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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我被家丁带回府上的时候,父亲和娘亲都在厅堂里坐着等我。

      娘亲见我头发湿湿的,脸上都是水,顺着尖尖的下巴往下滴,心疼不已,连忙吩咐人拿干帕子,烧热水。

      她把我揽在怀里,用帕子在我湿润的头发上轻轻擦拭,温柔得让我昏昏欲睡。

      有娘的感觉真好。

      “你还知道回来?”父亲厉声呵斥道,打破了我安逸的氛围。

      门大开着,冷风夹杂着斜雨呼啸而入,湿润的衣裳紧紧贴着温热的肌肤,我觉出了几分凉意,搓了搓胳膊,微微打着冷颤。

      他的脸色阴沉,似乎很生气,对我怒目而视。

      “皇城宵禁森严,大晚上的,你一个许了婚约还未出阁的男子,衣冠不整地在大街上乱跑,闹得人仰马翻,百姓不得安宁,简直丢尽了老夫的脸面。”

      我弱弱地反驳道,“我只是想送送严欷。”

      娘亲也帮着我说话,“相爷,这件事没有那么严重,他们两个从小在一起,没分开过,无法忍受分离,想送送,也在情理之中。”

      “胡闹!”

      父亲红着脸,一掌拍在了桌子上,茶杯的盖子被震得叮叮作响,茶水飞溅了出来。

      “今夜之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明日必定传得沸沸扬扬,百姓们会怎么说?岂不是要怪我相府没规矩,对你疏于管教?”

      父亲一生为官清廉,为百姓尽心竭力,颇为看重名声,人们都夸他是个好官。

      我大约是他仕途上的一个污点,若我不是他亲儿子,这相府估摸着也是容不下我的。

      我们父子二人的习性天壤之别,相差甚远,我也常常怀疑自己不是他亲生的。

      可是娘亲说,她这一生只有父亲一个男人。

      娘亲待我那样好,我不该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是对她名声的玷污。

      “对不起。”

      我选择了主动承认错误,向他低头,虽然他的态度凶了一些,可是这件事原就是我的不对。

      父亲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仍想不明白,问道,“他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晚跑出去?”

      他当然想不明白,因为他不爱娘亲。

      这么多年来,他与母亲相敬如宾,生疏得像关系好一些的朋友,又怎么会明白情之一物,叫人死生不弃。

      可偏偏他说的那些话,一语成谶。

      严欷此去经年,再也没有回来,从此天上人间,生死两茫茫。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个严厉的人,一板一眼地教我规矩,从不手软,从小到大,我没少挨他的板子。

      我是怕他的,躲在娘亲的身后寻求庇护。

      娘亲心疼我,护着我,说道,“好了,玉儿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别再怪他了。”

      父亲会听娘亲的话。

      他一甩袖子离开了这里,临走之前,为了小惩大诫,罚我在静室里跪着,面壁思过。

      可是不到一刻钟,娘亲便走了进来,把我带回了房间。

      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父亲没再责怪我。

      严欷走后,我便住进了候府,住进了他的房间。

      房间里处处有他的影子,被子和枕头上都是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虽然说起来很害羞,但用他喝过水的杯子,仿佛在和他接吻,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只有在这里,我可以安心入睡,抱着他的衣裳,就好像他从未离开,一直在我身边。

      他走的第二天,我在后院里种了一棵桃树。

      我养着这棵树打发时间,浇水施肥,修剪枝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在这些事上却从不假手于他人。

      我把对严欷的思念说给它听,把对父亲的心事说给它听。

      看着它一点点长大,枝繁叶茂,开花结果,我充满了成就感,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严欷分享。

      可是他离开了好久,一封信也没有,我写的信也从没有收到过回复,不知道他收到了没有?

      夜深人静,月儿高高挂起,我又坐在桃树下想他。

      不知他是否也一样在想我,和我看着同一轮明月?

