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纵》公路飞行

32、第 32 章

　　顾魏像跟着房产中介看房似的溜达了一圈，然后两个人就得打道回府，因为陈宇傍晚五点得赶回去值夜班。
　　顾魏实在是太喜欢这个房子了，前几年政府建设美丽乡村，把远近几户农舍的外立面都进行了修整，陈宇爸妈就商量着，干脆把房子内部也一起装修了。只可惜现在陈宇也不怎么回来住，房子成了他一个人的秘密基地，他把他跟着的几个案子都收集了资料，贴了整整几面墙不说，很多相关的书籍都码在书架上，包括厚厚的刑侦学禁毒学教科书，甚至还有不少化学著作。
　　进来以前，顾魏还说这房子稍微整理整理，就能当民宿了，因为来的路上一些道旁山居也风格类似，真看了陈宇屋里的陈设，他发现这里只能给陈宇当书房。
　　顾魏看着陈宇现在陷入胶着的案子，那个ICU凶手用一个简易轮廓画出来，脸的地方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他又随手拿起书架上一本《炼金学起源》，里面说的其实是近代化学的发展，欧洲早年的化学家们在一片黑暗的化学世界里探索，为了炼出黄金，练出长生不老药，练出能融化一切的药水而努力。当时的人们关注世界的热点，跟今天的人们在微博上看热搜一样，股票交易所可以因为伪化学家们的一条假消息而引发动荡，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一夜倾家荡产。
　　顾魏把这本书拿回去了，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化学这么有意思，这么惊心动魄。
　　顾魏希望陈宇给他一把钥匙，如果他想的话，随时可以去乡下。
　　然而陈宇拒绝了。
　　“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我有一个……线人吧，他以前也是警察，但是后来染上了毒瘾。干我们这一行的，有不少人被金钱腐化，被毒瘾缠身，到后面生活就渐渐失控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去哪儿，有没有变，变了多少。但是他知道我这个地方，我不给你钥匙，是不想你单独来这里遇上他，这是出于安全考虑，希望你能理解。”
　　顾魏当然表示理解，甚至于陈宇在查的案子，不应该知道的部分，他也不会多问。
　　“如果以后我们在街上遇到，只要你不是穿着警服，我肯定不会主动跟你打招呼。”顾魏说道。
　　陈宇笑：“越来越有警嫂的自觉了。”
　　顾魏在他胸口拧了一把。
　　“以后吧，等我们退休的时候，可以到这里来养老的。”
　　顾魏累死累活的时候，也会盼退休，然而退休对于他来说真的太遥远了，他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怎么会想退休呢。陈宇比他年轻，当然退休的时间只会更晚。
　　当然，前提是，陈宇一定要挨到退休。
　　在公路上飞驰的时候，顾魏紧紧搂住了陈宇的腰，隔着头盔把脑袋搁在陈宇宽阔的肩膀上。
　　。
　　顾魏去墓园祭拜了恩师梁周，竟然还在那里遇到了严秉君。
　　严秉君一个人来的，他站在墓前，见顾魏来了，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年三十拜已故恩师，年初一拜现在的师父，你还挺忙的啊。”
　　顾魏呛道：“没有你忙，别人家的师父也要来拜。”
　　严秉君道：“梁老是我毕生所遇最值得尊敬的医学泰斗，我还不能来看看他吗？”
　　顾魏听罢，不再吭声了。
　　严秉君道：“你现在做手术已经没问题了，手也不抖了，真的不考虑回胃肠外科吗？”
　　顾魏道：“我转内科是因为把老师治死了，你又是为什么呢？”
　　严秉君扭头看了看他，“我道歉，我那时候说你坏话是居心叵测，其实你也明白的，医者不能自医，梁老手术失败，不是你的错。就算手术成功，他的情况预后也不乐观，多苟延残喘几个月，生活质量根本……他让你主刀，或许就是为了让你多一次历练的机会。哪里知道用药太猛，你好几年一蹶不振，甚至逃去内科了。”
　　顾魏幽幽道：“你还是没说，你为什么也专科了？”
　　严秉君道：“不瞒你说，就是外科压力太大了，不是每天十几个小时的手术身体吃不消，而是心理上的压力，胃肠外科的大手术，多半是病程发展到了不得不开腹的程度，大概率病灶已经浸润转移。我们每天面对的就是不可避免的死亡，看着患者一点一点慢慢死去无力回天，还要花大量的时间考虑怎么和家属沟通，很多人甚至熬不到化疗结束。你说你的目标是攻克胃癌，但是攻克胃癌的关键目前已经不是手术治疗，而是靶向药的研制，制药这一块儿根本不是临床医学的范畴。我现在觉得内科挺好的，专注于消化道癌症的早期发现，可以防患于未然，很多小手术门诊内窥镜下就能做了。有时候让病人吹一口气，检查一下幽门螺杆菌的指标，下点儿杀菌药，就能有效预防胃癌。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我最热衷于切切切，你的洁癖只是表面的，我的洁癖是深层次的，我见不得组织表面还有癌细胞留存，一个浸润能把我逼疯。一句话，在内科这边能让你感觉生活充满了希望。”
　　顾魏动容，其实他何尝没有这种体会呢？
