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4、小可怜在回忆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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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门推开的声音，于熙重新提起为了开门暂时放下的购物袋，走进了家里。
家——这里之所以还可以称之为家，只因为住着他除了林临以外，唯一放在心上的于女士。尽管他并不清楚，现在的自己，在于女士心里处于什么地位。
和外面的小区一样，整栋房子宽敞明净。刷的雪白的墙壁上贴着瓷砖，角落呆着一个小小的清洁机器人。许是因为经常打扫，异常干净，屋子崭新得仿佛方才修建完成，看不出来里面还住着人。
于熙将购物袋放在一旁，抱着小奶猫朝客厅走去。
客厅空间很大，东西却不多。一眼望去可以看到一面落地窗，玻璃外面的世界视野开阔，多了这么一层阻隔，却硬生生让屋里屋外的世界分离。
一个长发女人背对着于熙站在落地窗前。不用正面看见，光是想象，于熙脑海中就可以描绘出她望向窗外的怔怔目光。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女人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转过身来。
静静看着女人转身，于熙没有说话，倒是小奶猫不太适应这个新环境，歪着身子蹭了蹭抱着它的人类。
于熙摸了摸它的软毛，试图抚慰小奶猫。
“你回来了。”转过身来，女人凝视着抱着猫的少年，用她一如既往的温柔嗓音说道。
点了点头，于熙站在原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迫切地同女人分享自己的想法，不再渴望他人的理解。事到如今，除却必要，能用肢体语言表达，他就会避免用言语与她交谈。
“累了吗？要不要喝一杯水。”女人问道。
于熙摇头，略有些惊讶——为女人的态度。
自那日后，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冷不淡的很久了。今天她却表达出异常的关心，由不得人心底忖度。
不只是嗓音，女人看向于熙时眼神亦是似水般柔和，偏长的眼里瞳仁若波光潋滟，眉目含情，只要被她这样看着，你就会相信她对你的爱。
很久以前，于熙也以为这样的目光是母亲在表达对自己唯一一个孩子的爱意。直到赵先生突兀地闯入他们的生活，他才迟钝地意识到，一直以来，她用这样温柔的眼神看的或许是另外一个人。
温柔地，深情地看着两人共同的孩子，然后自孩子身上找寻真正爱着的那人的痕迹。
从小，于熙就知道自己的母亲与旁人的不一样。
她似乎对自己的情绪没有丝毫兴趣，不论是开心大笑，还是不住哭泣，女人总是微笑地看着孩子，不言不语。
她总是微笑，微笑地看着自己，微笑地看着远方。有时，微笑会变成怔怔的茫然，其后，就是一整个夜晚的歇斯底里。
她除了微笑，就是在哭。
于熙不明白她为什么哭，正如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笑。
他只是在母亲笑时看向自己的柔和目光中，一遍遍把里面的深情印刻在脑中。每当他因为母亲与他人表述的不同而惶恐不安时，就把那深情拿出来，告诉自己母亲的爱。
在这种情况下，有没有父亲反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如果说很小的时候，他尚对自己从未蒙面的父亲有着不切实际的妄想，那么在赵先生出现，而他费尽一切得知当年的真相后，便只剩下了可以化作实质的厌恶。
或许还有仇恨，无关紧要。
只有在乎才会产生情感，只有强烈的爱才会滋生强烈的恨。他不在乎所谓的“父亲”，但他在乎养大自己的于女士。若是有恨，一定是对造成眼前一切的罪魁祸首的。
见于熙拒绝了她的关心，女人也不恼，维持着他从小见到大的柔和笑意，道：“今天他来过了。”
不用去思考到底是哪个TA，于熙几乎是在一瞬间明白了于女士态度转变的原因。
心底哂笑，讥讽那个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自己。
根本不用于女士挑明，他自己就应当明白。
能够拨动她心弦的，能有谁？
总不可能是自己。
“嗯。”于熙平淡回应。
在赵先生最开始出现在他们两人生活里的时候，他也曾对被迷了心窍的于女士费力劝解。直到了解到她和赵先生几乎可以称之为笑话的“爱情故事”，他才明白，赵先生是什么样的人渣，于女士才是再清楚不过的人。
她若仅止于不够坚强，那么这只会是留存在记忆里的愚蠢悲剧。
