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1和702》angelo

19、大方往事之三夏振宇（三）

　　十一点半刚过，酒吧里路路续续来了客人。男男女女都有，全是何小笛的好姐妹和朋友。每个人看上去都乐呵呵的、还带着点神秘兮兮的样子。
　　夏振宇把Summer从包厢里叫了出来，趁机问了问才知道原来今天的求婚仪式是方致远一手安排的、给何小笛的一个惊喜。知道了之后，他也跟大家一样怀揣小鹿、跃跃欲试起来。
　　Summer和何小笛的姐妹们很熟的样子，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得很热络……并非敷衍了事、而是真心诚意的。不过其中有一个胖乎乎的“姐姐”对帅帅的Summer明显心存不轨，对他勾肩搭背的、还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更是灌了他不少酒。
　　夏振宇看着挺着急，可是也没法子管，只好趁着来来回回地给他们端茶送酒的功夫偷偷观察观察Summer的情况……好在他看起来还能应付的样子。
　　方致新一直躲在小包厢里没出来、还吩咐不准泄露他也在的消息……夏振宇估计他八成是知道外面女多男少、而且其中还有个花痴兮兮的“姐姐”在，所以存心不见人。
　　一大桶生啤快放完了，夏振宇到后面的小仓库去取。路过小包厢的时候，看到方致新姿势诡异地站在沙发前面，背微弯、一手按着左侧太阳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茶几……发呆。
　　嗯？夏振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没发现桌上有什么异样，既没有蟑螂、也没有东西被打翻，难道……他喝醉了？不可能啊！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啊？而且瓶里还有好多酒呢！迟疑了一下，他还是继续往前走了。刚才方致新说的“女人和小孩”带给他的郁闷还未过去，而且他也看得出方大老板是个不喜欢和人多话的人，更主要的是洗杯子时悟到的理想与现实、偶像与自己之间的巨大差距让他深受打击……所以还是能避开就避开吧！
　　等他扛着一桶生啤从小仓库出来，突然听到小包厢里传来很响亮的“啪”的一声、好像是酒瓶掉在地上打碎了。他愣了一下，连忙快步过去。“方先生！”他招呼了一声，刚要抬腿进门、却被方致新的一声断喝给止住了。
　　“没事，别进来！”
　　夏振宇伸长脖子看了看里面一地的玻璃碎片和酒水，暗想：这像是没事的样子么？再看看身体绷得笔直的方致新……啧啧啧，方大老板的脸色很糟糕、白得有点吓人呢！愣了一会儿，他缩着脖子走了。

　　Summer早就听到后面传来的动静了，可是又不好直接去察看、以免把方致新的行踪给暴露了，只好走到吧台边、低声问忙着换生啤桶的夏振宇：“怎么了？什么东西打碎了？”
　　夏振宇换好之后才抬头朝小包厢的方向溜了一眼、低声道：“方先生自己把酒瓶打碎了。”
　　“啊？”Summer怔住了，扭头看了看、有点着急地皱眉问：“那你怎么不去扫一下？方先生他……”说到一半，他突然住了口、眉头拧得更紧了。
　　夏振宇不解地看着他，可是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下文，只好委屈地扁了扁嘴叽咕道：“他不让我进去，说他没事。”后半句他说得既气愤又不解。方致新真的当他是三岁小孩还是以为他眼睛有毛病、看不出来他的脸色有多糟糕么？如果他真有哪儿不舒服的话，只要吱声就行了、这儿可是他方大老板的地盘啊，何必这么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Summer扭着头盯着小包厢的方向，正在犹豫是不是要自己冲过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夏振宇看到不远处的那个胖姐姐起身过来了，急忙低咳了一声、朝Summer递了个眼色。
　　Summer回头看了看，无奈地低叹一声，赶在她过来之前吩咐道：“你快去看看、把地上收拾一下。都是碎玻璃，万一扎到人怎么办？”
　　“哦！”夏振宇不甚情愿地点点头，本想问问他没说完的半句到底是什么、也好让他心里有个底，可是已经没时间了。
　　果不其然，Summer被“狞笑”着的胖姐姐拉回到座位上去了……夏振宇觉得这个姐姐大概恨不得把自己包成圣诞礼物硬塞给Summer呢！
　　慢吞吞地擦干净了洒在桌上的啤酒、洗了手之后，夏振宇才提着扫帚、簸箕去小包厢了。

