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默片家事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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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述攥紧了窗框，再看向对面时却发现男孩的身影消失了，空洞的窗口后没有一件家具，更别提人了。
他把身子朝外伸去，感到风从侧面吹来，带着秋天树木特有的干燥气味。失去听觉的两耳只感觉到凉意，封堵着，死寂又沉闷。项述在想风的声音，还有枝叶摇动的响声，它们能让他想象到远处，巨型的树冠在摇晃，偶然落下一些枝干，那些他看不到的东西，会在声音里重现。
忽然，项述感到腰间一热。叶参朔不轻不重地环住他，低下头凑到耳边说了句话。项述瞬间像是触了电，正要反抗，就被叶参朔抵上了墙。
几秒钟里呼吸窜入后颈，项述扭过脑袋，两人一跪一坐挤到了窗下。叶参朔低着头，深邃的眉目极有压迫感，空出一只手在嘴边比了个“嘘”。项述抵抗不得，却闻到叶参朔身上熟悉的茶香，安静了下来。那味道很舒服，不过还带着点血的腥臭。
叶参朔做了个口型：“有人。”话毕指了指楼下。
项述半张脸都被遮在他的手中，只露出不安的双眼，楚楚可怜地望着叶参朔。
某人见状松了手，谁知下一秒就被项述狠狠地咬了下去。项述毫不留情地扇了叶参朔一巴掌，比了个手势道：“下楼。”
从这里往下看去，正好能望见男孩在对面的院子里蹦跶，项述本来就不想和叶参朔共处一室，想来今晚也不可能睡着，于是选择直接出门探索。
叶参朔一边回味着那个巴掌，一边为项述推开房门。他目光下落，瞥见项述脸颊上若隐若现的指痕，他捻了捻指尖，总觉得项述的力道比自己的大。
夜里的世界更加黑暗，密林上空明月高悬，仿佛一盏没有生气的白炽灯。两人踩着厚实的落叶前往隔壁，却又找不到男孩了。空房子的门窗都没安玻璃，只有几个空荡荡的大洞，仿佛劣质游戏粗糙的建模。
灰黑色的墙面反射着屋内的光亮，好像有什么人在里面。项述下意识地看向叶参朔，后者走上前，率先进入了屋中。
项述看到叶参朔颈下氧化发黑的血渍，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叶参朔太从容了，在他面前表现得就好像先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项述缓缓地走进这栋毛坯房，满是灰烬的地面让人脚步打滑，他踉跄着扶住了过道，一抬眼，便看见男孩站在餐厅尽头盯着自己。
此时整个世界都处在极致的黑夜中，毛坯房内却发着来源不明的光亮。男孩被框在四方形的墙体中，光影在他身后摇曳，强烈的黑白对比让这个场景成了一张会动的遗像。
项述眉头紧皱，快速后退着离开，谁知又一次撞进了叶参朔的怀里。
叶参朔扶住项述的肩，淡定地端详着对面的男孩。
男孩拉起嘴角，露出整整齐齐的门牙，森冷地笑起来，随后他捂住眼睛，在一片死寂中开始说话。
两人怔怔地盯了他几秒，才从口型看出来他在倒数——是早晨女主人说的捉迷藏。项述和叶参朔一对视，立即默契地开始逃离。
不知为何，这栋小屋明明进门就能看见餐厅，他们却再也找不到出口。
出了走廊就是房间，出了房间还是走廊，通往外界的窗户彻底失踪，空无一物的灰色房间们完全没有差异，像迷宫一样把两人困在其中。
密闭的空间只会加剧恐慌，项述攥住叶参朔的衣角，比了个手势和他商量对策。
叶参朔拉着他拐过几个弯，来到了本应有一扇大门的空间。原有的门已经变成了灰墙，正对着这堵墙的便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这个房间一面通往男孩所在的餐厅，一面通向没有尽头的房间深处，无论走到哪里都无路可退，似乎只有二楼才是他们的最佳选择。
他们快速奔向楼上，墙面出现了越来越多被熏黑的痕迹，然而依旧没有可供躲藏的家具。
不过在拐角的房间内，他们捡到了一卷巨幅白纸。项述疑惑地展开，见到纸面上有两个小洞，他举起纸，一直举到手高过头顶，纸的底缘才离开地面。项述挺直了腰，发现纸上的小洞就在他眼睛的高度，连间距都恰到好处，就像是精心设计过的一样。
静谧中他很难注意到别人的动静，忽然间感到肩头被人一拍，才惊得抬起头来。叶参朔站在他身边，一手撩起垂在地上的纸，和他一起把它拉高。
项述目光一动，正好透过那两个小洞看向楼梯。男孩像一具僵硬的尸体，上身不动下身扭曲，飞快地移动着前来，站在两人身前，隔着那张纸与他们对视。
这算什么捉迷藏！？项述的冷汗从头发中流到了颈后。
那男孩看了他们许久，竟像遇到了什么结界一般不再向前，之后便如同倒放影片那样倒退着离开了。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放下纸快步下楼。
男孩早已不见踪影，一场莫名其妙的捉迷藏就这么结束了，楼梯之前，又是张口面向院子的大门，他们逃难一般地跑了出去。
回到房间后，叶参朔便换了一副神情，靠在床头不知道正在想什么。项述抽出床头柜内的报纸，随手取一根快没水的圆珠笔，敲了敲笔杆写道：【那栋房子被烧过，男孩死在里面了？】
