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深爱的你》桑瑟

4、2004年9月

　　2004年9月3日
　　天气：多云
　　为什么？为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觉得现实是如此的无奈。我隐约想起了老妈口中的生活……
　　本来早上约好下班之后去吃饭，结果我在楼下等了他十分钟他也没有来。于是我去了他们公司所在的楼层。这也是我第一次去他公司。推门进屋的时候，公司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我只好一个经理室一个经理室的找过去。最后我找到了他的屋子，破门而入。满地的纸片，双拐狼狈地趴在地上。他坐在办公桌里背对着我没有任何反应。我叫他的名字，听到是我的声音，他缓缓转过头，一脸掩饰不住的疲惫加上一个勉强的微笑。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问他，可是他不回答我却说现在就去吃饭。我走过去先把双拐整齐地靠在他的办公桌上，然后蹲下身开始捡地上的纸片。他阻止我。我不听，继续捡。捡到最后只剩他脚下的几张了。我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瘦弱的双腿轻轻地移开，把最后的两张纸捡了起来。是一份他费了好多心血、熬了好多天的广告企划……他握住了我的手，我微笑着把他的头揽在了我的怀里。我用嘴唇亲吻着他的头发，他只是紧紧地搂着我。
　　他没有哭，哭的却是我……
　　后来他把车开到海边，我扶着他在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温柔地搂着我，只有在坐下来的时候我才能享受到这种恋人最基本的权利。我紧紧拥着他，我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安慰他，因为我知道男人有很多事情是不想让女人知道的。
　　我是不应该知道的！我不应该知道从专业角度来看他的那份广告策划是很完美、妥帖的，我不应该知道对方公司只是无意中知道他是个残疾人就轻易地DOWN掉了他的心血……
　　我本来不应该知道这些。可惜今天中午我和赵佳一起吃的饭，而赵佳正是那家公司的秘书。她是当笑话给我讲的，她还说现在的社会就是这个样子，其实那份计划很完美，但是就是因为设计人不完美而无法签约……当她说出公司的名字时，我才意识到一定会发生什么……
　　我没有勇气告诉我的好友，那个不完美的设计人就是我的男朋友，我真是懦弱……
　　我好累，这样的恋爱真的好累……
　　我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我想要的？

　　2004年9月5日
　　天气：晴
　　到现在为止，我已经是第五次按下电话的拒绝键了。
　　他的电话很有规律，我一直在床上赖着，直到现在才肯爬起来写点东西。
　　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卑鄙，我知道我是个很坏的女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流出眼泪来，我的心在隐隐作痛。我开始害怕，我害怕面对他的腿还有拐杖。可是我还是思念他的人，如果有可能上天可不可以在垂怜我一次，让他的双腿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行走。
　　我只是一个小女孩儿，我也害怕受伤，我更需要人保护。我还没有保护别人的能力，我不想成为别人的一个辅助行具。我是自私，我是讨厌……我为什么这么不争气？为什么要哭？
　　电话又响了……留言……
　　我在听，我在流泪……
　　我就这样听了十分钟，他说了十分钟。虽然我知道他是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放平静些，但是我还是可以听出他内心中的不平静。他说他害怕失去我，所以干脆宁可从来也不曾得到，这就是他当初为什么不敢说喜欢我的原因。可是后来……他说他一点儿也不怪我，他说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将会是他最快乐的回忆。他说现实的生活，就是当初他在背后默默付出而不敢向我说出来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他一次次可以从绝望中走出来的原因---因为最绝望的事情永远在下一秒钟发生，说完他自己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得很痛苦……我是多么想去接电话，告诉他我真的不在乎他的残疾，我只是喜欢他而已。可是此时此刻的我却连撒这个谎的勇气都没有。我怎么能这个样子？哭究竟有什么用？眼泪可以洗掉我给他造成的痛吗？
　　我突然明白了，有的时候爱比不爱更加伤人。我知道自己伤害了他！可是我不想说分手！我不能，我爱他，我也害怕失去他……
　　亲爱的，给我点时间好吗？