　　到小包厢门口，他先招呼了一声：“方先生，我来扫地。”
　　隔了一会儿，里头传出方致新“嗯”的一声。
　　夏振宇暗暗吸了口气才进去，看到方致新已经坐下了，头靠在沙发背上、眼睛闭着，两条长腿搁在面前的茶几上……姿势看上去挺悠闲，可面色仍旧很难看、和先前在外面调酒时潇洒自如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于是他不禁有点为即将要在此举办的好事担忧起来……要是方致新真的生病了的话，小方先生还会不会继续执行他的惊喜求婚仪式呢？
　　方致新一动不动地坐着，就连夏振宇扫到他跟前的时候都没睁眼或者挪一下。
　　夏振宇有点郁闷，觉得自己在方致新眼里肯定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打工仔、连理会都懒得理会一下。于是他稀里哗啦地扫掉了扫帚所能够到的地方的碎玻璃和酒水，然后闷声不响地扭头要走。
　　“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方致新叫住了他。
　　“嗯？”夏振宇愣住了。
　　方致新收起双腿、坐直了身体，朝他伸手道：“手机。”
　　“哦！”夏振宇老老实实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递到方致新摊开的手掌里，视线则集中在他脚上那双估计应该很昂贵的皮鞋上……两只鞋都踩在一片酒渍里呢！
　　“你去忙吧！等会儿过来拿。”方致新握着手机朝门口轻轻侧了侧头。
　　夏振宇把垃圾倒了，回头看到滴了一地的酒渍、便又拧了个拖把来拖地。进门的时候，正在用他的手机打电话的方致新突然扭头瞪着他、凌厉的目光把他瞪得吓了一跳。“我、把地拖一下。”他有点结巴地解释着，同时听到哪儿有低低的嗡嗡声、好像是另一个手机在震动。
　　“我会叫你的，等一下再来。”方致新轻蹙着眉、不耐烦地朝房门的方向甩了甩头。
　　夏振宇心里的郁闷又浓了一点，脸也跟着唬了下来，应也不应一声、提着湿淋淋的拖把扭头就走，不过走的时候则斜着眼睛偷偷看着身后的动静……那个隐蔽的手机一直在“嗡嗡”地震着，貌似在沙发底下。或许方大老板问他借手机就是为了找他自己的手机？可是直到他走出了包厢，沙发上的方致新都没动弹过。

　　夏振宇拎着拖把靠在包厢外不远处的走廊里，恭候着老板的召唤。不一会儿他就等到了。
　　“谢谢。”方致新把夏振宇的手机还给他，另一只手里多了个金属机身的手机……只用两个手指头捏着，因为机身上脏兮兮的、沾上了酒水。“帮我把Summer叫进来。”
　　“哦！”夏振宇接过自己的手机揣兜里、放下拖把就走，心里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自己只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孩子”，还是让Summer来伺候方大老板吧！
　　这时，外面大堂里传来一阵哄堂大笑，其中最响亮、最得意的就是那个“胖姐姐”的声音，紧跟着又传来众人有节奏的掌声和兴冲冲的加油助威的声音：“Summer、芳华，Summer、芳华……”听那动静、八成是Summer和胖姐姐在拼酒呢！
　　“等等。”方致新的眉头皱紧了。
　　夏振宇知道这会儿是没法子把Summer叫进来了，暗叹了一声、慢吞吞转身看着方致新。
　　方致新站了起来，朝夏振宇伸手。“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夏振宇的心悠地腾空了起来……紧张的！在方致新的注视下、双脚挪啊挪的挪了过去，而紧跟着发生的事让他的紧张顿时变了质、连头顶上的头发都根根竖了起来……方致新的手在空中小幅挥了一下才碰到他的手臂、然后又顺着他的手臂摸到了他的肩膀上、按住。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眼睛出了点问题，看不清东西。”方致新的声音很平、很稳、很硬，说话的同时加大了按在夏振宇肩上的力量……他感觉到夏振宇的整个上半身都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别紧张，老毛病了。”
　　夏振宇张着嘴、嗓子里咯咯直响，可是却说不出话来。别紧张？方致新是在叫他别紧张么？可是……明明是他的眼睛出问题、看不见东西了呀，怎么还这么镇定地反过来叫他别紧张？再说他怎么可能不紧张呢？现在想想，他忽然明白很多事来了。难怪方致新刚才那么诡异地站着、难怪他会把酒瓶打碎、难怪他会在他扫地的时候一动不动、难怪他会用他的手机找自己的那只呢！
　　“夏振宇！”方致新又捏了他的肩膀一把，脸上现出懊恼的神色、像是在后悔不该告诉他这个爆炸性消息似的。
　　“呃？”夏振宇气若游丝地应了一声，满脑子的“怎么会这样？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之类的念头。
　　“保持呼吸。”
　　“哦……”夏振宇听话地大口喘了两下，脑袋里那些乱纷纷的念头终于散开了些，于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去叫Summer！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方致新没让他跑开、手指牢牢地扣着他的肩膀。“不用，老毛病了。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过一会儿就会好？这算什么毛病？“可是、可是……”夏振宇急了……这么近的距离让他看清了方致新的视线很朦胧、焦距落在他的鼻尖上。莫非这就是刚才Summer欲言又止的内幕？难道Summer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那、那他就更该把他叫进来了呀！
　　“外面有客人在，今天是圣诞夜、我弟弟的大日子。”方致新的脸板了下来，失焦的目光忽然锐利了起来、直直地对上了夏振宇的视线。
　　夏振宇被他盯得又开始呼吸困难了……这算是什么情况啊？难道外头那些嘻嘻哈哈的客人比他方大老板的眼睛还重要么？再说，小方先生说不定可以再挑日子跟何小笛求婚的啊？还有，他这会儿算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啊？最后一个问题很快就有了解答。
　　“带我去一下洗手间。”方致新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手机道：“我要洗洗手。”
　　“洗手？”夏振宇嚷了起来……这又是什么情况？眼睛都瞎了，方大老板竟还惦记着洗手？

