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妆上门女婿》顾夏末

41、第四十一章（蝮蛇案）

　　过了新年，天气渐渐放晴，冬天已经过了，春天也不会远的，这天惠风和畅、碧空如洗，草儿也点点绿了，王氏就喊上家中女眷前去城外的灵安寺中祈福。
　　因为杨韫刚好在家就将她也叫上，灵安寺在城外山脚下，路途遥远，马车颠簸，薛可艾便抱怨道：“为什么不去古德寺或者宝通寺啊？”这两座寺庙都是历史悠远，香火鼎盛。
　　王氏瞧了薛可艾一眼，悠悠道：“因为我听人家说，灵安寺求子嗣最灵。”
　　薛可艾听了这话，知道王氏意有所指，便心虚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不敢再作声了。可颂经历了上次的事情后人变得沉默不少，可筠一向不多话的，一路上瞬间安静许多。
　　到了灵安寺香客还不少，王氏带着几个姑娘由庙里的小沙弥领着，避开人群进香去了，王氏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虔心许愿，薛可艾也有样学样闭起眼睛来，只是她一向什么都不缺，正不知道许什么愿好，忽然想起杨韫，嘴角扬起甜蜜的笑容，默默念叨：“希望他事事顺心自在，遇到苦难呢迎刃而解。希望我们两能相伴一生，子孙绕膝……”
　　薛可艾第二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殿内一声巨响，原来旁边桌子上的香炉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薛可艾正准备闭起眼睛把愿望许完，却听见王氏唤她，只好站起身来随王氏往厢房去了。”
　　杨韫一个人站在殿外有些百无聊赖就往后山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就渐渐没了人影，杨韫正想往回走，却见到前面一个井口旁跪着一个十一二岁、眉清目秀的小和尚，他正在不住抽泣，旁边还站着一个很有福相胖胖的和尚，正竖着眉毛骂他。
　　杨韫再走进一步就听见大和尚口中道：“说了叫你不要再提他，也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你偏不听，小心惹出祸来。”
　　小和尚只跪在井口旁边一言不发，大和尚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向杨韫，杨韫还未说什么，大和尚就双手合十行礼离开了。
　　杨韫见小和尚哭得可怜，有些不忍上去几步温言道：“小和尚，你哭什么呀？”
　　小和尚不住抽噎道：“我想我的师兄了。”
　　杨韫有些纳闷，小和尚想自己的师兄大和尚也不必骂他吧，便柔声问道：“你师兄去哪里了呀。”
　　小和尚指了指前面的井说道：“师兄已经不在了，其他师兄都不许我提他。”
　　杨韫想到：“这倒有些古怪，一个和尚失足落入井里逝世了，其他和尚为什么不许提呢？”她还是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别太难过了，小和尚你既然已经出家了，应该比我懂这个道理的。”
　　小和尚点点头，随后说道：“我知道的，我只是太想念师兄了。”
　　杨韫想了想随后道：“这样吧，既然你在寺里不方便拜祭你师兄，你将他的名字告诉我，我替你为他烧些纸钱，也算是全你们同门之情。”
　　小和尚听到后面露喜色，“真的吗，施主你人可真好，我师兄法号了因。”
　　杨韫默默将名字记在心中，说道：“好，我记住了，你也不要哭了，快起来吧。”
　　另一边小沙弥带着王氏往寺庙中给游客休息的厢房走，王氏看了看四周建筑，随口道：“我瞧你们灵安寺大殿上的金佛倒是比我上次来更加辉煌了。”
　　小沙弥笑道：“施主眼光不错，这还是去年隆阳长公主捐的善款为我佛重塑金身。”
　　王氏恍然道：“原来是隆阳长公主啊，难怪出手如此大方，话说皇上的万寿节就要到了，长公主不日就要回京了吧。”
　　杨韫从灵安寺回府没两天，梁晋就派人找她过去，想到上次相见之时梁晋所说的关于杨郁的消息，杨韫赶紧匆匆忙忙赶了过去。
　　还是一样的茶馆，还是一样的雅间，杨韫一进去，就见梁晋沉声道：“宫中传来消息，隆阳长公主要回京了，叫我们准备好接待。”
