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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盏一见来人,诚惶诚恐的唤了一声:“大太太。”曹丽环不觉住了手,直起身子整了整衣衫和头发。香兰见有人出来,一骨碌爬了起来,悄悄站在不远不近的角落里,垂手站好,心想:“这样的穿著做法,又这样的眼生,应该是大房太太秦氏了罢?真是好风度。论年龄,她今年也该四十出头了,瞧着还跟三十多岁似 的。”
大房太太秦氏静静扫视一周,先瞧见躺在地上鬓发散乱,衣衫不整,泪涕满面的琉杯,又看了看鬓发松散的曹丽环,沉着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曹丽环脸上狠戾之色未去,指着琉杯大声道:“我好心好意来给大表舅他们一家子接风,这小蹄子竟堵着门不让进去,末了还敢跟主子动手,指名道姓的骂我!”
秦氏见了这光景,心里早已知道面前站得是何人,脸上仍做不知,看了看曹丽环微微蹙起眉道:“妳是……”
雪盏低声说道:“她就是老太太方才跟您提过的表姑娘。”
秦氏脸上泛起了然之色,淡淡的看了曹丽环一眼道:“妳该叫我一声表舅母。”曹丽环张口欲喊,秦氏一摆手说道:“罢了,妳先随我来。”转身走了两步,又扭头看了看琉杯道:“别让她在地上躺着,扶起来回屋去,回头让老太太瞧见了成什么体统。”言罢便往旁边的厅上去。
曹丽环无法,只好跟着秦氏走。她心里憋了一大口气。林家二房她一早就去奉承过,林长敏乃一介武夫,在家里是甩手掌柜,万事不管;林二太太王氏滑不留手,任她怎么讨好,永远是一副笑盈盈却疏远的模样。林老太爷深居简出,林老太太不待见她,赵月婵倒是跟她有几分交情,可她金银首饰缎子玩器送去了不少,赵月婵答应她的事却没做到几件!眼下大房回来,看着情形是秦氏重新管家,她早就准备好过来巴结攀亲,她平时在府里,丫鬟仆妇面上都尊她一声 “表小姐”,她本性便张扬跋扈,又贪爱虚荣,时日一长,当初进府惴惴不安的心思便抛到一旁,便把自己当成了林家的正经小姐,再也不见外了,却没想到今日遇上这么一出,尤其琉杯那一番话,更说得她恼羞成怒。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曹丽环便狠狠打了琉杯,如今一脑门子的怒火还没平息下来。
香兰跟在曹丽环身后,待到了小厅门口,她乖巧的站在外头守门,见雪盏并一个小丫头子搀着琉杯走了进来,雪盏慢声细语地说道:“幸好妳头发浓密,被抓下来一撮倒也不显什么……”琉杯抽抽搭搭的,进了一间耳房。
厅内。秦氏叹了口气说道:“方才老太太还同我说起过妳,说妳可怜见的,早早没了爹娘,有个兄长却还指望不上,让我平日里多照拂一二。”
曹丽环心里骂道:“照拂一二?放屁,那老家伙恨不得立时将我赶出去!”冷笑着说道:“老太太照拂我怎不让我进去?倒让两个丫头把我拦在门口,一口一 个‘老太太的吩咐’,说是什么‘家宴’,合着把我当外人呢,老太太都这样,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丫头哪个能把我放在眼里,当正经主子敬着?”
秦氏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脸色一沉,往椅上一坐,便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方才缓缓地道:“今天确实是我们林家的家宴。”“我们林家”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男女虽分席坐,却不设屏风,妳到底也大了,眼见着就要出嫁,家里几个哥儿的年纪也大了,只怕在一处吃饭不妥,所以才没叫妳。但是老太太命人给妳送了四个妳爱吃的菜,还有两碟点心,想着明天让妳们几个女孩儿到她跟前用午饭。”
曹丽环说道:“老太太想得真周到。”言语里泛着讥讽的意味。
秦氏的脸色愈发沉了:“林家最重规矩体统,妳虽不姓林,但好歹叫我一声‘表舅母’,我便脸皮厚拿个大说妳两句。妳也是小姐出身,合该有小姐的做法,那些个丫头甭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仍然敬着主子,就算有个把个刁奴不尊重,也该告诉管家媳妇或者老嬷嬷们,何苦不顾自己尊贵体面跟个丫头撕掳?琉杯再不堪,也是老太太房里的人,打狗还看主人,妳打琉杯岂不是打老太太的脸?妳也快嫁人了,要是有人将今日的事传扬出去,妳落个不好的名声,将来在夫家怎么立足?”