　　夏振宇几乎是被方致新推搡着走出小包厢的。一路上，他都像个伺机逃逸的在押犯人一样心神不宁、忐忑不安，脑袋里不停地浮现起不久前在网上看到的一部电影预告片，说的是一个城市的人得了一种古怪的传染病、全都瞎了。不知道方大老板的这种毛病会不会传染呢？他可不能瞎啊，他还要好好打工挣钱、好好照顾汪磊呢！老天啊，为什么他会这么倒霉、每次有人出事的时候都在他眼门前呢？
　　方致新果然仔仔细细地洗了手，还让他帮忙把脏兮兮的手机擦拭干净了。
　　护送他回到小包厢坐定之后，夏振宇杵在他面前、犹犹豫豫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去忙吧。”方致新朝他挥手。
　　“我送你去医院吧！”终于，夏振宇拿定了主意。“我们从后门走，前面的人不会知道的。”他没听说过眼睛的毛病还有一阵一阵的，也不相信方致新“没事”……真的没事或者是一会儿就好的老毛病的话，他的脸色怎么到现在还这么糟？
　　方致新怔了怔，抬眼看着他。
　　夏振宇又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开始纠结他到底看不看得见、看得见多少的问题了。
　　“不用了。”方致新淡淡地道：“我不是急诊病人。”
　　夏振宇傻了……对啊！
　　“现在已经好多了。”方致新依旧看着他、甚至还安慰性地对他扯了扯嘴角。“我说过，老毛病了。过一会儿应该就会好的。”
　　夏振宇没有忽略他前后两次说到这句时措辞的变化，前一次他说“过一会儿就会好的”，可这次他却多加了“应该”二字。“怎、怎么会的？”他终于忍不住了、战战兢兢地问：“是眼睛的问题还是……”
　　方致新用一记挥手打断了他的问题，脸上好不容易现出的那一丝笑意已经消失了、表情复又冷硬起来。“你去忙吧，别和任何人说这件事！”
　　夏振宇看得出来自己的问题把方大老板惹得不耐烦和不高兴了，可是他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啊！这么想着，他委屈了、委屈极了，嗫嚅着应了一声、走了。

　　外间的气氛很热烈，大家都在笑。
　　Summer和胖姐姐果然拼了一扎生啤、现在都被撑得靠在椅子里缓不过劲儿来。不过看到夏振宇的时候，Summer还是用目光抛了个问号过去。
　　夏振宇迟疑了一下，轻轻晃了晃脑袋、转身钻进了吧台。方致新不是不让他跟任何人提起他眼睛的事吗？“任何人”里肯定包括Summer了，那他就不说呗！
　　Summer多看了他两眼，见他闷闷不乐地靠在身后的酒柜上、垂着脑袋发呆，估计他是被方致新说了，暗暗笑了笑、打算待会儿再去问问他怎么了。凭着与方致新两年多的相处，他知道老板的脾气虽然是难以捉摸了点儿、但决不会为难一个刚刚入职的小孩子的。
　　发了一会儿呆，夏振宇忽然想起什么、急忙掏出手机看了看已拨电话，果然看到屏幕上有一个不认识的号码、应该就是方大老板的。犹豫了一下，他把号码保存了起来……万一待会儿方大老板又找不着手机了呢？万一他说的“过一会儿”过了很久都没好呢？万一他有什么事还要叫他进去帮忙呢？
　　不远处的人群又开始大笑。
　　夏振宇抬头看了看，见Summer也在其中笑得没心没肺的，不禁生起气来……方大老板的眼睛都出问题了，你们怎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呢？虽说今天他是头回见到方大老板、而且除了被他招待了一杯“适合女人和小孩”喝的鸡尾酒之外并没得到什么好脸色，但他毕竟是用一招就压倒了偶像Summer的超级调酒师啊！而且虽然他年纪大了点、可的确是够帅够酷的，要是真的瞎了的话……那真是太可怕了！想着想着，他站直了。又犹豫了一下，把手机塞回裤兜里、随手拿了瓶矿泉水就钻出了吧台。
　　天知道“过一会儿”到底有多长？每一天都有那么多个“万一”、更有像把汪磊变成现在这样的那个“万万一”……万一这个“老毛病”来了就不走了呢？更万一方大老板像刚才那样骗他说“没事”、其实是很有事呢？

作者有话说

　　啥也不说了，鞠躬……然后遁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