　　2004年9月6日
　　天气：雨
　　在没有朋友知道我恋爱之前，我就失恋了!该写点儿什么呢？总觉得今天应该写点儿什么来纪念一下心痛！
　　今天早上没有看到他的车子。他一定是怪我了，一定是怨我了。
　　我活该！
　　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这么婆婆妈妈的时候，真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害怕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空空的，没有了一点气息。我知道我真的爱上了……没有原因，义无反顾……
　　可是我失去了，因为我的狭隘和自私，我失去了我的爱！赵佳今天打过电话来问我，怎么MSN上不和她说话。我真的不知道她有和我说话。今天什么都出错，老板的报表让我复制两份，我复印了二十份。没有关系，我自己可以拿额外的十八份的钱，我可以补救，可是心受伤了的话，还可以补救吗？
　　我亲爱的，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我还想要那种感觉---那种心中特别充实的感觉，我还想用自己的小手包围你拄着拐杖的大手，我想重新让自己真正的接受你，完完全全的你。而不是逃避！
　　亲爱的、最爱的、深爱的，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2004年9月10日
　　天气：晴
　　这几天来勉强收拾好了破碎的心情。我还是要活下去的，不是吗？
　　今天，见到了韩国留学归来的左惜研。以前大家都是特别好的朋友，再次相见觉得彼此都变了很多。高级咖啡厅里，我和赵佳尴尬地看着端坐在对面略显陌生的她姿态优雅地玩弄着自己的论调，接着看到窗外的点点雨丝就打了电话。满嘴的韩语。我不时礼貌地点头微笑，我看得出赵佳也是强颜欢笑得恰到好处。
　　看着左惜研接过雨伞时的幸福表情，我真是嫉妒到要死，也触景伤情到要死。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和徐展庭第二次见面时，我为他撑着雨伞时他的表情……
　　几分钟后，她男朋友用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那动作亲密到让我和赵佳都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我安慰自己：算了！难道你失恋了，全世界的人就都应该陪着你独身吗？再看看旁边的赵佳，又觉得自己也无所谓。其实人是需要自己去寻找心理的平衡的，不是吗？左惜研男朋友的好友是赵佳的前男友。这个世界多小呀！好笑！命运往往嘲弄的是陷入不幸泥潭中的人。原来，上帝也懂得落井下石……
　　记不得是怎么结束的那场无聊的谈话，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赵佳的电话，赵佳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奶奶的！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稀罕。停了好一会儿，我听到了一阵阵低声的啜泣---赵佳哭了，她说金英涣已经死了，在回韩国后的两个月……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能做的只是听赵佳在电话那端的哭泣。原来真的是各有各的不幸，我也不幸！
　　左惜研对赵佳的伤口心知肚明，她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它然后狠狠地在上面撒一把盐。这就是报复，报复当年大学里的一“箭”之仇。我心里清楚不出半年，左惜研就会和那个男生分手……
　　我累了！生命乱了套，这个世界真的好可怕！尤其在这个时候，我特别的想找一个温暖的怀抱---你的怀抱。亲爱的，这些天我只能告诉自己你在出差，其实我心知肚明是我的感情在出小差！

　　9月18日
　　天气：雨
　　考虑了一整天，还是没有勇气打电话。
　　老妈说我这几天瘦得不成样子，问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生活！我讨厌被人言中的样子！
　　晚饭的时候，老爸说要给我介绍一个他们局的新干。据说好像是什么名牌大学毕业的，分来就是副局长，然后还说了一堆什么我就没有听，我没有这个心思。我还没有承认自己失恋，怎么能脚踏两只船呢？
　　笨蛋！多好笑呀！笑呀！
　　为什么哭？为什么要流眼泪？不是没说分手嘛！不是没说不在一起了吗？不是没有……
　　亲爱的，我想你呀！给我一个电话好吗？我保证这次我一定接电话。我是女孩子呀！我要面子呀！满脑子都是你！
　　亲爱的！现在有人和你抢我，你如果再不行动，我就生你的气了。
　　亲爱的！求你告诉我，你还爱我，我还是你的女朋友……

　　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我知道自己明天的眼睛一定又是“熊猫”又是“桃子”。还是爬了起来，想写点什么安慰自己，也想安慰他。
　　写点儿什么好呢？想起来整件事情都是自己的冒失和不负责任。其实我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准备好接受他的残疾，就自作主张地展开了昏天暗地令自己觉得幸福的爱情。我知道这对他不公平，他从来没有做错过。残疾不是他的错，我知道！我都知道！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完美的，只是不完美的程度有所不同罢了。我好像也渐渐明白了，自己不也是一个大近视眼吗？带着隐形眼镜也不能遮去自己的眼睛看东西还是模糊的事实，不是吗？
　　我没有权利去剥夺别人爱的权利，可是我现在却变相地剥夺了别人的这个权利。我居然愚蠢到把自己的伤害和同情当成了爱别人的方式，这是错误的！爱不就是要用心去感受对方的点点滴滴嘛！也许以前我也有替他考虑，但是我做得比起他给与我的来说，算得了什么呢？自问，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一个人可以为喜欢的人丢的一样东西而不顾自己的身体、跑遍整个市的商场，因为我从来没有遭遇过真正的爱情。如今真的碰上了，却又不知道珍惜。只因为一点所谓的“困难”，试问有多少人可以遇到健全的爱情呢？我可以毫不避讳地说，我的爱情是健全的，爱情是一种感觉，不是吗？至于剩下的责任和亲情是可以用很多方式来弥补的，但是感觉不可以！
　　我还在痛苦什么呢？又在犹豫什么呢？
　　亲爱的，如果我想重新回到你的身边，如果我想用自己健全的身体来包容你不健全的身体，那你还愿不愿意用你健全的感情来包容我不健全的感情呢？
　　亲爱的，我还可以吗？你还愿意接受这样自私的我吗？

