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我有一只鲸鱼

19、在我面前总是这么笨

　　期末考试结束过一个多星期就是除夕，乔暮的父母提前一天从A城回到B城，进家的时候，大包小包往家里放。

　　乔暮就抱着手靠在房门边看着，眼里没有一丝情绪。

　　乔暮的父亲乔厉把一箱箱东西摆到桌子上。

　　“送王总的，送李总监的，送沈老师的，晚晚的衣服。”他一件一件码好。又抬头看向一边的乔暮“怎么看见爸妈回来都不喊一声？”

　　“呵，”乔暮冷笑一声“稀客啊，爸，妈。”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乔母皱着眉看她。

　　“哎行了行了，大过年的。这次年假行程都安排好了。初一晚上去王总家，顺便交流明年木材采购的合同，初二要请李总监吃个饭，上次那批家具能卖出去多亏他帮忙。初三就得回A城了，那边有个合同还没谈下来。”乔厉说的头头是道，倒是把这几天安排的满满当当。

　　“乔阳呢。”乔暮声音低沉。

　　乔厉和乔母闻言都怔住，乔厉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乔母把买的菜放进冰箱“我们一回来就去看过阳阳了，还有你爷爷奶奶。倒是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他们。”

　　“所以我是最后一个。”乔暮苦涩地笑了笑，“算了吧，他们老两口是不会想看见我的。”

　　“晚晚，”乔厉吐出一圈烟雾缓缓开口“听你班主任说了，你成绩长进很多了，要不要考虑搬到A城和我们一起住。我可以给你安排进A城重点中学。”

　　乔暮扯了扯嘴角“不过就是换个地方一个人住而已，何必那么大费周章。有时间关注我的成绩不如多花点心思赚你们最爱的钱吧。”

　　“乔暮！”乔母忍不住冲她吼道，“我们每天奔波忙碌都是为了谁？啊？你有没有心的？”

　　“嗯，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一年回一次家，一次待四天，为了我却从来不记得我的爱好我的过敏源，我可真要谢谢你们这么为了我。”乔暮的声音里满是寒意。

　　“晚晚，我知道你心里怪我们。但这个家具公司，我从一个小厂房就开始干，你妈妈每天也跟在我后面吃苦受累，都是为了能够你们更好的生活。现在生意越做越大，爸爸的公司正值上升期，未来都有可能上市的。”乔厉又点燃一根烟“总之，转学的事你考虑一下。”

　　“不可能。乔阳还在这，我哪都不去。”乔暮扔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走进房间关上门。

　　她靠在门上，静静看着自己的房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她走过去坐在书桌前，从旁边笔筒里抽出一支笔，笔尖在纸上停留了一会，像在构想。很快，乔暮轻轻动笔，随着线条渐多，一个身影慢慢在纸上清晰起来，她的神情也渐渐柔和下来。

　　等她再次抬起头来，天已经快黑了，乔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晚晚，出来吃年夜饭了。”

　　她放下笔，随手拿了本漫画书压住画纸走出房间。

　　乔暮推开房门，餐桌上摆了几盘家常菜和一碗汤。

　　她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坐下，拿起筷子夹了离自己最近的空心菜。

　　“晚晚吃肉。”乔厉夹了两片水煮牛肉放到乔暮碗里，牛肉上还粘着两片香菜叶。

　　她垂眸看着碗里那两片牛肉，倏地笑了，伸手又夹了一筷子青菜，直到最后吃完饭，那两片牛肉还在她碗里。吃完饭收拾碗筷，她走到厨房，把碗里所有的东西都倒进垃圾桶，有些东西，注定是留不住的。

　　洗好碗，她从厨房回房间，看见母亲站在自己书桌前面，低头看着些什么。

　　“你在干什么。”乔暮眸光含着冷意。

　　乔母回头，把她之前画的画举起来，质问道“这是谁？”

　　画纸上，一个高挑的少年穿着蓝白色校服手插兜靠在一颗树上，仰着头看天。这幅画的重点在于整个场景的描绘和人景比例的构建上，所以乔暮并没有着笔画少年的五官，但画上，他左边眼睛下面，依稀可见一笔黑色的点。

