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纵》公路飞行

3、第 3 章

　　顾魏要请吴振峰出去小搓一顿，吴振峰摇头：“你下午不上班了吗？”
　　“没事儿。”
　　“真不必，我还就爱在单位食堂吃饭，气氛好，你们职工食堂的菜也好吃。”
　　“那走。”
　　顾魏带他去食堂。
　　两人并排走着，顾魏忍不住道：“你瘦了。”
　　吴振峰本来也不胖，近来瘦得有点儿过分，一脸的胡子拉碴，看着非常落魄，但是细看他手上戴着麻将牌一样大的镶钻方戒，皮夹克又是五六万的名牌货，鞋子也价格不菲，这让顾魏有点儿看不懂，这到底是造型需要还真就是精神不好而已。
　　“你好意思说我瘦？”吴振峰反嘲，“咱俩上称，你不一定比我重，你信不信？”
　　两个人取餐刷卡，然后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落座。
　　顾魏低声道：“你是不是碰那种东西了？”
　　“什么？”吴振峰明知故问，“你怀疑我吗？”
　　顾魏皱着眉头，有点儿不高兴。
　　吴振峰夹菜，吃得津津有味，“新菜品啊，上回我来的时候没有这个剁椒鱼。”他发现顾魏一直等他的正面回答，便笑道：“放心，真的戒了。”
　　顾魏迟迟疑疑地跟着吃起来。
　　“不过么，你也知道的，这个东西要戒是戒不掉的，所以我换了更厉害的吸。”
　　“……”
　　吴振峰哈哈大笑：“逗你呢。”
　　顾魏拉过他的手看戒指的成色，“看你这打扮，不光自己吸，还贩上了。”
　　“那你会去举报我吗？”
　　顾魏道：“我病区里就有个警察，要不吃完中饭你就跟他走一趟？”
　　吴振峰闷笑，“我认识的警察比你还多，你忘了？”
　　顾魏想了想，“你不是来找我的，是不是？”
　　吴振峰问：“不高兴了？”说着他把戒指拔下来，“这个送给你，就当赔罪。”
　　顾魏冷哼：“品味太粗俗了。”
　　吴振峰道：“你去店里叫人家切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也行，最重要的是你喜欢。”
　　顾魏于是收下：“那多麻烦，还费那个闲心，我直接当了，你以后有个三长两短的，就充你的棺材本吧。”
　　“吗的。”吴振峰笑，“我的棺材本用不了那么多，人要是死了，不就是一把灰，随便你给我撒哪儿，都成。
　　吴振峰把碗里的汤都喝了，顾魏见状又跑去给他拿纸巾。
　　“谢谢你的招待，我得走了。”吴振峰擦擦嘴，潇洒地起身。
　　“你今晚住哪儿？”
　　“酒店。”吴振峰揶揄，“你来吗？”
　　顾魏有点儿不高兴，知道他是在意有所指地戏弄自己。
　　吴振峰又放软了语调，“我倒是想住你家，可是太麻烦你了，没那个脸住。”
　　顾魏故作轻松地点点头，“行，你有地方住，才不会上我家混吃骗喝。”
　　“听说你买新房了？”
　　顾魏奇道：“这你也知道？”
　　吴振峰道：“我是警察啊，你几套房多少存款，分分钟查得清清楚楚。”
　　顾魏纠正：“以前是。”
　　吴振峰哀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是是，我都让警队踢出来了，无颜再见江东父老。”
　　顾魏陪他走到医院门口，吴振峰叫了滴滴，分别在即，顾魏突然红了眼睛。
　　“你……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吴振峰看他大眼睛里涌上眼泪，突然也很想抱住他大哭一场，“你要是女的就好了，我一定娶你当媳妇，洗心革面，浪子回头。”
　　“去你马的！”顾魏想狠狠地踹他一脚，又觉得这个动作大概是很娘炮，会遭到钢铁直男的反感。
　　送走吴振峰，他转头看了看高高的医院大楼，四楼到七楼是手术部，十二楼是ICU。对于他工作的地方，吴振峰很熟，以前是因为工作的关系，以警察的身份来过这些地方，后来则是以病人的身份，顾魏亲自抢救过他，再后来……
　　医院是一个生死之门，他在这里见过太多悲欢离合，他自负救得了重伤的吴振峰，但是现在他仿佛看到他炯炯有神的眼睛里燃烧的那团火焰，正在慢慢熄灭。
　　他只是个医生，他不是上帝，他觉得这一次他再也救不了他了。
　　顾魏低头无精打采地往回走，吃过饭要抓紧时间午休，不然未必能应付下午繁重的工作。
　　然后他看见有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陈宇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你刚刚送谁出门？”
　　顾魏收回思绪，淡淡答道：“一个朋友，顺道来医院看看我，我以前给他做过胃镜。怎么了，陈警官。”
　　陈宇也觉得自己多心了，“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儿眼熟。”
　　顾魏看他拧着眉头，觉得有趣，“你们警察是不是看谁都像嫌疑犯？”
　　“没有啊，我们警察只是能在人群里精准的搜索出嫌疑犯而已。”
　　顾魏哈哈大笑：“吹牛大王。”
　　陈宇愣他一眼，“不信拉倒，你刚刚那个朋友，的确像我认识的人。”
