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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阴眼 ...

  •   本田菊跟着黑影一直向东跑,这夜的月光不是很好,此时家家户户还亮着灯,追到灯灭的尽头已然是一个黢黑的水潭,水潭依着山,周围是农田,他这才发现自己追了很远。

      静,先是极静,就算本田菊在山中也不曾感受过这样极致的寂静,就像是死亡一般的寂静,然后便不知从何而来滴水的声音在四围响起,刚开始还很微弱,渐渐的在本田菊耳边变得明晰。

      本田菊判断不出声音的来源,干脆抬手遮了左眼,只留右眼视物,右眼所见不辨日夜只有黑白,他凝神环顾四周,很快在这纯然的黑白景象中看见了黑色的雾,较之原来的黑影十分浅淡,若不是他够仔细,甚至无法在这纯然黑白之中看出这散的极开的雾,滴水的声音便来自于这黑雾之中。

      雾中缓缓凝实出一个没有影子的人形,左眼看到是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浑身上下像是被浸透了一样,衣服紧紧黏在身上,滴滴答答地向下滴水,从水潭边带出了一路的水迹,右眼则是形容不辨的一团黑影。

      本田菊警惕地看着小男孩。

      小男孩突然抬头与本田菊对视,本田菊以为会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鬼样,没想到十分普通,普通到本田菊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期盼什么。

      “哥哥,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小男孩的声音十分纯真:“我已经好久没见过我的爸爸妈妈了,我好想他们。”

      本田菊按兵不动。

      “我的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他们好久······好久没有回家了。”

      男孩浑身的气息突然变得暴戾,眼下流出一行血泪,张嘴叫着,声音尖利,令人毛骨悚然,连身形都开始浮肿,像是一个充气气球一般,脚下流淌着的血水一直流淌到本田菊的脚下,血水越积越多,很快已经淹过了本田菊小腿的位置。

      “哥哥下来陪我好吗?一个人在水潭里好冷,没有人陪我玩,好寂寞。”

      本田菊依然按兵不动,实在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动。

      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张不人不鬼的脸,不断冲刷的血水把他小腿上的伪装也洗去了大半,人皮蒙在腿骨上,显得他似人似鬼,非人非鬼。

      小鬼吓了一跳,默默收起血水,疑惑地皱眉:“她明明说······”

      “小朋友,这个哥哥是要陪我的,不然我来陪你?”本田菊的身后传来王耀笑嘻嘻的声音。

      “不要,你是叔叔,你太老了,和我们玩不到一起。”男孩想都没想。

      王耀气得抽出墨线,男孩见王耀的墨线便知道他是来抓鬼的,身形一隐,又遁到潭中去了,气得王耀在潭边大骂着小鬼头跳脚,想到自己还带了黑狗血,直接拧开装黑狗血的塑料瓶往潭水里倒了半瓶。

      “确实,你太老了。”本田菊深以为然地和王耀说道。

      王耀当做没听到这句话,上上下下打量着本田菊,确定他没有受到小鬼任何的伤害,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气。

      “耀君能看到吗?”本田菊指着水潭。

      王耀指着地面:“我不瞎,水迹还是能看到的,还能听到声音。”

      “您不是很相信那个,那个什么牛眼泪吗?”

      “那是一瓶眼药水,我就知道前观主那老头子不安什么好心。”

      “前观主是?”

      “我爸爸。”王耀不以为意。

      本田菊第一次听到王耀提起他的爸爸,也是第一次听说自己的继伯父,生前的本田菊是王耀的堂弟,准确的说是本田菊的妈妈离婚以后与王耀的二伯再婚,两个人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只是挂着个堂兄弟的名号,当然他也从未从自己的继父之中听过大伯。为了读书方便,王耀平时都住在二伯的家里,上大学以后二伯调动工作去了日/本,他才和本田菊两个人住在一起。

      “大伯?”本田菊疑惑地皱眉沉思,确认自己的记忆里确实没有大伯的存在。

      “这个就说来话长,”王耀轻叹:“你就当他活着,失踪了,我们先回去,刚刚我留了符纸贴在村口,三日内暂时不用担心厉鬼出来害人。”

      “您不是说那个没有用吗?”

