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纵》公路飞行

66、第 66 章

　　“不可能！”刘峰激动得全身发抖，怒火几乎让他从椅子里跳起来，“那不是他的车，我知道他的车，车牌号码也不是。”
　　吴振峰道：“你觉得他只有一辆奔驰吗？他出来的时候会开你熟悉的那辆车吗？”
　　刘峰轰然倒塌在椅子里，半晌，捂着脸开始嚎啕大哭。
　　陈宇低头喝茶，吴振峰从口袋里摸出棒棒糖，开始嘬起来，他们耐心地等待刘峰哭完。
　　刘峰终于哭完了，他开始一五一十地交代。
　　这下赵启渊不觉得脚酸了，他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刘峰，同时用眼角余光偷瞄陈宇和吴振峰的后脑勺，他觉得这两个男人太可怕了。
　　其实他们的进展远没有那么大，很多事情都存疑，然而吴振峰最近一直在走访，他去刘峰先后任教的两个学校，找他过去的同事和领导了解情况，几乎一个人一个人地谈过来。他查找曾经在学校里的几个张磊，了解这些张磊的体貌特征，兴趣爱好，学习成绩，报考大学。
　　他也去刘峰的家里，去他给学生补习的老破小居民楼里，那儿至今还空着，值钱的东西已经被法院没收拍卖，不值钱的旧衣服旧书仍然留在屋内，原来的房东卖不掉房子，也懒得处理这些东西，就一直扔着。吴振峰在刘峰的家里和出租屋里都看到了那本《炼金术起源》，陈宇说他也看过这本书，还挺有意思。
　　于是吴振峰拿回去从头读到尾。
　　与刘峰妻子的谈话让他起了疑心，这两夫妻简直形同陌路。
　　而与三中校长的谈话更证实了吴振峰的猜测，刘峰当年离开学校是因为猥亵学生，因为情节不算严重，所以校长没有选择报警，而是把他赶走了。
　　至于当时学校里那三个张磊最后都排除了，吴振峰亲自找到了他们，都不用深入交谈就发现他们不可能是蓝冰宗师。张磊们一来不英俊，二来学习也一般，现在都在各地过着平凡的生活。
　　事实上，他们还没有锁定张磊，那个神秘的张磊呼之欲出，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他究竟出现在刘峰的哪一段时间里。
　　所以在审问中，陈宇和吴振峰小心设计了内容，故意模糊了张磊的来历。
　　而刘峰的交代，终于让张磊浮出水面。
　　张磊，严格意义上说并不是他的学生，他甚至不是省城本地人，但是他的舅舅家在省城，每年暑假他会来这边，不为别的，就是找个补习班上课。因为妈妈担心在偏远县城的高中，教育质量没那么好，耽误了孩子的前程，而家里又实在没有钱让他到省城来念书。
　　刘峰和同事找了个地方办了个暑期补习班，班里人不少，数理化加英语，每科总有十几个孩子来上课。他们的班级没有多大的名气，胜在物美价廉，有些家长就是懒得管孩子在家打游戏，所以把孩子送过来让老师帮忙管着。而张磊在这十几个孩子里最拔尖，简直是遥遥领先的程度，他们几个上课的老师私下里都说，他只要发挥正常，绝对能考上名校。
　　刘峰太喜欢这个孩子了，休息时间都给他开小灶，两个人一起探讨化学难题。
　　一来二去，情窦初开的小男孩和刚刚任教的年轻化学老师，相识相知，最后产生了微妙的情愫。
　　高二的暑假，两个人终于做了那件事。
　　那之后一到周末，不用张磊到省城过来，刘峰会买车票去县城看张磊。张磊的妈妈是在中学门口做早点生意的，白天是她睡觉的时间，下午睡醒了她去打麻将，这时候家里就是张磊和刘峰的二人世界。
　　高三毕业，刘峰考取了华清大学化学专业，但是两个人也终于渐行渐远。
　　那之后刘峰经历了结婚生子离开教育系统，就更没机会和张磊再续前缘了。
　　直到多年以后他们在一个酒吧相遇，张磊刚刚失恋，他是被前任抛弃的，到酒吧买醉的他被刘峰捡到，两个人于是又恢复了交往。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们在娱乐场所认识了殷亮和一群毒友，对毒品的渴望加上找不到毒源，让张磊萌生了帮他们制毒赚取酬劳的想法。张磊很穷，他的前任就是受不了他的穷酸而抛弃他的，他大学毕业没有足够的钱出国留学，即便退一步去考研，也会让老家卖早点的妈妈再多熬几年，将来毕业了，他也无法一夜暴富，或者跨越阶层。他没有门路，进不了大厂，注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技术员，挣点钱养活自己，在省城买房都吃力，然后跟刘峰一样娶妻生子。
　　他对金钱的渴望超越了一切，尤其殷亮和他的那些毒友当中，不少人有着殷实的家底。
　　张磊是个天才，他很快研究出了制冰的方法，能提炼出高纯度的蓝冰，刘峰作为他的助手，也很快学会了用他的办法制冰。
　　很快，张磊制毒，刘峰当助手，而殷亮负责操持生意，中间历经很多艰难曲折，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兼并了不少大小毒贩。
　　张磊赚到了第一桶金，连他的舅舅都被他拉下水开始吸毒，他舅舅那个地产公司实际上是落到了张磊的手里。吸上毒以后，他的舅舅不再有心思管理生意，而是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毒品带给他的幻觉当中。张磊还把他的舅舅弄出国，在国外经营他的贩毒网络。
　　但是贩毒终究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所以张磊也很快想要收手。他利用洗钱的机会给自己重新塑造了新身份，并且开始经营正当生意，连名字都改了。