      春去秋来,日复一日,桃树的叶子谢了又发,果实结了好几轮。

      我等了又等,盼了又盼,望穿秋水,终是没能等回我的心上人。

      时间如同握不住的水,匆匆流走,一晃眼便过了七年。

      在这七年里,那位承诺会帮我修好小泥人的白衣人也再没出现过。

      等待很漫长,我重复过着枯燥乏味的日子。

      七年后,是我及冠的日子。

      我提前几日被娘亲接回了府上,不许到处乱跑,老老实实在家熟悉流程,学习礼仪和规矩。

      相府公子及冠,这是件大事,府中上下早早就开始精心筹备,及冠礼要盛大。

      及冠那天,我一大早便被侍童拽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坐在铜镜面前,在丫头们的服侍下,穿上复杂的衣冠。

      镜子里的人美得不可方物,连我都惊呆了,不敢相信那是我。

      严欷若是在这里,一定又会喋喋不休,口口声声夸我好看。

      在他眼里我就是最好看的。

      “公子!公子!”

      竹弈大喊大叫着冲进来,着急忙慌的,这些日子学的东西都扔到了脑后,礼数全无,一下子扑倒在我脚边,一脸狂喜的神色。

      我隐隐猜到是跟严欷有关的事,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我拉着他,急切地问道,心跳得飞快。

      他抓着我的手,很用力,激动地说不出话。

      我问他,“是不是严欷回来了?”

      他眼含热泪,不停地点头,终于捋直了舌头,倒豆子一般,语速很快地说道,“公子,小侯爷打了胜仗,我们的大军打败了西岐,他们退兵了。”

      他终于回来了。

      我绷不住情绪,眼泪决堤,一刻也等不及,恨不得马上飞到他的面前。

      竹弈又给了我另一个重磅的惊喜,“他们在半月前便班师回朝,今日已经要到京城了。”

      “我要去接他。”我哭哭啼啼地说道,相思之苦使我日夜难安。

      我怕他会出事,怕他会一去不回,怕他心里不再有我。

      我冲出门便碰见娘亲,她拦住我,劝道,“我知道你想他,可今日是你及冠的大日子,你是主角,外面来了许多宾客,若是大典开始,你却不见了,叫你父亲颜面何存?他又要生你的气了。”

      她说得我心里打了退堂鼓,想见严欷的决心有了削弱。

      我怕父亲生气的样子。

      她拉着我又坐回凳子上,帮我梳头发,笑着打趣道,“就算你要去见他,也要好生打扮一番,这般蓬头垢面的,也不怕被随行的将士们笑话吗?”

      我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严欷一向喜欢逗我,若是知道我这般心心念念地惦记着他,一定又会笑话我许久。

      我耐着性子坐下,可按耐不住为他疯狂跳动的心,如坐针毡,在凳子上扭来扭去的。

      我有些蠢蠢欲动,频频起身,想去城外接凯旋的大军,去给他看我的新衣裳。

      这是他走之前,在制衣阁帮我定做的,在我及冠这日的早上送过来,给了我很大一个惊喜。

      娘亲拿我没办法,无奈地叹了口气,松了口,说道,“离大典开始还有好几个时辰,你一定要在那之前赶回来。”

      我满口答应着,脚底抹油,像一支箭一样冲了出去。

      我欢天喜地跑到城门口,却没见到我想见的人。

      一行将士们麻衣缟素,面容哀恸。

      几个人在后面抬着一口偌大的棺材,低着头,走得很慢,脚步沉重,为首之人捧着严欷的肖像。

      我的心仿佛被人揪住,无法呼吸,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抓着他的胳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严欷呢?他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那人没有回答我。

      我穿梭在人群之中,抓着每一个人问,可他们沉默着不说话。

      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走了过来,扶住我几乎跌坐在地上的身子。

      我浑身发软,身上冒汗,呼吸急促,喘得像得了重病之人,使不上一点力气。

      那个男人问我,“你就是严将军的未婚妻,墨玉吧?”

      我抓着他的胳膊,犹如抓住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死心地问他,“严欷在哪?他是不是被事情绊住了,要晚一些回来?”

      他沉默良久,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封被揉得皱巴巴的信。

      “严将军他以身殉国了,他是大英雄,他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托我带一句话,此生有负于你,来生再还。”

      他顿了顿,艰难地接着说道,“他还说,此后山高水长,无法相伴君侧,望另觅良人。”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推开他,哭着大吼道,“我不要来生,我不要大英雄,我只要他,我只要我的严欷。”

      我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像来时一样渴望。

      可我仿佛被人抽走了浑身的力气,身子一软便晕了过去。

      我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闭上双眼,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耳边响起严欷叫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也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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