　　“工藤新一。”乔暮走过去拿起桌上那本漫画书，是顾淮山送她的那本，用手指了指封面的柯南，“整个书架上基本都是他，怎么了。”

　　乔母看了一眼满满一个书柜的柯南漫画，表情像是相信了，语气也缓和了一些“画这个干什么。”

　　乔暮伸手拿过那幅画，深深看了一眼，轻轻开口“我喜欢。”

　　乔母很少听见乔暮和自己说喜欢这两个字，心中动容片刻，随后把一个红包放她桌上“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乔暮的声音柔和，乔母关门的动作顿住，随后轻轻带上房门。

　　另一边，顾怀松坐在饭桌上，面前是十几道特色美食，但他手里还打着电话。

　　“一个星期之内我要看到下个季度的宣传方案和预算表……和D牌的合作谈的怎么样？……你告诉他们，这已经是最低价，三天之内谈不下来就换T牌……”

　　顾淮山坐在餐桌边，静静吃着饭，外面偶尔响起烟花燃起的声音，衬这个家里的气氛格外冷清。

　　家里几个阿姨干完自己的工作都提前回家了，整个家里就只有顾淮山和顾怀松两个人。

　　顾淮山吃完饭把自己的碗带到厨房，站在水池前洗干净，又把碗放进柜子里，准备直接回房间。

　　“听老陶说，你最近在学校跟一个女孩走的很近啊。”顾怀松已经打完电话，拿着调羹喝汤。

　　顾淮山停住脚步，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想说什么。”

　　顾怀松语气变得严厉“你这些事我不想管，但是老陶是我的生意伙伴，他女儿因为你天天在家闷闷不乐的，老陶都兴师问罪到我这里来了！”

　　“所以呢。”

　　“后天晚上，跟着我去和他们一家吃个饭。”顾怀松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又把餐巾放下，一只手撑在桌子上。

　　“不……”

　　“我是在通知你。”

　　顾淮山那个“去”字还没说出来，顾怀松就一口打断。

　　顾淮山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径自走回自己房间。

　　他靠着床坐在地毯上，右腿盘起来，左腿弓着，左手伸出来搭在膝盖上。

　　他打开手机，一束灰光打在他脸上，映出他左眼下那颗泪痣。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一阵悠扬的乐曲从手机里传出来，这是一首小提琴曲，伴着钢琴声，一如窗前那模糊的月光般清冷婉转。他把手机按灭放在一边，抬头静静看向窗外，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王总，今天来呢是想给您拜个年，感谢去年一年您对我们「阳暮」的帮助啊。”乔厉与一个男人面对站着握手道。

　　“哪里的话，你们公司给我们酒店的报价比其他公司优惠很多，我还没谢谢你呢！”王总也跟他客气道。

　　“都是小事，最重要是结实您这个朋友啊。”乔母也在一旁说着客套话。

　　乔暮站在一边表情木然。

　　“想必这位就是贵千金吧？”王总看了看一旁的乔暮问。

　　“哎对对，晚晚，过来跟王总打个招呼。”乔厉招呼她。

　　“叔叔好。”乔暮微微颔首朝王总打了个招呼，即便再不喜欢这种场面，也是知道给他们一些面子的。

　　“哎好好好。你们请坐，晚饭很快就好。”王总招呼他们坐下。

　　吃过晚饭，几个人又坐在客厅聊着生意上的事，乔暮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

　　这是个别墅区，离市中心有点距离，整个小区也很大，所以很安静。

　　天气有点冷，乔暮裹着羽绒服漫无目的地走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她停在一栋房子前四处张望，这里也没有指路牌，正发愁，旁边房子里传来声响，有人推开门走出来。

　　乔暮下意识看过去。

　　“顾淮山？”

　　顾淮山出门扔垃圾，也看见了站在自家门口的乔暮，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你怎么在这？”乔暮先开口问他。