　　顾魏道：“那陈警官，你看我像不像坏人？”
　　陈宇打量他。
　　顾魏双手交抱胸前，摆了个POSS让他看。
　　陈宇道：“你知道吗，你这个动作是一个戒备防卫的姿态。”
　　顾魏也不生气，赶紧放下双手，微微张开做了个拥抱大自然的姿势，“这样呢？”
　　陈宇比他矮一点儿，仿佛个头没长足似的，当他扫描仪似的从头到位看的时候，顾魏突然欺身上前贴近他。
　　果然小男孩着急忙慌地后退一步，耳朵突然就红到了脖子跟，“你……你干嘛，想袭警啊？”
　　太好玩了。
　　“我要是袭警的话，得怎么判？”顾魏有点儿好奇。
　　“关几天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你是事业单位的，你不怕医院把你开除了吗？”
　　顾魏想了想，摇头，“不至于，我有个同事□□，我们院长都保住了他。袭警的话我就赖你先动手，你又没穿警服，凭啥？你说的话就是法律吗？”
　　陈宇咬着牙，冷笑一声，“顾医生，别酒驾，酒驾的话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
　　顾魏憋着笑，恨不得扑上去亲他一口，袭警，尤其是袭这样的警察，一定很刺激。
　　陈宇的情绪来的快去的更快，两个人从绿化带走到住院部的一小段路，他已经把刚刚的事忘光了，但是他又特别执着不忘初衷。
　　“你那个朋友叫什么？”
　　“不记得了。”
　　“……”
　　顾魏道：“我治过的人那么多，哪里记得清，只记得他姓秦，好像是做生意的，我就叫他秦老板。人挺热情的，经常给我带点儿土特产什么的。病人送医生土特产，不算贿赂吧?”
　　正说着，顾魏的电话响了，陈宇在他接起来的刹那看到了电话簿的来电备注：秦香莲。
　　陈宇憋着笑，不再怀疑，甚至觉得顾魏这人还挺有趣的，有趣但是缺德。
　　“喂？”顾魏接起电话，“晚上啊？……晚上有空啊！”
　　挂了电话，陈宇道：“晚上和秦老板约饭？”
　　“你要一起去蹭饭吗？”
　　陈宇赶紧摇头，“组织上有规定，请客吃饭的事，我肯定要回避的。”
　　顾魏迈开长腿，“噔噔噔”一脚两步台阶，一下子就和陈宇拉开了距离。
　　陈宇不再追着他跑，一是要脸，顾魏仿佛是故意显摆自己腿比自己长，二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决定去ICU那边看看他的同事。
　　顾魏进了电梯，收敛了笑意，甚至有点儿生气。
　　刚刚吴振峰肯定在后视镜里看到陈宇追了上来，为了打消陈宇的疑虑，他故意又打了那通电话。他知道自己在电话簿上的备注是秦香莲三个字。
　　缉毒组现在有哪些人，吴振峰肯定比自己还清楚。
　　一直以来，吴振峰都很小心地让顾魏不要牵扯其中，但是当他落水狗一样在深夜里敲响他家的门，让他非法行医处理枪伤的时候，顾魏又何曾置身事外过。
　　鞍前马后忙了这些年，顾魏图啥呢？
　　图军功章有他的一半？
　　顾魏从来都是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可巧，当年的吴振峰也是。
　　但是人生就是这样变幻莫测，他能看见十年后的自己，甚至一眼看到死，有时候他嘲笑自己过得有些乏味，只是这种乏味是吴振峰梦寐以求的安稳生活。
　　他不知道在必要的时候，吴振峰会不会牺牲他，毕竟他连自己都能牺牲掉。
　　如果可能，他会用性命保护顾魏。
　　如果可能，他也会冷酷无情地牺牲顾魏。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吴振峰维持这段友谊，告诉陈宇他知道他是卧底，所以他必须帮他？
　　陷于杀猪盘的女孩子才会这么想吧？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扔下他不管。
　　顾魏回到值班室，躺平继续做梦。
　　梦境魔幻又现实，交织着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吴振峰躺在顾魏的床上，小清新的云朵图案上沾染着血迹。
　　顾魏有洁癖，而血液又是他觉得最脏的东西。
　　他交代：“你走的时候把床单也裹起来，丢小区垃圾桶里，不，丢路口的垃圾站。”
　　“只要你帮我，我就让你嘿嘿嘿。”他谄媚地笑，毫无尊严。
　　顾魏还是无动于衷。
　　“死基佬。”他用最难听的话骂他。
　　挨过这一阵，他又好了一点。
　　清醒的时候，吴振峰是个好人。
　　“哎，看在你这么痴情的份上，我就让你干一回吧？”说着他又想了想，“不对，你是想让我干你吧？”
　　顾魏吁出一口气，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话：“哎……直男！”
　　一脸嫌恶地踹了他一脚，“你知道吗你一身奇怪的味道，我形容不出来。”
　　“什么味道？”
　　顾魏听见梦里的自己和现实里的自己都说了这句话：“死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