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独家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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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荣深呼一口气，把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握在手心。
项链的吊坠是那枚戒指，依然能把手心硌得生疼的星球。
这么多年，钻石的光芒丝毫没有减退，轻轻触碰，便能连带出多年前的光晕。
这样的疼痛感让她格外清醒。
想睡觉是不可能了。
似乎成了执念。
后来无数个时间，她都会想，如果那时，纪北初没有出现意外，他是不是就在那场演唱会上对她求婚，他们是不是可以好好在一起，结婚，生子，过完忙碌且平凡的一生。
又或者，再往前推测，如果过去他们都能坦诚一点了。
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的遗憾。
可是他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即便是时间流转，回到过去，有些事还是会不可避免的发生。
转眼已经十年了。
十年的时间不算太长，但一定不短。
这十年里，纪南益成了红遍大江南北的演员，何其已经开了几场演唱会，甚至，顺利和那个马尾女孩完婚。
那些人都已经走出了阴霾，重新站在阳光下。
唯有她，以为已经忘记了，可又总会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不经意的想起。
犹豫了一下，她又拿起了纪北初的笔记本。
那个人写字时会很用力，并不是随手写在纸上，反而有一种在纸上雕刻的感觉。
她看到笔记本的最后几页，仔细的画着几张草图，周围还用小字做着注释。
他甚至规划好了在哪个地方种花，在哪里种菜，还特意备注了她最喜欢的香菜。
他很久之前，就已经规划过他们的以后。
金荣的手慢慢蜷缩，指尖一寸寸抚过那些痕迹。
她甚至能想起当初那人，写这些东西的神情。
一定和那些年作曲时的样子一样认真。
本子的背面，他小心翼翼地写着一句话。
——和荣荣的纪念手册。
结婚时把这个送给她，那嘴硬的小姑娘，一定会感动的不像话。
她的眼中原本还含有泪水，可看到这一句，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啊，这个人太讨厌了，也太坏了。无论何时，都能猜到她的心情。
如今她确实看到了。
也感动的不像话。
可他看不到了。
第二天起床后，金荣把东西顺手收拾了。昨晚的衣服、拖鞋也被她装进了袋子里。
阿暖一早就在院子里喂鸡，小京巴在院子里撒欢儿，看到金荣出门，热情地扑过来。
郊区的早晨过于安静，空气里带着湿漉漉的味道，让人不自觉放松了心情。
阿暖扬起笑脸，给金荣打了个招呼，轻声询问她有没有睡好。
金荣笑着搪塞了过去。
她几乎一夜没睡。那些过去，在脑海里轮番上演，像是一部默片电影。只是可惜，她的男主角中途落寞下场，只留下她一个人，慢慢走完剩下的故事。
阿暖准备了早点。
可这些年，金荣已经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了。
高中，早上是雷打不动的面包和草莓牛奶。
只是那时，她的草莓牛奶总会被纪北初抢走。
后来到了大学，总是赖床，更是来不及赶去食堂，大部分时间，是随便啃个面包凑合。
再后来，入了那个圈子，成了经纪人。繁忙的工作压得她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别的。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安安心心、悠闲地坐下来吃早餐了。
算起来，上一次，还是他们同居那段时间。
纪北初有个挑剔的胃，他从不会亏待自己，更不舍得让金荣受委屈。会一大早起床熬红豆粥，变着花样的准备早餐。
那时的金荣，一起床就有早餐吃。
如今的早餐，全是她喜欢吃的东西。
蒸得饱满的蜜豆包，轻轻咬一口，像是棉花糖在口中慢慢绽开，心也膨胀了起来。
阿暖端来白糖罐子，帮她在粥里撒下满满两勺白糖，语气得意，“瞧我记性多好。当初纪先生说得话我都记下来了。他说你啊，虽然不挑食，但格外喜欢吃甜的。每次喝粥都要撒上好几勺糖。”
金荣搅拌粥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其实……
自纪北初离开后，她的口味就变了。
她很少喝粥，也不爱吃糖了。
就连咖啡，也从过去的摩卡变成了冰美式。
