记的越来越多。
　　“呃，我喜欢说‘可爱’？”五条悟嘟囔着，“确实好奇怪，你梦里我怎么会这个样子……”
　　你能捕捉住的话语串联不起一个有逻辑的讯息，最终你挫败地沉默了几秒钟，接着决定跳到你记忆最清晰的部分，离醒来最近的部分。
　　“最后，我醒来前，你和我能感觉到我要回来了。你对我说能再见到我真是太好了，我们道别，然后……”
　　所以，你那时候骗了我，真坏啊。十年后的五条悟对你说。这不是梦，你尚且不能明晓发生什么的头脑提前清楚地明白了这个真相。
　　你感到耳根发烫。
　　“然后？”他打开汽水，喝了一大口，望向你。梦里那双眼睛也望着你。
　　我真的很喜欢你。他最后决定告诉你这句话，让你带着这个信息回到此刻。
　　“‘再见。’”你告诉此刻的五条悟，“你对我这样说。然后我就醒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