　　9月26日
　　天气：大雨
　　好累呀！刚刚从医院里爬回来！
　　终于见到他了，在医院里守了他整整一天一夜。这个傻瓜！
　　昨天我去酒吧借酒消愁，喝到起劲的时候角落里一阵大乱。我本来没在意，可是后来看到几个人特得意地打着一个趴在地上的人，我的心里就不爽！接着又听到了他们嘴里喊着“死瘸子，让你找碴”之类的话，我心里就更难过，我冲了过去。没想到趴在地上的居然是徐展庭，他好像根本不知道疼一样，那双拐杖无奈地趴在他的身边，和主人一起接受着这场狂风暴雨。我不假思索地扑了上去，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壮举，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紧紧地裹在一个大男人和一副拐杖上。我当时也是借着酒壮着胆子，否则我还真的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大的勇气，我趴在他身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扯着嗓子冲着周围几个人高马大的人大喊：要打打我，别打我老公！打我吧！
　　我自顾地扳过他的脸，他憔悴了很多，原本明亮睿智的眼睛里只有一片迷茫---如同我一样。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不难过、配不上她、醒了之后就都忘了之类的话。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展庭、展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耍小孩子脾气了。醒了之后就好了，因为醒了之后就有我了。
　　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打电话叫的急救车来，总之这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到了医院，我的酒也全醒了。医生好一顿检查，好一顿处置。告诉我他除了腰上有一脚踢得比较重之外，别的地方都是轻伤，住两天院就好了。半夜里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查房的时候用特别崇敬的眼神看着我郑重其事地说很佩服我的勇气、也很羡慕我们的爱情，说在上车的时候，有个医生好心地帮我们捡起了拐杖，结果被刚刚吐过晕头转向的我一把抢过来说谢谢你、谢谢你，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这是我老公的腿……
　　我一夜无眠，只是看着他的脸，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靠近”过他。
　　睡梦中的他会微微的皱眉，我知道他疼。我一面轻轻地给他揉着腰，一面掉眼泪。我深深地自责：我到底还想要什么呢？宠溺我的父母、一份很好的工作、一个爱自己的如此优秀的你，我还要什么呢？我真是太贪心了！我抚着他的手，他的手略显粗糙、也很有力。我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了他的胳膊上。亲爱的，你怎么舍得这么伤害你自己呢？我真的不想只用眼泪来滋润他干涸的爱情呢？谁说的缘深缘浅，只能随缘来去？我真的不想再一次失去。亲爱的，你知道吗？每当我一次一次地徘徊在车站周围，我有多难过！每当我一次次地坐在公车上，坐在你坐的座位上时，我有多后悔！
　　清晨，在护士撤下点滴之后，他醒了。我正用要来的白纱布轻轻擦拭着他的双拐，上面有昨天晚上“暴风雨”留下的痕迹。他很惊讶地望着眼睛红肿的我。我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以后如果耍酒风，先把拐杖放在一边，那是我男朋友的腿，我不允许你这么对待他们。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在那一刹那爆发出来了，我搂着他狠狠地哭了起来，他用缠着纱布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我感觉到他的眼泪滴到了我的头发上……
　　我最深爱的，在这个残缺的世界里就算有千难万苦、就算有歧视的目光、就算有很多不如意又能怎么样呢？我想从今天以后我都会坦然得面对，因为在我的世界里、在我的生命里，至少还有你……
　　亲爱的，我知道我错了！
　　亲爱的，我爱你……

　　9月30日
　　天气：晴
　　好多天没有写东西了，这些天也真是够我忙的。忙着公司里的事情，忙着跑医院。
　　今天展庭终于出院了，我们每天的生活都很平淡但是快乐。就是这种淡淡的幸福，我真的感到自己很满足！在他面前，我永远都像一个孩子一样幼稚和不成熟，渐渐地发现他是那么的博学，就像一本行走的百科全书。呵呵！这可以填补我常识缺乏的空白。
　　今天打电话通知好友们，告诉他们我已经恋爱了！大家都很惊讶！忙着问什么样的男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虏获我的芳心。我笑着和大家调侃保密……
　　展庭说你别这样，让人家以为你要结婚了呢！我说不管反正我幸福就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都明白、还要祝福！其实我心里想的是，那你什么时候向我求婚呢？
　　回来的时候，我对我妈说，我确实知道了什么是生活？可是我也懂得了该如何面对生活。老妈从我的眼神中看到了快乐，我从老妈的眼神中看到了失望！也许她宁可让我选择逃避……
　　这一个月来我经历了这一生中从未经历也可能再也不会经历的故事，但是我知道这段时间会影响我的一生……
　　嘿嘿^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