她总觉得，似乎吃了太多的甜，让她变得太过浮躁，心也越来越乱。
于是，她开始逼迫自己喜欢苦的东西，好像这样，就可以淹没心中的苦楚。
却忘了，她本来就不是这样的。
只是在时间里，一遍遍试探着改变自己、掩埋自己。
好似掩耳盗铃一般。
放了两勺糖的红豆粥，甜度刚好，是喝一口就会觉得舒服的感觉。
那是二十岁以前的金荣最喜欢的口味。
可如今她已经三十几岁了。
她再也不会像当初那个小女孩那样，为一点点甜而欣喜，为一点点感动就雀跃，为一些小事就转变心情。
如今的她，习惯把心事全都藏在心里，再自动生出了一个保护自己的坚硬外壳，好像这样就可以百毒不侵。
现在她是摘星娱乐的王牌经纪人，手中有杏幼等一线明星，在业界更是出了名的铁血手腕。
圈内人总说她过于冷漠，即便是亲人在面前离开，也不会掉下一滴眼泪，又一次被封上了灭绝师太的称号。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浑浑噩噩地活着。
时光把她心中的太阳带走了。
给她留下的，只剩下了阴天。
她只能在这样的阴天里放纵、坠落，直至落入了深渊。
过去她不知道热爱是什么意思，不理解纪北初为何要一次次逼迫自己。
后来才知道，人只有心中有了光，才会给自己找到方向。
追梦的过程虽然坎坷，虽然痛苦，可到了收获之时，那些痛苦又会转变成喜悦。
那是旁人无法领会，只有当事人才会明白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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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北初离开的第二年，何其重回娱乐圈。她也辞去了电视台的工作，选择在何其身边做个工作人员，慢慢入了那个圈子。
她想看看他喜欢的地方，想看看是什么吸引了他的视线，让他在那里发光发亮。
她跟在何其身后，成了他的助理，帮忙处理着过去纪北初还没有完成的工作。
她看着何其发布新的音乐，像当年纪北初一样一点点往前走，坚定地追逐着梦想。
好像又回到了那些年，属于她和纪北初的青葱时代。
后来，何其也找到了他的那个女孩。
她偶尔会觉得可笑，不知道他们这些表面浪漫的音乐人是不是都这样笨拙。
他们能做出动人的音乐，能写出感人的歌曲，却慌乱的说不出一句喜欢，别扭的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只能小心翼翼的站在身后。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在围观何其追妻之路时，又一次认清了纪北初的感情。
她在想，那些年的纪北初是不是也是这样。
表面装着平静，可内心里却风起云涌，自以为把感情隐藏的很好，却时时刻刻带着一些锋芒。
明明看起来最坚定，却又最缺乏安全感。
明明那么自信，却又偷偷自卑着，惴惴不安。
明明带着满腔欢喜，却又有藏着太多的小心翼翼。
她这才知道。
原来有些人的热情并不是天生而来的，也许是在某个时间，会针对某个人产生某种特定情绪。
他们一直站在阳光下，像是晴天突然下的一场太阳雨，虽然来势凶猛，但又格外细腻。
纪北初把所有的情绪全部倾诉在了音乐上，把想说的话慢慢隐藏了起来。
别人虽难以懂得，可一旦读懂后，就再也无法释怀。
……
惦记着心事，金荣许久才吃完了那碗粥。
阿暖收拾完东西，提议再带她到附近走走，但金荣已经没什么心情了。
在这个平静的早上，她突然想去看看纪北初。
这些年她一直伪装平静，就连墓园也很久没有再踏入，只是托付何其多看他一眼。
她在逃避，也在责怪。
责怪这个胆小的男人，实在没出息，相爱了那么多年，竟没有本事娶她回去。
就这样，无声的，落下了这个结果。
可一瞬间，她突然又多了些委屈。
这段感情里，明明他们两个都没有错，只是错在一个不恰当的时机里，两个小心翼翼的人都不够坦诚。
错在了过于在意对方，始终不肯把心事完全交付出去，最终变成了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阿暖回房间里把过去的合同拿了出来。
金荣回头看着纪北初的院子。
清晨的阳光刚好投射下来，整个房间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院子里，他种下的植物，竟在这一天开花了，粉嫩的小花瓣娇弱的颤抖着，像是再次生出来的希望。
金荣微微一笑，转身，看向阿暖：“房子你们照看了多年，就留给你们吧，我把他的东西带走就好了。”
说完，她又回到纪北初的房间，把要带走的东西一一打包好。
临近那张海报时，金荣微微停顿，犹豫了片刻，把海报也撕了下来。
海报后面却掉下了一张照片。