　　顾淮山大拇指朝身后指了指“这我家啊。你为什么站在我家门口？”他走过去把垃圾放进垃圾桶，转身问她。

　　“我爸妈带我来朋友家吃饭，我嫌无聊就自己溜出来了，然后……”她犹豫一会“然后我就迷路了。”

　　顾淮山看着裹在长款羽绒服里面的乔暮，垂眸看见她脚上那双运动鞋沾了水有些湿了，又抬头看了看天，淡淡开口“进来吧，外面冷。”

　　“啊？不好吧……”乔暮表情有些纠结。

　　“我爸出去喝酒了。家里除了阿姨没别人。”顾淮山推开院子的门回头看她。

　　“噢。那……打扰了。”乔暮跟在他后面进去。

　　顾淮山家很大，一共两层，光房间就好多个，屋子里的灯都点着，亮堂堂的，但客厅里只有一个慈眉善目的阿姨站在那。

　　“赵姨，这是我同学。”顾淮山朝阿姨介绍道。

　　“阿姨好。”乔暮朝她笑了笑。

　　赵姨看着乔暮，笑的开心“哎，你好你好。”

　　顾淮山拿了双拖鞋给她，转身跟赵姨说“她鞋子有些湿了，麻烦你帮她拿去烘干一下。”

　　乔暮怔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鞋子外面确实有些湿了，但还好她袜子没湿。

　　赵姨应下走过来拿起她的鞋子。

　　“谢谢阿姨。”乔暮礼貌道谢。

　　“不客气不客气。你吃过饭了吗？需要喝点什么吗？”赵姨问她。

　　“吃过了已经，我不渴没事的。”乔暮轻声应她。

　　顾淮山看了眼乔暮冻的有些发红的鼻尖“给她倒杯热水吧。”

　　“哎好。”

　　顾淮山带她进自己房间，推开门，乔暮就感觉这个房间很空。

　　除了床衣柜书桌这种基本家具，还有一书柜的书，也没别的什么东西。

　　乔暮走进去，手里握着一杯热水。

　　顾淮山拿了两个方枕放在地毯上“房间没多的椅子，就坐这上面吧。”

　　“好。”乔暮坐上去，枕芯很软，坐起来很舒服。

　　顾淮山也坐下，两个人靠在床边望向窗外，一时无话。

　　“冷吗？”顾淮山轻声问她。

　　“噢不冷。”

　　房间暖气开的很足，乔暮已经脱了羽绒服，外面就穿个宽松毛衣和单裤也不觉得冷。

　　乔暮喝了一口热水，好奇的看着这个房间。

　　透过书柜玻璃她看到里面摆着一架小提琴。

　　“你会拉小提吗？”乔暮轻声问他。

　　顾淮山头微微垂着“嗯。我妈教我的。”

　　“那你现在不拉了吗？”

　　“没时间，很久没拉了。”

　　也是，每天都那么认真做题看书，晚上回来哪有兴致拉琴。

　　乔暮点点头，往床头那边看过去。

　　那摆着一张照片，能看出来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那是……”

　　顾淮山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微微敛眸。他伸手把那张照片拿过来，递给乔暮。

　　“我妈。”

　　乔暮接过来认真看着。

　　照片上的女人笑的温柔，身上条藕色连衣裙衬出她白皙的皮肤。

　　“真好看。”乔暮由衷感谢说。

　　顾淮山勾了勾唇，没说话。

　　乔暮讲目光定格在女人身旁的那幅画上，她虽然没有系统学过画画，也没画过油画，但她看过不少。她能看出来，照片上这幅画很有水平，色彩的使用也是别具一格。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会。

　　“顾先生，您回来了。”楼下赵姨的声音响起。

　　“嗯……你休息去吧。”顾怀松声音里明显带着醉意。

　　顾淮山迅速站起身关上门，很快房间恢复静谧。

　　乔暮微微皱眉，她刚刚好像听见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但也没多想。

　　她站起身问“你爸回来了？”

　　“嗯。”顾淮山看上去有些慌张，不过很快消失不见。

　　“那我……”乔暮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怎么办。

　　“等一段时间吧。现在……一时半会出不去。”顾淮山语气中带着犹豫。

　　“那好吧。”

