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莺》怪鸟栖

4、第四章

　　宋莺愕然。
　　她之所以提出要付给陆观阳钱，为的就是想要彻底撇清和他的关系，“加微信”这个发展走向远在她的预料之外。

　　自从两人分手之后，陆观阳便从怀南市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都联系不上。
　　宋莺狠心删掉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早就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倒是没忘。

　　没办法，深深印刻在大脑里的东西，宋莺就算是想忘也忘不了。
　　不过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串号码的主人估计早就将它无情丢弃，就像当初的小夜莺一样。

　　之后的这些年里，宋莺没再尝试过拨打那个电话号码，也没有主动打听过和陆观阳有关的事。

　　偶尔从两人的共同好友口中听到对方的名字，顶多就是迅速眨一下眼睛。
　　后来也已经可以做到置若罔闻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要不是昨天下午陆观阳突然敲开她的房门，宋莺是真的有认真思考过，陆观阳这个人大概就会这样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一辈子。

　　在两人谈恋爱的时候，不，更准确地说，自从两人认识开始，宋莺就一直很听陆观阳的话。
　　所以，宋莺也有最后一次、很听话地在按照陆观阳和她说的，努力过好自己的新生活。

　　没有陆观阳的新生活。

　　宋莺抬头，望向前方开始缓慢驶动的车辆：“我给你现金。”
　　沉默蔓延，她能感觉得到，陆观阳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离谱的话一旦说出口，更离谱的到嘴边也水到渠成。
　　宋莺将碎发捋到耳后，冷静开口：“我这人喜欢用现金。”

　　一路无言。

　　直到抵达酒店停车场，出于礼貌，宋莺在下车前说了声谢谢。
　　陆观阳解下安全带，没着急跟着下车：“宋莺。”

　　宋莺一顿：“怎么了？”
　　陆观阳姿态放松，靠着座椅椅背，薄西装的袖口向上挽起一节，露出修瘦冷白的手腕：“不是要给我现金？”

　　宋莺：“我现在身上没有。”
　　陆观阳偏头看着她：“你不是喜欢用？”

　　“就是因为爱用，”宋莺板起脸解释，“所以都用光了。”
　　“行。”陆观阳笑了，不知是真信了还是懒得戳穿她。

　　他慢条斯理取下车钥匙：“那等你哪天有现金了，来‘505’找我就成。”
　　闻言，宋莺心尖重重一跳。

　　她的确有想过陆观阳会租下刘婶的房子，只是没想过会这么迅速。
　　也难怪会在小区外面碰到他。

　　惊诧之余，宋莺回想了下自己和刘婶的见面频率，更别提陆观阳肯定有自己的工作，频率甚至还可以再稍微往下降那么一降。
　　她放平心态，面不改色地下了车：“知道了。”

　　-
　　抵达婚宴场地时，掐的时间正好，11:57，婚礼仪式尚未正式开始。
　　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众多，新人双方的大学同学被安排在了同片区域。

　　于薇冉给宋莺占了个自己身边的位置，见宋莺到了，立马将包挪开，招呼她坐过去。
　　宋莺落座的同时习惯性抬眼，发现陆观阳在她正对面的空位上坐下。

　　在场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宋莺和陆观阳之间的事，而八卦是人的天性。
　　见两人前后落座，眼神中或多或少带了几分探询，又碍于宋莺身边的于薇冉，不敢轻易开口。

　　宋莺对这些目光视而不见：“薇冉。”
　　于薇冉显然也注意到了陆观阳，化了精致眼妆的狐狸眼微眯，克制着没将对陆观阳的气带到宋莺身上：“怎么了？”

　　宋莺凑过去小声问：“你身上有现金吗？”
　　“现金？这年头谁还用现金啊？”于薇冉诧异，“莺宝，你最近差钱用吗？我微信转你吧要不。”

