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尘》片雪过川

1、楔子|雨中过客

　　“轰隆隆！”巨大的雷声仿佛要把天际撕裂，豆大的雨点一个接一个从云端滚落。黑压压一片的乌云覆盖在了大启□□的边陲小城——靖城上空，就像是来摧毁靖城的妖兵鬼将，露出了它们狰狞恐怖的面孔。当然，现在还太早，它们是不会这么早来的，所以城中的人们还能享有一段和平的日子。至于是个把月还是两三年，就全看天人的造化了。
　　靖城的房屋笼罩在了朦胧的水汽之中，除了几个都早晚不打烊的旅店和酒馆，街上的店铺早早的就收拾起来，关上了大门。走在街头，只能听见巨大的雷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唯有几个还撑着的小棚子和屋檐下，还有几个愁眉不展的过客与一只通体雪白的猫。除此之外，了无生气。夏日的暴雨总是让人猝不及防，说来就来，令人毫无防备。
　　启朝当今确实是总不太平，原本还留有一星半点生气的靖城也终是变得死气沉沉的了。几个过客见这瓢泼大雨一时半会儿似乎也停不了，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使这寂静的小巷也算是终于有了人声。
　　一个衣着朴素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对着身边的一人道：“老兄怎么还不逃啊？听说那妖王得了神令，马上就要攻来了！再不走，就要走不掉喽。”
　　“害，这是什么话，您不也在这呆着吗？现在那两个奇怪的神令行踪不明，哪知道在不在什么妖王不妖王的手里。”中年人身旁的一个年轻人不耐烦的答道。
　　“慎言啊！小伙子。”一个形似乞讨状的老人颤颤巍巍的开口，“这□□已不复当初，也不知哪天就会被妖族征服了，对这妖王大人啊可得放尊敬些。”
　　不知是不是这阴雨连绵的原因，小伙子心中极其烦躁，他先是狠狠地瞪了老头一眼，瞪得那衣衫褴褛的老头直哆嗦，继而又愤愤的说道：“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总想着投降的人多了，我□□才会朝不保夕，岌岌可危的！那妖族什么的，虽是强大了点儿，但我人族上万民众，怎会一触即溃！若是有机会报国杀敌，我怎会在这跟尔等小人交谈！”
　　旁边一人见气氛不对，赶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小伙子你有血性，是条汉子，铁骨铮铮。但他毕竟是个老人，身体瘦弱，也不必同他计较那么多。”老头用感激的眼光看了那人一眼，随后就闭目养神了起来，不再开口。
　　年轻人被人提醒了一下，也知道自己刚刚太过冲动，只是前些日子见父母愁眉不展，一论时事便老泪横流，说什么连安度晚年都不行，刺得他心里难受，想要立马冲到前线去杀敌。不知前些日子听谁说起，这些天陈朝将士面对妖族屡战屡败，士气低迷，很快就要被攻破大关了。关内的百姓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成为妖族的一个刀下亡魂。
　　“不过嘛，”又有一人道，“老先生确实言重了。虽说妖族强势，但我大陈中也不乏修仙之人和有志青年，像小伙子这样的年轻人，就是很好的例子。不是说二令集齐平天下么？更何况二令之一的玄关令就在启朝疆土之内，即使现在还没人找也不会无缘无故落到妖族手中的。所以这陈朝，也不会倒的太快。现在眼下，只要等雨停了，回家安心睡一觉就足矣。”
　　此人说话仿佛十分的不走心，却是很有说服力，相当于给在场的其他人吃了颗定心丸。但仍有人忧心忡忡的问道：“可...若是妖王真的拿到了二令之一的另一令，该如何是好？”
　　那人望向说话的那人，是方才第一个说话的中年大叔。他撩开了眼皮，正色道：“哦？这个啊。另一个令牌——飞花令嘛，必定是在妖族那边，不过我猜呢，妖王应该还没拿到。”
　　众人觉得这人的言论着实新奇，如同一个世外高人一般。于是就纷纷望向了方才说话的那位仁兄，发现这位高人十分年轻，眉眼凌厉，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之感。“那...敢问大人，为何说这妖王还没拿到呢？”旁人不由自主的问道。
　　他又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才缓缓答道：“嗯...若是那妖王拿到了，人族还能坚持那么久么，一个照面就可以让人族找不着北了。现在拖了这么长时间，都一个月了，妖族还没入关，应该很快就得撤兵了吧。”其他人都惊讶极了，此人不知为何对□□尤为信任，说辞也是有理有据的，原本绝望的人们，又总算有了点希望，只是撤兵什么的，总觉不太可能。
　　忽然，又有一人发问道：“您为何说这飞花令必定是在妖族手中的？”
　　而他这次则是直接闭上了眼，戏虐一般的说：“都说了，我是猜的嘛。”
　　旁边一群人这才明白，此人的话不能完全当真，心情一下就又沉入谷底去了。
　　肃静了片刻后，淅淅沥沥的雨渐渐小了，那位高人睁开眼，纯黑的眸子中倒映出身前白猫的样子，他笑眯眯地走上前去，一把抱起了坐在地上正襟危坐的猫，轻柔地说：“来，小鱼儿，我们回家。”诸人这才注意到这白猫，方才还以为是只野猫，没想到居然有人上街还把猫带上，不怕猫丢了吗？而白猫则是顺从的躺在主人怀里，丝毫没有反抗的样子。
　　“唔，真乖。回家给你吃小鱼干。”就这样，他抱着一只猫，消失在了一片街头拐弯的地方。众人这才察觉雨已停了，匆匆告别了一下就各奔东西去了。而乞讨老人仍留在原地，等待下一个好心人的施舍。只是这乱世之中，又有谁会来施舍他呢？
　　没走多远的高人淡淡的望着怀里的猫，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道：“刚才真没骗那群凡人嘛，那些可都是天语。不过啊，就出来散个步半路还下雨，啧。”
　　说着，他就摸了摸怀中白猫的肚子，用一种遗憾的语气说：“唉，你说啊，要是你是只能说话的猫妖就好了，陪我聊聊天多好。”可惜他怀中的猫儿只是舒服的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叫声，压根没有听懂主人的话。
　　另一边——
　　“尘儿怎么还没回来？”一位半百老人坐在自家庭院的，眉宇间透露出一股焦急的神色。一位养尊处优的妇人站在他的身旁，略显担忧的道：“这天下现在不太平，俩个不肖子这么多年不回家也就罢了，这尘儿怎么也这么晚还不回来……唉……”
　　老人满面沧桑的看向自家的宅院，他看过了许多这世间的沉浮，心中唯一牵挂的便是这个家。现在天下大乱，普通的百姓衣食不保，荒野里匪团成群，城外更有妖族相挟。他的心下也有些茫然，这种人人自危的时候，自己能护住这可怜的一隅之地吗？
　　“爹！娘！我回来了。”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入了两位老人的耳中。
　　二位老人一喜，却看是刚才那一表不俗之姿的“高人”浅笑盈盈的望着家中的父母。
　　“尘儿此番出行，可有甚么收获，倒讲与我们听听？”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方才还愁容满面的女子不禁掩嘴轻笑了起来，带出了一点她年轻时的风姿。
　　蔺寒尘放下怀中的白猫，对女子行了礼，起身便道：“母亲大人。”
　　女子笑道：“不拜拜你的老父亲？”
　　蔺寒尘正欲行礼，却听那老人说：“免了免了，”老人在藤椅上摆了摆手，又问“城中百姓现在如何？城外妖兵又有何动作？”
　　说起这个，蔺寒尘的脸上瞬间难看了起来。
　　“回父亲……情况恐怕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