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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共看明月皆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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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少逸来到前厅,见张韶力已在,见他进来,忙放下手中茶盅,起身作揖道:“这么晚了还来叨扰侯爷,实有要事,请勿见怪!”少逸拱手道:“张大人言重了,请坐!”说罢伸手虚请。
两人坐定后,少逸问道:“张大人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张韶力笑道:“对侯爷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啊!”少逸不解,道:“但请大人明言。”张韶力道:“今上最宠爱的公主是哪一位?相信侯爷也知道。”少逸笑道:“不就是今儿坐在观礼台上的君悦公主吗?”
张韶力道:“正是。公主是宸王爱女,本不该封为公主,但今上极爱溺之,不顾群臣反对,册封公主之号。眼见公主已过了及笄之年,今上唯有这一桩心事未了……”说着停住,观察刘少逸的脸色。少逸只做不见,道:“哦?是什么心事啊?”张韶力笑道:“当然是为公主找一位才貌双全德才兼备的驸马爷了!”少逸笑道:“这倒确实是大事!”
张韶力凑近他,笑道:“侯爷如此聪明之人,此时岂有不明卑职来意的道理?”少逸故意皱了皱眉道:“难道张大人想托本侯做媒?虽然我没当过媒人,但大人既然亲自来了,本侯自当尽力。哈哈……”张韶力见他一味装聋作哑,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侯爷,卑职明说了吧!公主今日在校场对侯爷赞不绝口啊……卑职此番领了上谕而来,公主取中之人,今上是断不会拒绝的。侯爷从此青云有路啊!”
刘少逸笑道:“这倒难办了!我已有妻室,怎为乘龙?”张韶力道:“侯爷尚未娶亲,怎说已有妻室?”少逸道:“大人身为礼部天官,岂不明已行聘礼,即为婚姻之约。”张韶力笑道:“婚姻大事讲究三书六礼,您这六礼还差着最后一礼呢!”少逸怫然不悦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已成约,焉有反悔?”
张韶力料知他不肯,来这里之前早已想好说辞。他也不急,端起茶盅来饮了一口,放下道:“侯爷,卑职知晓您与吕小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驸马爷的前程富贵或许动不了您的心。但是您恐怕不了解我们这位公主的脾气,那是打小被万岁爷宠坏的,要月亮不敢给星星,今儿她既看中了您,别说您订了亲,就算真有妻室,她也能磨着万岁爷想法儿让您给休了。您可千万三思,别因为您自己个儿的固执而连累了吕小姐,虽则她也是公侯之女,但是只怕尹公爷断不会为了她而与朝廷作对吧?”
刘少逸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脑门:“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么威胁我!”他强压了压火气,笑道:“少逸何德何能?蒙公主爱重,兹事体大,容我三思。”张韶力悠然道:“那是自然。不过时间不多,后天晚上公主宴请各位公子小姐,您明晚此时得给个准信。卑职告辞!”说罢一拱手。刘少逸站起相送,俟他出门转过身,一张俊脸已是沉了下来。