　　宋莺摇摇头：“没事，我不缺钱，就是问问。”
　　没事是假，不缺钱这话倒是真的。

　　宋莺家境不差，宋爸爸曾是大学教授，宋莺现在的工作即使不算上年终奖，年薪也有小几十万。
　　再加上宋莺平时喜好节俭，打算存钱去东北或者沿海地区买房，工作几年下来的存款怕是比于薇冉这位出手大方的富二代还多。

　　于薇冉没起疑心：“对了，你怎么过来的呀，我记得你那边不是一直都很难打车的吗？”
　　宋莺敛睫，低头抿一口茶水：“运气好，碰上一辆。”

　　鬼使神差的，她并不是很想将是陆观阳载她过来的这件事告诉给于薇冉听。
　　她潜意识里认为，少一个认识的人知道她和陆观阳之间这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等她将钱还给陆观阳以后，她和陆观阳就不可能再生出别的瓜葛。

　　婚礼仪式在这时开始，宋莺放下茶杯，扭头看向新娘入场的方向。
　　话题自然终结。

　　与此同时，段旭则的视频通话打了进来。
　　陆观阳戴上半边耳机，将摄像头对准正在台上等待新娘的刘康，按下接通键。

　　由于段旭则一直在国外，两人有好一段日子没见。
　　瞧见屏幕里段旭则乱糟糟的一头红毛，陆观阳不由短促低笑。

　　“你笑屁啊。”段旭则敏锐地捕捉到转瞬即逝的气声，没好气地用手抓抓自己的红毛。
　　“谁要看刘康了，宋莺人呢？”

　　陆观阳眼里的笑意略淡：“你问她干什么。”
　　是个人都能听出他的情绪转变之快，对名字主人的意图昭然若揭。

　　段旭则轻啧：“小爷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总不能去一趟，结果连人影都没见着吧？”
　　“在我对面。”话是这样说着，手机镜头却移都不带移一下，仍旧对准新郎刘康。

　　段旭则在心里连说三声“至于吗”，嘴上丝毫不见消停。
　　“坐这么远？陆观阳你到底行不行啊，你就是这么追姑娘的？”

　　段旭则习惯成自然，不犯贱就浑身不自在。
　　“我可听说宋莺公司里就有人在追她，条件不差，长得也俊，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哪天就把宋莺追到手了。”

　　陆观阳没再说话。
　　摄像头举得很稳，只是没用前置，段旭则猜不出陆观阳现在是什么表情，在想些什么。

　　他稍微琢磨了下自己刚才的话，都是真话。
　　也实实在在是在踩人痛脚。

　　段旭则叹了口气，自知理亏，正欲开口，就听陆观阳不咸不淡的嗓音混着婚宴现场的嘈杂声传过来。
　　“还看不看？”

　　“不看了不看了。”段旭则昨天在电话里提婚礼的事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管他是王康还是刘康的婚礼，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在乎。

　　在陆观阳挂断视频通话之前，段旭则没忍住：“兄弟，我是真把你当兄弟，才跟你多句嘴。”
　　陆观阳：“嗯。”

　　“既然想把人追回来，那就放开去追。免得人哪天真被别人给拐跑了，到时候宋莺邀请你去参加她的婚礼，你小子哭都没地方哭去。”段旭则说。

　　其实说实在的，在他心里，宋莺不是非要跟陆观阳在一起不可。
　　只要有人能真心对待她，他这当半个哥哥的都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只是段旭则觉得，没人会比陆观阳更适合宋莺了。
　　真不可能有人能比得过他。

　　陆观阳沉默良久，忽然轻牵起唇角：“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段旭则一愣，那头却已经将视频给挂断了。

　　陆观阳放下手机，缓慢抬眼。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台上拥吻的新人身上。
　　起哄的起哄，鼓掌的鼓掌，也有好几位姑娘已经冲到台下，摩拳擦掌准备争抢捧花。

　　喧嚣与热闹交汇，只有陆观阳无声盯着宋莺安静的侧脸，眸光沉沉，晦暗不明。
　　没关系。

　　小夜莺不会邀请他去参加她的婚礼。
　　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他也绝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