　　顾淮山把母亲的照片摆好，重新坐回地上。

　　“我可以看看你的书吗？”乔暮问他。

　　“可以。”

　　乔暮站在书柜边看着里面的书，都是一些看不懂名字的外文书，还有一部分的中国文学作品和经济周刊。在书柜第一排一本本专业书籍中，她看见一本《中国居民膳食指南》在夹在中间。

　　她微微皱眉，他看这个干什么？

　　她伸手想拿那本书，但还差一点才能够到，她轻轻踮起脚，突然身后覆上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只手伸过她头上帮她抽出那本书。

　　乔暮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吓得整个人重新不稳向后撤了一步，后脑勺重重磕在顾淮山的鼻子上。身后传来一阵闷哼。

　　乔暮的头也是一疼，本能想伸手捂头，只一瞬，顾淮山的手已经覆上她的后脑勺，带着动人心弦的暖意，她的手结结实实捂住他的手背。

　　两个人都是一顿。

　　乔暮先反应过来，放下手回头看他。

　　“你……你没事吧？”

　　顾淮山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也从乔暮头上放下。

　　“手拿开我看看。”乔暮关切地看着他。

　　顾淮山慢慢移开手，乔暮突然凑近，神色认真地观察他的鼻子。

　　顾淮山呼吸一滞。他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还好还好，没撞歪。”乔暮松了口气，目光向上撞上顾淮山有些炽热的眼神。

　　她这才意识到，此刻两个人离得有多近，顾淮山的薄唇就在自己眼前。

　　乔暮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还疼着的后脑勺再一次撞向后面的书柜，顾淮山眼疾手快伸手挡在柜门上，手心稳稳接住她的后脑勺。

　　“你在我面前怎么总是这么笨。”顾淮山声音轻轻的，飘进乔暮耳朵里，她条件反应般瑟缩一下。

　　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嘴里嘀咕着“谁让你离我那么近……我……我走了。”

　　说着她就走到门边准备推门出去，顾淮山反应过来想喊住她，但为时已晚，门已经被推开一点，一阵女人性感的调笑声传进来。

　　“你讨厌～”

　　几乎一瞬间，乔暮的脸已经红到耳尖，她迅速关上门。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顾淮山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无奈“再等一会吧。”

　　乔暮站得离门远了一点，挠了挠头“咳，你这房门……还挺隔音……”话说出口她就在心里暗骂自己。

　　你在说些什么啊？

　　两个人重新坐回地上，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乔暮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手指，顾淮山看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铃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喂。”乔暮接通电话。

　　“晚晚，你去哪了？”是乔厉。

　　“我……在小区迷路了。”

　　“那你现在在哪？”

　　“我也不知道。”

　　“那你去小区门口等我们。”

　　“嗯。”

　　乔暮挂断电话，看了眼顾淮山。

　　他站起身“走吧。送你到小区门口。”

　　“噢好。”乔暮也站起身跟着他走出去。

　　乔暮的鞋已经被烘干放在玄关处，她换上鞋跟赵姨道了别。

　　“你不用送我的，小区门口我还是知道去的。”乔暮站在路边看着顾淮山。

　　他关好门，转过身“没事，走吧。”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着，夜里下过雨，地面上还有一些小水坑，偶尔会有一滴雨水从路边的树叶上掉下来砸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忽然，远处的村庄燃起了烟花，两个人步子放慢侧头去看。

　　一束亮光从地面直冲向夜空，片刻，一朵绚丽的花在月亮边绽开，每一朵花瓣又都幻化成流星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乔暮定神看着，几束亮光映在她眼里，如星辰璀璨。

　　“对了，我还没跟你说过。”乔暮转头看向顾淮山，眼里的星辰还未退却。

　　“顾淮山，新年快乐！”

　　顾淮山静静注视着她的眸，轻轻笑了，眼睛弯出一些弧度，左眼下那颗痣像颗星星。

　　“新年快乐，乔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