那是他们高中时的毕业照。纪北初这家伙竟然把照片放大裁剪，只留下了前排的她和后排的他。
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合照，两个人穿着校服，像是穿着情侣装。
毕业照带回家后，她就随手放在了一边，始终没有注意过细节。
如今还是第一次细细看这一处。
——在周围的所有人，都在认真看向镜头的时候，纪北初却垂着眼，看着前方的她。
他的目光是那样的专注，好像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那张照片背后，是18岁的纪北初留下的一句话。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看了你很多年，以后也要看你更久。
我一定要娶你回家。
照片越发沉重，像是在心口重重砸下了一拳。
金荣吸吸鼻子，克制住想要流泪的冲动，把照片夹在本子里，转身离开。
……
阿暖热情地打包着瓜果蔬菜，“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就拿些当季的瓜果给你带回去尝尝。”
拒绝不了阿暖的热情，金荣只好矜持地道谢。
收完东西，阿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绸袋，递给她。
狐疑地打开，里面是用红绳穿起来的两颗小珠子。
每颗小子上都刻了一个字。
一个是北，一个是荣。
阿暖笑着解释：“这是我们当地的习俗，每一家成亲时，新娘和新郎的手腕上都要戴这样的珠子，上面是两方的名字。
珠子是我们这儿树上结的果，字是他亲自刻上去的，后面又刷上了一层釉，保管的很好。他原本要带走，但这东西要拿到庙里开光，才算是被上天庇佑的姻缘。离开时来不及过去，便把这东西留下，要我帮忙拿去开光。
只是后来……他就再也没来过了，昨夜我想了想，这东西应该给你。”
金荣低头。
那两颗珠子有些粗糙，虽然被上了一层釉，但摩挲起来，还是能感受到毛边和划痕，并不精致。
一看就是纯手工做成的。
也难为纪北初会有这样的心思。
自昨夜一番挣扎之后，她变得格外平静，细细分辨完，随手把红绳收起，放进了口袋，然后笑着对阿暖点点头。
阿暖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这么平静，试探着，又问出了一个思索了一夜的问题：“我其实有点好奇，他回去后，你们在一起了吗？”
阿暖说完，表情便有些难堪。
也觉得问这些不合适，但又难以控制强烈的好奇心。
她知道纪先生是个极好、极温柔的人。
也知道他有多喜欢眼前这个女人。
她也盼着他们会有一个好结局。
咬咬牙，索性继续说道：“离开时，看得出他很高兴。听说他做好了求婚的准备，所以我才忍不住……”
金荣的手一顿，淡淡道：“他求婚了，我也答应了。”
说着，还把脖子上的戒指拿了出来。
阿暖脸上多了一分欣喜，然后，又慢慢拢上了一层遗憾。
金荣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不外乎是看着一对情侣，跨越了种种磨难，终于在一起。
而如今，又意外得知那个人已经离世了，难免会对留下的那个人有些心疼。
她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同情。
阿暖觉得抱歉，脸色微红，小声道：“其实打完电话，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语气很淡，我想……你应该忘记他了。”
金荣没有应答，微微一笑，坐进了驾驶座。
很多人都觉得她忘记了，就连她自己，偶尔也这样以为。
但……有些记忆像是在脑海里扎了根。
不会刻意出现，但总会不自觉想起。
只是人的一生太复杂，生活里有太多需要在意的东西，她无法永远停留在一个地方。
俗人只看得到表面，殊不知有人在假意从容。
于是——
她学会了伪装。
只是这样表现出来罢了，更多的感情藏在了心里，成了一个人的独家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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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纪北初。
若是有平行世界，希望那里的我们，都能勇敢一点。
只要你向我张开怀抱，我一定用力的扑到你的怀里。
这一次，谁都不许说分开。
——金荣
作者有话说第9章 独家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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