　　杨韫先是一怔，随后想起李佑林伏诛前说的话，心中也是一沉，忍不住道：“所以这位隆阳长公主到底是什么来历，你们看起来对她都颇为忌惮。”
　　梁晋缓缓道：“隆阳长公主是皇上元后的女儿，也是皇上唯一嫡出的孩子，身份尊贵，据我所知，皇上和元后感情平平，远不及与现在的皇后娘娘的情谊，但是皇上对隆阳长公主却是宠爱有加，就算是皇子也比不上。”
　　杨韫默默想到：“既然被天子如此宠爱，性子想必也未必是好相处的。”
　　梁晋接着道：“所以隆阳长公主被养得很是，”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艰难开口道：“横行无忌，她从小到大的种种事迹对于女子来说都有些出格，只是皇上从来不许人背后议论，所以也没有传到宫外去。”
　　杨韫道：“怪不得我长在京城，却没有听说过这位长公主的事迹。”
　　梁晋接着道：“长公主十六岁出嫁，嫁的是皇上为她精挑细选的名门萧家之后萧子珏，驸马文武卓绝，生得玉树芝兰，和长公主倒是一对璧人，婚后驸马随她一起去封地云泽。”
　　说到这里，杨韫有些迟疑道：“可是我并没有听说长公主的驸马啊。”
　　梁晋面色有些凝重道：“因为没几年驸马就暴毙而亡，关于他的死因宫中也是讳莫如深，流传最广的说法就是公主养了许多面首，放浪形骸，还对驸马十分不尊敬，将驸马活活气死。”
　　这样的人生也太彪悍了，杨韫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梁晋喝了一口茶水接着道：“因为长公主一向和皇后不对付，而我又是皇后提拔上来的人，所以她也一直对我颇有为难。”
　　杨韫有些担忧道：“这次李佑林贪污的赈灾银一部分送去了修她的行宫，你又处置了李佑林，她会不会记在心里，回京就找你麻烦。”
　　梁晋笑了笑道：“原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这是债多不压身，你知道吗，这位长公主有一个喜好，那就是养宠物，但是她从不喜欢养什么猫猫狗狗，而是尽养些毒物，什么蜈蚣蝎子毒蛇之类的，越毒她越喜欢，有时候，人比毒蛇更可怕。”梁晋意有所指。
　　杨韫低着头，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梁晋宽慰道：“好了，别担心了，上次我不是和你说有你哥哥的消息了吗？”
　　杨韫果然来了兴趣道：“是什么？”
　　梁晋道：“我派出去的探子发现在你哥哥失踪的那段时间内，京城里有好几起年轻男子失踪案，都是二十出头，相貌堂堂的男子。”
　　杨韫急切追问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中间有什么关联？”
　　梁晋答道：“他们还查到那段时间内西凉有一支商队进了京城，而那种商队从前就有买卖人口的前科，只不过他们从前买卖的都是年幼貌美的少女。”
　　杨韫皱起眉头，“你是说我哥哥有可能是被人拐卖了。”
　　梁晋点点头，答道：“是有这个可能，但是若真是如此，他们为什么要拐走青年男子还不得而知。”
　　杨韫听了梁晋的话低头沉思，蹙眉不语，梁晋便温言安慰道：“阿韫，别担心，我一定会帮你把你哥哥找回来的。”
　　杨韫刚想道谢，又觉得梁晋口中称呼太过亲密，说道：“别这样喊我。”
　　梁晋笑道：“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总不能让我在知道你身份后还心安理得喊你杨公子吧。”
　　杨韫无奈只得由他去了，梁晋又问道：“这几天没看见你，你都在做什么？”
　　杨韫回道：“也没什么，每天就是上学和回家。”
　　梁晋笑道：“你陪我东南西北地跑，我都快忘了你还是国子监的学生，好啦，不打扰你上学了，有消息再通知你。”
　　杨韫点点头，离开茶馆，梁晋说的是，她前段时间忙着破案，好一阵子没去国子监，虽说有之前打的底子在，但也不能太放肆了。
　　国子监今天要学的是律令，教授律令的学正十分年轻，授课之时比之那些老学究也更加生动有趣，他走进学堂，让学生们安静下来，随后笑眯眯道：“今天我们要学的是秦律，想来大家都看过秦律了，你们有什么想法啊，杨郁你说。”