曹丽环冷着脸硬声道:“我行得端,做得正,论做法,论举止,谁能挑我的理,毁我的名声?我在豫州也是有名的端庄千金,不信表舅母打听去。今儿个要不是那丫头欺人太甚,我又何至于打她?满口的下作话,横竖欺负我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连个丫头都要爬到我头上来。”
秦氏活到这把年岁,还没有哪个晚辈敢这么说着大话顶撞她,更何况这还是她好意提点,不禁给气乐了,说道:“好,好,好,姑娘的意思是妳今天做的没有错,错的只有那个丫头?可那丫头得的是老太太的令,换句话说错的是老太太?”不待曹丽环回答,便猛地站了起来,走到曹丽环跟前,脸上带了两分笑意道:“俗语说 ‘恩大成仇’,我今日算是明白了。既然表姑娘觉着我们都对不住妳,老太太对妳百般照拂,反倒生了仇,既如此便收拾收拾东西家去,我们林家不在乎多添一双筷子和一箱嫁妆,却从不养白眼狼。”
曹丽环顿时便呆了,她万没想到秦氏一张嘴便赶她走!不由咬牙道:“妳赶我?天下竟有这样的表舅母,来了头一遭儿就是赶她外甥女出门!”
秦氏仍然微微含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姑娘这话我就不懂了,分明是妳嫌了老太太,怨恨我们。这里是林家,妳不是我们林家的人,把妳送回去也是天经地义。”
曹丽环目瞪口呆,愣在那里。她横行霸道惯了,万没想到秦氏竟说出这番话,当场给她没脸。
秦氏看着曹丽环的脸色,暗暗冷笑,走到门口,回转身轻轻说道:“赶紧回去收拾行李,回头我差人备好马车送妳。”袅袅的走了出去。
第四章
香兰见秦氏走出来,赶紧退到一旁,等了许久也不见曹丽环出来,便探头探脑的往门内瞧。只见曹丽环呆愣愣的立在厅里,双眼直瞪瞪的,彷彿痴了过去。香兰心说道:“都说秦氏是个厉害人儿,果然不错。估计是给表姑娘吃排头了,否则不会有这样的光景。”想进去又怕在曹丽环的气头上讨骂,可不进去,在立着也不是个事 儿,想来想去,唯有硬着头皮进屋,轻声说道:“姑娘别光站着,坐下来歇歇罢。”
一连说了几遍,曹丽环眼珠子动了动,回过神来,见香兰做小伏低的站在她身侧,一股子怒气顿时喷薄而出,伸手上前狠狠打了两下,骂道:“狗奴才!方才妳主子受欺负时妳上哪儿去了?这会儿知道蹦出来叫魂儿!我让妳叫!让妳叫!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一个当奴才的竟敢欺负到我头上,我打死妳!打死妳!”一边骂一边狠命的打,拿香兰出气煞性子。
香兰给打懵了,反应过来脸上已着实挨了两巴掌,她心里万般委屈愤恨,原本想口里嚷几句:“姑娘保重身子,可别动了气。”但冤屈上来,这样忍辱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只跪在地上咬着牙流泪。
曹丽环狠狠打了香兰几下,心中愤懑之气祛除不少,余光瞥见有丫头探头探脑往这边瞧,便住了手,见她双颊红肿,只怕瞒不住旁人,狠狠踢了一脚道:“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滚回去!”说完整整衣裳走了出去,心思一转,便想道:“我是万万不能从林家出去,否则这些日子的经营便如同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眼下只有赶紧去求大房那个老不死的,央告她让我留下来,再求赵月婵给我说几句好坏,啧,少不得又要送银子打点,赵月婵那娘们儿岂能白白给妳出力气!”站在寿禧堂院外越想心里越恨,随手揪了一把叶子狠狠揉碎了出气。
香兰用袖子抹着眼泪颤巍巍的站起来,脸上火辣辣的,浑身都疼,心里更难受得好像揣了个秤砣,掏出帕子用力抹了抹脸,重新将头发拢了拢,轻声轻语的跟自己说道:“陈香兰,这世上的事本就乐少苦多,今天妳只当被狗啃了,妳要忍辱,忍到最后,迟早有妳出头之日。”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用帕子蘸了蘸眼角,不敢在屋子里久呆,拽了拽衣裳,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