　　他觉得现在的他有机会赢回旧爱的芳心，他和刘峰说清楚，正式分手，然后去寻找他的旧爱。
　　“那以后我跟他彻底失去了联系，他让我不要再去找他，他换了好几次手机号码。分手的时候我们约定了彼此相忘于江湖，就算有一天被捕，也绝对不会把对方交代出来。制毒贩毒是重罪，即使交代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顿了顿，刘峰眼神凄凉，又道：“其实我偷偷去看过他，他跟我说过他喜欢的人是华清附属医院的医生，所以没事我就去医院转转，希望在那里遇到他。有一次我果然看见他开着奔驰，和一个很好看的男生一起上了车，我开着车跟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车子最后进了一个高档小区。殷亮的事闹得满城风雨，那时候我特别担心他，就又忍不住去看他，然后被他发现了。他倒没怎么生气，就是让我不要继续制毒了，早点收手。大概是那一次，他觉得我很危险，留着终究是个祸害，我也怀疑过，殷亮是不是他杀的。可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绝不杀生，以前我们经营毒品生意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杀过一个人。我曾经那么相信他……我只是不放心他，想要去看看他，我真的没想过要对他不利……”
　　等了许久，刘峰始终默默垂泪，不再说话。
　　吴振峰问道：“他去寻找他的旧爱了，那个人是谁，你知道吗？”
　　刘峰抬头，睁着血红的泪眼看吴振峰，他有一瞬间的迷惑，然后他问：“你们抓到了他，不知道他现在跟谁在一起吗？”
　　陈宇喝道：“问你话就老实回答！”
　　刘峰突然笑得诡异，“不不不，不对，你们还没抓到他，你们不知道他是谁。”
　　吴振峰道：“谢谢你的交代，这些信息对我们很有用，相信我们很快就能抓到他了。”
　　刘峰喊道：“那辆刮了钱家乔的奔驰车不是他的，不是他的！”
　　他过于激动，守在外面的狱警赶紧冲进来制服他，把他带走。
　　陈宇开始收拾桌上的笔记书本等等的资料，绿茶添了喝喝了添，已经没什么茶味儿，但是他还是喝了最后一口。两个人走到审讯室外面，陈宇把包和茶杯塞给赵启渊，“我去上个厕所，喝太多，可憋死我了。”
　　吴振峰道：“一起去。”
　　两个人进了厕所，陈宇忍不住问道：“那些关于吸毒贩毒的，就……好莱坞明星吸了也没事，张学良吸了一辈子活到94，这些是你的真心话吗？”
　　“审讯手段罢了。”
　　陈宇不放心地说道：“听着好像肺腑之言，把我都吓到了。”
　　吴振峰提上裤子，郑重说道：“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但是我可以用切身体会说一下我的感受，人一旦沾上这个东西，就会失去自由的灵魂。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我是戒毒了，但是那感觉，好像我一生都被囚禁在一个看不见的笼子里，出不去了。你总会在某一个时刻，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你，随时能吞噬你。”
　　陈宇看着他，甚至感觉他们之间隔着牢笼的铁栏杆。
　　半晌，吴振峰把思绪拉回来，问道：“你对那个张磊没什么看法吗？”
　　“我想到了一个人，几乎肯定就是他了，但是我不敢相信是他。你说奔驰车刮了钱家乔，是你本来就掌握了什么线索吗？”
　　“不。”吴振峰开水龙头洗手，“只是审问过程中的灵光一现罢了。”
　　“所以，是你的灵光一现砸中了真相，还是那时候，真的是我瞎猫碰上死耗子才抓住了刘峰？”
　　吴振峰想了想，“刘峰说的信息已经非常多了，回去整理一下结果就出来了，不是吗？”
　　陈宇自嘲地笑笑：“我还真以为我风里来雨里去地查案，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想不到只是被利用来借刀杀人的工具。”
　　吴振峰道：“后怕吗？当时刘峰很可能开枪打死你，我看过你写的报告，当时刘峰的枪被丢在河岸边，张磊有机会拿起枪然后把你们两个都干掉。他当时肯定想干掉刘峰的。”
　　陈宇也终于后怕，“可能就像刘峰说的，他没胆子亲手杀人，或者，因为他喜欢的人就在旁边看着，他不能那么做。而且他很自信，他做的滴水不漏，刘峰又十分迷恋他，所以不会在牢里把他交代出来。即便交代了，我们现在没有明确的证据抓他，他可以承认他和刘峰之间交往过的事实，其他的肯定会矢口否认。我现在有点理解，凌浩渺为什么反反复复发作抑郁症了，和工作无关，和你无关，就是因为他知道了他喜欢的人是什么真面目。”
　　两个人出了厕所，赵启渊把包和水杯塞回给陈宇，“你们等我，我也去上个厕所。”
　　吴哲峰看见赵启渊一溜烟跑去厕所的背影，忍不住说道：“这种蠢材，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陈宇笑了，“什么蠢材，人家是个大宝贝。”
　　吴振峰做了个鬼脸。
　　“年轻人最重要的是肯干，肯吃苦，谁没蠢过啊？”
　　吴振峰嗤笑，“得了吧，你以前真没他这么蠢。哎，你比他大很多吗，还一口一个年轻人地称呼他，你还真把自己当前辈了啊？”
　　“不行吗？”
　　“有点飘了啊你。”吴振峰拿脚轻轻踢陈宇。
　　“嗯，虚心接受。您是我前辈，我永远是晚辈，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