　　杨韫自到了国子监后阅读书籍常常能提出新颖的角度，又作得一手好文章，给这位监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杨韫起身说道：“学生读到秦律，印象最深的就是商鞅提出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法对于王子和平民都是一样的，圣人曾说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没有统一的法度，严谨的执行法度，令百姓心中产生怨怼之情，乱者，君不可以为君，国亦不国。”
　　监正还在思考杨韫的话，却听见人群之中一声嗤笑，众人看过去，原来是监生游睿，他的姑父是国舅赵国栋，学正见了，便说道：“游睿你若是有什么不同意见大可以提出来。”
　　游睿听了也站起来道：“学正，我不认可这句话。”
　　学正也来了兴趣问道：“喔，为什么？”
　　游睿道：“法莫如现，而术不欲见，纵观史书不知多少权贵凌迟于法律之上，英明睿智如光武帝刘秀，也不免为自己的姐姐以权谋私，何况我们这些凡人。”
　　学正又转向国子监内的另一优秀学子晏云清问道：“云清觉得呢？”
　　晏云清站起身道：“学生观法家著作时看到《韩非子·有度》中提到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这种出现在春秋战国思想自然是极为先进，只是若是想要执行下来，落实到每一处却很难。”
　　游睿笑道：“世间本就有阶级，所以今天在座各位才能坐在这里，各位扪心自问，你们真的觉得自己和庶民等同吗？连我们都这么想何况那些更上一层的贵人呢，本身说这句话的商鞅最后的下场又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众人表情各异，游睿觉得自己说中众人心事更加得意洋洋，杨韫此时却淡淡道：“学生坚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学正饶有兴致地问道：“喔，作何解？”
　　杨韫接着道：“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各位同窗觉得自己会是蝉，还是黄雀，各位同窗自然都是名门之后，若是法不可依，只论官职大小，哪一天有一位比你家还高的权贵惹到你头上，你却对此毫无办法，这时候你又能如何呢，据我所知，在座各位并没有谁是我朝的第一人吧。”游睿脸色一变，杨韫看了他一眼接着道：“商公虽已逝，精神却长存。”
　　众位学子听了杨韫的话除了游睿之外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待上完一天的课程，杨韫正准备回家，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她，杨韫一看是自己的一位同窗晏云清。
　　晏云清追了上来，笑盈盈道：“我见杨兄就要离开一时情急，失礼之处请勿见怪。”
　　杨韫自是答道：“自然不会，兄台有什么事找在下吗？”
　　晏云清依旧是那副笑模样，说道：“杨兄可能还不认识我，在下晏云清，家父是翰林院学士晏子东。”
　　杨韫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晏兄的申论做得极好，也写得一手好字。”
　　晏云清喜道：“微末技艺不想能入杨兄的眼，杨兄今日在堂上一番话正令在下茅塞顿开，入拨雾见月明，可谓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杨韫忙道：“晏兄言重了，不过是在下的一点浅薄见识。”
　　晏云清道：“杨兄切勿妄自菲薄，你今日这一席话要令多少士大夫汗颜，自古想来重权贵，轻庶民，杨兄能有如此感悟，真让清受益匪浅，只愿从此常来常往，互相交流才是。”
　　杨韫笑道：“自然，我在国子监初来乍到，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晏兄不嫌弃我愚笨，我自当与晏兄谈论古今。”
　　晏云清自然是喜不自胜，两人又叙了一会儿话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