但是她更加软弱。
长久的痛苦下，她没有选择与过去和解，也没有选择将爱意转嫁为恨意。这两种都太极端了，她不想，更做不到。
她选择了最可笑的方法。
她用谎言蒙蔽了自己，遮掩了不堪回首的记忆。她骗过了自己，也差点骗过她的孩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没有一点进步。小时候，她一会儿哭一会笑；现在，她一直在笑，为了等待多年的爱人的垂怜。
于熙并不关心，为什么以前不管，偏偏在如今同情心大发的赵先生是个什么心态。他强势地搅动了两人的生活，把本就不完美的日子变得更加糟糕。
他只知道，除却恨极，自己可能还有着可笑的感激，感激他让自己明白了遮掩多年的真相。
明白了自己爱的人，不一定爱自己。
*
人似乎天生地喜欢给自己的圈子分个三六九等，连三观尚未塑成的小孩子，也有着属于他们的鄙视链。
好看的、聪明的、强壮的、家庭富裕的站在最顶层，反之则依次往下。
小孩最是天真也最是残忍，他们可以为了砧板上的鱼留下同情的泪水，也可以肆无忌惮地用水灌满蚂蚁窝，只为讨个开心。
这样的他们，天然地对自己界定的鄙视链有着掌控权，自己界定，自己执行。他们或许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去刻意欺辱底层的孩子，但那种优越感瞒得住自己，却瞒不住被“同情”的人。
从小到大，家住老街，身材瘦弱，没有父亲的于熙就是他们鄙视链的底层之一。
他们一遍遍地询问。
“为什么你没有爸爸呀？”“为什么你妈妈从来不来接你呀？”“你总穿旧衣服，是不是家里很穷啊？”“你好可怜呀，需要我当你的朋友吗？”
面对欺辱，没有人保护的少年可以用尽一切反击；面对自以为是的同情，自尊心过剩的年纪实在难以招架。
没有父亲没有关系，他不需要；母亲不来接是因为太忙，不是不关心自己；没有新衣服是因为母亲忘记了，虽住老街，但他家意外从来没有经济短缺过；他或许渴望过朋友，但并不是这样的。
最开始，他会在心底回答他们的问题。后来实在是太累了，便彻底不理睬。
有时他会纠结，到底是因为什么，让自己必须遭遇这些。不论是欺凌，还是自己本不需要的同情。
他自己因为环境，或者是某些天生的倾向影响 ，培养了狠性子，面对那些家伙向来是加倍报复。但他也见过，软弱的同学被暴力相对。最严重的一次，那个人被剥光了衣服，捆起来锁在某个卫生间里。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同学。
童年心底的弯弯绕绕他甚少回忆，然而从不曾忘记。赵先生出现之后，他所受的一切都有了源头，但是所经历过的并不会改变。
他恨，但不会盲目地恨。
早在查清楚当年发生的一切的时候，计划就已经产生，行动就已经开始。
他在无数痛苦的记忆中淡化了自己的存在。珍珠蚌吞下沙砾结成珍珠，所有的痛苦只会成为前进的动力。
*
当于女士后知后觉地问起奶猫的事情的时候，于熙已经把小奶猫生活所需的东西都布置好。
他知道于女士喜欢小动物，小时候走在路上，她看向流浪猫狗的目光，现在想来，怕是比看向自己的虚幻温柔更加真实。
这些年一直没有养，或许是因为有小孩不方便，或许是因为除去抛弃自己的爱人已经无暇思考其他。
于熙不怎么与她交流，但并非排斥。
他向于女士简单交代了奶猫的来历，又向她说明了把小猫带去医院做检查的必要。
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于熙没有开灯，就在昏暗的环境里看着窗外已经落下的太阳。
心绪纷飞，却茫茫然找不到方向。
目光飘忽，是鲜有流露出的不安。
拿出手机——最新的款式是赵先生施舍般送下的“生日礼物”。
于熙是必须要用的，不用的话，等待他的就是于女士慌张的碎碎念，柔和似水的眼里也会盈满了失望。
滑动屏幕，打开V信，点下置顶那人的头像。
里面早已不是简单的接受好友申请的套话，而是在于熙的不断努力中，不断试探里，形成了每天的“有来有往”。
他打开图册，里面是自己刚刚找角度拍的好几张小奶猫萌图，他觉得林临一定会喜欢。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于熙点开自己的朋友圈，那条唯一的“仅TA可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点了个赞。
噼里啪啦。
心底又开始炸起了愉悦的小烟花。
飘忽的目光凝聚在代表“赞”的小爱心上，芜杂不安的心绪不知不觉就平复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14、小可怜在回忆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