叶参朔摇头表示不知道，他有些严肃，摩梭着一块表，表带在他脸上打下椭圆形的影子，随着凌厉的面部轮廓起伏……
项述收笔，一侧头看见他低垂的眼，心里蓦然一动，却又很快想起了这人闷声离开的事情。
叶参朔消失了太多年，只是一次邀请就让自己进入游戏，仿佛早已设计好圈套，等他一时激动，就这样跳入其中。
项述不得不怀疑叶参朔，他皱了皱眉头，写道：【你想让我投什么项目？】又划去第一个字，改成了他才知道不久的【谷研所】。笔尖划过轻薄的报纸，一笔一顿地撞在桌面上，却是无声无息。
叶参朔稍稍从那边倾身过来，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但又在瞬间收敛住情绪，稳稳地，亲口回应道：“新技术。”
项述冷冷地笑了，叶参朔对谷研所反应挺大，里面隐情不少……
他问不出东西，原想中断这个话题，叶参朔却朝他勾勾手指索要笔。项述不留情面地把笔放在了纸上，让人自己去拿。
叶参朔写了几笔递给他：【投资是谷研所和你的事，我更想谈谈我们两个的私事】
项述微微抬眸，床头昏暗的灯光让他轻佻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暧昧。
【不应该由你先说吗？】他写道。
叶参朔支着下巴在一旁看，眉头放松，眼下映着台灯的柔光，表情投入又温和。一会儿接过笔道：【我不记得了】
对演戏的人套不出实话。项述毫无感情地淡笑，深深地凝望着叶参朔，两人的距离不过分寸，然后他冷酷无情地拉灯睡觉了。
也许是因为昨晚被男孩的捉迷藏折磨了太久，项述竟然在这个阴间小屋中睡到了正午，才被白得彻底的阳光刺醒。
他痛苦睁眼，竟发现这世界有了一些颜色。淡淡的，饱和度不高，只有在光强度适中的地方，比如邻床枕巾的褶皱间看见。珊瑚粉、暖色调的粗纹布很称这里的秋。
只不过对床有张让人厌烦的脸。
叶参朔睡眼朦胧，弧度恰好的眼望着项述，唇线柔和，不带表情却像在笑。
项述翻腾起身，拧着眉头避开他的目光。天知道被叶参朔看了多久……
楼下餐桌上已经备好了午餐，奶油的甜腻气味与肉香四溢，女主人扎着围裙在厨房忙碌，从她摇晃的背影来看，心情不错。可她的动作实在太过刻意，身体仿佛从腰际分成上下两截，上半身摇向某边，下半身就随之晃过去，一套动作结束后还会停顿片刻，之后才像摁下了重复键那样重来一遍。
项述没看过默片，他只知道因为没有声音，演员会将动作表现得更为夸张。可是这种夸张到了现实中就极其诡异，让人心里发麻。
黑白的场景中光线强烈，又让好不容易出现的颜色变得不那么明显了。
叶参朔已经把两人在报纸上发现的线索展示给几人了，餐后他们便直接前往隔壁。男女主人没有阻拦，而是在后院忙碌。项述出门前瞥了一眼，才发现后院是个类似酒吧的地方，酒桶垒出吧台，时不时有面容模糊的“顾客”前来，他们交易、饮酒、谈话，速度极快，让人有种与他们不在一个时空的错觉。
这些人随时会出现动作卡顿，行为忽紧忽慢。项述看了一会，只觉得这对夫妇好忙，心里暗暗地有些唏嘘。
白桦林的空地中只有两栋房屋，树林像巢穴一般围绕着它们，那些“顾客”不知是从何而来的。
项述走到院子里，从昨晚的角度看隔壁的房子。之前因为视线被遮挡，他没能看到树顶的情况，直到现在才发现，窗前那两棵枯树向着对方倾斜着，到了高处则纠缠在一起，绞成同一棵树，树皮像鱼鳞一样一片片弯折着垂下。
它们焦黑，狰狞，宛如火场中垂死挣扎的尸体。
其他人早已跟着叶参朔走出了院子，项述迟疑在两栋屋子的栅栏间。两边是那两棵树，这条线上没有任何遮拦，他的视线穿过两棵树形成的尖形拱门，直直地看到一片灰白。
周围的白桦林本是密不透风的，只在这里出现了空隙，里面没有任何东西，它像一个长条形的裂缝，撕开场景，通往这个世界的边界。
如果沿着这里走出去，是不是就能离开？项述的脑中冒出一个想法，他伫立在两棵树之间，却又紧接着被不安感压制住。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会不会是一片虚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还能怎么离开游戏？是不是只有玩到通关这一个选择。
朱垭能离开，但已经彻底不正常了。他的继母常谅也进入过游戏，可她也疯了……还有消失在游戏中的高禄节，如果离开游戏还会继续遭受坠梯的伤害，那他之后能不能活还是一个问题……
项述仰起头，两边树枝朝内包围，充满压抑感，仿佛能依照这条线对折，把他夹在其中。
他的眉头一点点皱起，忽然回头看向几人借住的那栋房子——它的外墙挂着一些爬墙植物，底层用雕花木板装饰，说不上华丽，但也算是精心装修过。
然而不管外饰有多少，只要细看，就能发现它和隔壁那栋空房子有着一模一样的结构。项述所站的这条线像一面隐形的镜子，两边的场景几乎是对称的。
突然的发现让项述心里一惊，他想叫住已经前往隔壁的几人，却发现他们已经进去了。而二楼的窗口内站着男孩，白色的面孔在阳光直射下没有任何阴影，简直像个贴图。
男孩的嘴角一卡一卡地拉高，扯出个怪笑，遮上了自己的双眼——捉迷藏又开始了。
项述汗毛直立。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默片家事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