　　“但是……顾魏，我真心希望你能去胃肠外科，我觉得，一个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人，如果看到你，仿佛就能看到最后一丝希望。哪怕真的没有办法了，至少有你在身边，也会得到一点安慰，灵魂都可以得到净化。就像梁老，他最后其实走得很安详。”
　　顾魏几乎落泪，“我没有这个神力……”
　　“你有！”
　　顾魏点点头，“谢谢你的鼓励！不过……等我援疆回来升了副主任职称，以后二线肯定是归我管，一线那边，邱老又是个不喜欢管事的，基本也是我说了算。你从外科过来，不就是看中了内科这边扩建，你作为本院经验丰富的三线领头羊，能低职高聘吗？”
　　严秉君被他戳中心里的小九九，勃然大怒，扭头就走。
　　顾魏在后面喊：“你技术一点也不比我差的，资历还比我深，找个机会出去进修一下，回来也能晋升。”
　　严秉君在前面摆手，没理顾魏。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
　　春节假期已经临近尾声，陈宇的父母终于千里迢迢赶过来，大家可以坐下来一起见个面吃顿饭了。
　　顾魏肉眼可见地紧张，他看得出来，自己的爸妈其实也紧张。
　　按道理，顾魏作为一名小辈应该主动上门去拜访二老，然而，按方晓悦的说法，人家爹妈出门打工一整年，正好回来，顺道碰个面也是情理之中。怎么轮得到顾魏上赶着跑去见公婆，真当自己是准媳妇了？
　　顾魏妈现在看陈宇，越看越觉得他就是个吃软饭的，一个基层民警，学历不高，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然而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呢？又不会生孩子。现在竟然一家子都统一战线，这是要赖上他们家顾魏了，简直荒唐！
　　她很后悔让双方父母见面的提议，可是现在又骑虎难下了。连前几天送的包包，她都越看越不顺眼，凭着小票去店里鉴定过了，是真货，她马上又觉得这是人家舍得下血本投资。
　　一个包包，就想把他们顾魏给坑到手，顾魏只值一个包包不成？
　　吃饭的地方定在附近比较幽静的高档餐厅，地方是方晓悦选的，她问顾魏：“谁买单说好了吗？”
　　顾魏说：“陈宇说了，他买单。妈，你定的这个餐厅消费太高了，还是换一个吧。”
　　方晓悦冷笑：“还真是儿大不由娘，现在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顾魏摊手：“一般都是女家定地方，男家买单付账，你看看，现在叫什么个事。”
　　方晓悦道：“那是他们家打肿脸充胖子吧？”
　　顾魏道：“行吧，你总有道理，你定你定，大不了到时候他买单，我付账，所以你点餐的时候悠着点啊，你宰的可是你亲儿子。”
　　方晓悦要吐血了，顾魏没出息，太没出息了。
　　结果这场筹划多日的见面会加聚餐状况频出，先是陈宇他们警队里突然有事，说是案情有重大突破，他跑去抓嫌疑犯了，再是陈宇爸临时有重要会议，也来不了，最后只有一名剪着齐肩发的中年妇女赶来赴约。
　　大家在包厢里大眼瞪小眼，顾魏只能凭微信照片来辨认，眼前这个女的，是陈宇妈没错了。
　　方晓悦脸色就有点不好看，觉得被怠慢了，顾陈两家吃饭，来了个不姓陈的。
　　陈宇妈化了不淡的妆，穿着香奈儿，背着爱马仕，精致得很，然而说话嗓门挺大，三两句就爽朗地“哈哈哈哈”，更离谱的是，把顾魏叫成周魏，等方晓悦纠正以后，她跟个中二少女似的羞红了脸不住道歉，直说是口误。接着又承认她在微信里跟陈宇提及周魏，不对，是顾魏，看看，又口误！总之她在微信里跟陈宇提及顾魏，并不直呼其名，而是大宝贝，大漂亮，大哥哥的瞎叫一气。
　　在上菜之外的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在赞美顾魏惊人的美貌，好奇顾家爸妈是吃什么能长出这么好看的儿子来。顾魏本人跟照片里判若两人，他太不上镜了，真人简直和大明星一样，顾魏不应该当医生，他应该出道。接着她又说某次见到一个非常红的男明星，本人就很一般，跟照片上差远了，还没陈宇好看。她在陈宇十三四岁的时候，曾经极力鼓动陈宇去学唱歌跳舞当明星，奈何陈宇对此毫无兴趣，最后上了警察学校。
　　陈宇妈滔滔不绝地说着当星妈的美梦，方晓悦则在心里默默地把她划归成“十三点”的类型，都说儿子的智商随母亲，也难怪她生的儿子考不上985,211。
　　顾魏也纳闷，这么个稀里糊涂连自己名字都能叫错的女人，怎么就能干军火生意了？这不会真的是陈宇雇来的演员吧？
　　他发微信让陈宇下了班马上赶过来，结果得到陈宇的肯定，“我妈的确有点儿不拘小节，但是她小事糊涂，大事很门儿清。”
　　顾魏不满：“所以跟我父母见面算小事了？”
　　陈宇没回微信，而是直接给他妈打电话了。
　　陈宇妈接了电话也没跑去走廊，而是直接坐在那里，手机里陈宇的声音大到后面的服务生都能听见。陈宇说：“妈，你忘了？多吃菜，少说话。”
　　陈宇妈看了一圈，对着陈宇道歉：“我都说了我不该来吃饭的，你爸也是的，说好了他来出面，结果又放鸽子。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看看面前，“这个鱼头好吃，我最喜欢吃鱼头了。”
　　顾魏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