      “所以我带了有用的过来,”王耀从包中翻出一叠用松烟墨绘好的符纸,在本田菊面前甩了甩,其气势不亚于在甩一沓子人民币,本田菊闻到一阵令他不舒服的味道,默默离王耀走开了几步。王耀见状放在自己鼻子下闻闻,符纸带着朱砂的味道,混着墨香,古法的松烟墨并不臭,甚至还有点淡淡的草木香味。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王耀和本田菊双双对视。

      “我还以为你修炼以后就能拳打僵尸脚踢厉鬼,”王耀探头看着水潭:“你看,那小鬼头不是被你吓跑了。”

      “您觉得在下像是能够拳打僵尸脚踢厉鬼的样子吗?”本田菊就很想拳打脚踢王耀让王耀尝试一下自己拳打脚踢的力量,他伸出一截胳膊,还是像是蒙了皮的人骨,瘦骨伶仃。

      “那只好画符了。”

      本田菊看向王耀手里那叠。

      王耀火速把它藏到了背包里:“这都是镇宅安家符,没用的。”

      二人说着话往山上走去,主要商讨一下画什么样的符,准备什么材料,照王耀的话说威力越大越好,本田菊狐疑地看着王耀,就算他没什么玄学常识,也知道威力大的符不是说画就画的,王耀甚至还说自己没画过几次,更让本田菊忧心忡忡,深觉王耀不是什么靠谱的队友。

      还不如他好好锻炼拳打僵尸脚踢厉鬼靠谱呢。

      回到四合院中本田菊才想起什么关键信息点。

      “您有没有注意,刚刚那个小鬼,说的是我们?”

      王耀深呼吸一口气瞪大眼睛看他。

      “不止一只?”

      本田菊严肃地点头。

      王耀看起来好像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爽朗地与本田菊说道:“要不跑路吧?”

      “棺材。”

      “收起来了。”

      本田菊径直走向堂屋躺在地上,闭上双眼:“反正和在下关系不大,那在下还是死了吧。”

      “我画。”王耀用一种壮士断腕的语气悲壮地说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本田菊睁开眼直起身。

      王耀敛了那不正经的态度,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段树枝在地上画了一条线:“小菊,你来,有些事我要告诉你。”

      本田菊自从醒来以后难得见到王耀正经的样子,明明在他记忆里王耀正经的时候还挺多。

      “这是阳间,”王耀指着线的左边,又指线的右边:“这是阴间,用科学的话说,这其实是两个完全重叠的空间,万物生时在阳间,死后产生灵魂,灵魂便入阴间。”

      王耀指着线:“在两个叠压的空间中,这条线是不可逾越的,也就是说,阳间和阴间的人根本无法接触到彼此。当然也有例外,具有极大执念的人便成了厉鬼,他们可以通过给阳间的人制造幻觉来对阳间施以影响,阳间的人也能够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段接触到阴间。当然,阳间的人越靠近这条线,离阴间,也就是死亡越近。”

      本田菊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厉鬼都是幻觉?”

      “是,所以他们可以变成任何一个人的模样。”

      王耀定定地看着本田菊:“除了你右眼真正看到的,其余的都不能相信。”

      本田菊很想说他右眼看到了王耀,彩色的王耀与黑白的王耀重叠在一起,竟有种生死交叠的混乱感。

      “我的右眼?”

      “你的右眼是阎王的阴眼,车祸以后你的右眼完全碎裂,我镶上去的,可视阴间之物。”王耀收起树枝,宽大的袍袖随风而动,本田菊发现王耀其实经常松松垮垮地穿着道袍,里面还穿着长袖衬衫加牛仔裤,搭配怪异极了。

      只能说不愧是王耀的审美。

      “你再仔细想想,你当时除了那个小男孩还看到了什么?”

      本田菊猛地想起:“我看见了雾,黑色的雾,我以为是散开的小男孩,但是小男孩现身以后那黑色的雾还存在着。”

      “麻烦了,这是什么?”王耀走来走去,突然停下脚步:“不然你试着吸收那黑色的雾?”他比划着,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憋住,缓缓吞了进去。

      本田菊更操心了,表面上应着:“那我试试。”

      一夜无话,该修炼的修炼,该睡觉的睡觉。

      白天王耀不出门,甚至本田菊一天都没有看到王耀的影子,晚上他能够出来的时候靠近王耀的房间,听王耀在房间里诵读《清静经》:“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胜,三毒消灭······”王耀诵读的速度不急不慢,宛如心中拂过郎朗清风,本田菊不自觉地多听了一会儿,再听下去便觉得古文头痛,还是回了自己房间。

      晚上王耀则忙着布置干净案桌,道观里一直弥散着若有似无的檀香香味,翌日午时,王耀穿好道袍净完手,手执羊毫笔,备好朱砂与表黄纸,用于绘制镇压邪祟之符,还有已然研磨好的松烟墨与表黄纸,用于绘制召神之符。

      事事皆由王耀一手操办而成,本田菊几乎连着两日没听到王耀念叨,竟然有些奇特的孤独感,他在自己房中看着王耀画符,王耀在本田菊房门门口摆了一个手机直播,只直播给本田菊一个人看,对此本田菊很是无语。

      王耀垂睫,在白净的面容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脚下踏步法,手上捏诀诵开坛咒:“吾将祖师令,急往蓬莱境,急召蓬莱仙,火速到坛筵,倘或迟延,有违上帝,唵,哈,哪,咆,斗咒。“

      阳光落在王耀的身上,与之俊秀面容相称,于本田菊来说,宛若神祇一般。

      本田菊静静看完这场一个人的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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