他回到内室,侍妾已熏香铺被,准备伺候他安寝了,见他神色不悦,忙迎上来服侍更衣,少逸换了衣裳,道:“你们下去吧,我一个人想静一静,有些事得好好想想。”侍妾奉上香茗,退出屋子掩上房门。瞬间偌大房间只剩少逸一人。
少逸觉得气闷难忍,推开了窗户,见窗外一弯新月,初春的夜晚寒凉如水。他望着那弯新月,耳边仿佛响起了吕瑾银铃般的笑声,还有那一声声七哥的呼唤,整整叫了十年了。还记得十三岁那年,父亲带了兄长和自己到镇国公府上作客,大人们在花厅谈话,自己嫌气闷,就悄悄溜到了尹府的后花园,在那儿遇到了八岁的吕瑾,一见如故从此两小无猜,一起练剑一起习字。瑾瑾曾对自己说,她娘亲姐妹五人当年率军出征,旌旗指处所向披靡,三箭射得北疆平定,那是怎样的巾帼豪情?自己也一定不能辜负了吕家女儿的英名。那时自己说:“瑾瑾,无论你将来走到哪里,七哥一定陪着你,握着你的手,永远也不会放开!”可是现在怎么办呢?他柔肠百转之下,拿起手边的洞箫吹了起来,箫声呜呜咽咽地飞出了窗外,在这样一个寂寂春夜,牵动着万千愁肠……
范青鸾回到房间,远香才服侍她梳洗了一身风尘,就听人来通报:“鸿胪寺少卿钱慕云大人来访。”青鸾想了想,命人请至花厅,她稍后就来。远香替她换上宫装,边系扣边道:“大半夜的,不知道钱大人来做什么?”青鸾沉吟不语,待换好衣服,便带了远香来至花厅。钱慕云已经等候多时了,见青鸾出来,忙起身行礼:“卑职不揣冒昧,深夜造访,望祈郡主见谅。”青鸾微微一笑:“钱大人言重了,请坐!”转头吩咐远香:“给钱大人奉茶!就用我从家里带来的明前。”远香应了去了。
钱慕云见远香下去,笑道:“郡主不必如此客气,卑职此来实是受人所托,来请问郡主一句话。”青鸾秀眉微扬:“哦?钱大人但问无妨。”钱慕云道:“襄阳侯爷郡主是见过的喽?侯爷对郡主十分赏识,有意遣媒为世子提亲,尚不知郡主是何心意?”青鸾心里一惊:“果然来了!”她又是微微一笑:“小女子何德何能,蒙侯爷青目。只是婚姻大事,岂敢自主?”钱慕云大喜道:“既如此,侯爷便明了,郡主但请等候佳音,卑职告辞!”
送走了钱慕云,青鸾的心里已是一团乱麻,回到房间便命远香掌灯磨墨,她铺开花笺欲修书给父亲,提起笔来写了两行字,便写不下去了。她想:“襄阳侯为子遣媒提亲,礼仪俱全,两家又是门当户对,父母也是没法回绝的。自己的心事那是家门大忌,万万说不出口,更当不得理由,这可如何是好?”她提笔沉吟良久,那毫尖的浓墨终于“啪”地一声滴落在花笺上,晕染成一团……
正在此刻,忽然听得一阵若有若无的箫声,青鸾放下笔推开窗户,见明月在天,银河泻影,花香浮动,那箫声立时清晰了起来,一声声婉转缠绵,似在吐露不尽的相思与哀怨……青鸾倚在窗口静静聆听,如此良夜,也有伤心之人如她吗?
傅靖白天射箭输给了尹玧,心头不服。晚上躲开众人,独自提了长枪牵了“追风”,到校场上纵马狂奔,一圈又一圈,正奔得兴致勃发,忽然见人影一闪,一人一骑已是从身旁一掠而过,那人笑道:“有本事来追我啊!”傅靖一听像是女子的声音,少年好胜心起,当即叫道:“我就不信追不上你!”一抖缰绳,双腿一夹马腹,“追风”长嘶一声,如箭一般射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越骑越远。傅靖的“追风”果然神骏,渐渐地已是追近了那女子。那女子眼看要输,忽地勒马停步,拨转马头。“追风”一个猝不及防,猛然住足倒退两步停了下来。那女子笑道:“不比了,你的马比我的好,跑得快有什么稀奇?”
傅靖在月下仔细打量:“原来是吕姑娘,怎么晚上也有兴致出来跑马?”吕瑾道:“我睡不着,开了窗户本来想赏赏月呢,谁知竟看见一个傻小子输了不服气,大晚上提着长枪跑出来,我就好奇心起跟来看看,还以为你会去找十二郎较量一番呢,本想看看热闹。谁知你不敢,只敢拿自己的马撒气……”傅靖被她伶牙俐齿取笑的哑口无言,脸上一阵发烧,当下嘴硬说道:“谁说我不敢,我怕人家说我以大欺小,欺负小孩。”
吕瑾格格笑道:“是么?”忽地驱马近前,伸手递过一方锦帕:“给你!”傅靖莫名其妙:“这又是为什么?”吕瑾笑道:“瞧你满头大汗的,给你擦擦汗呀!我要回去了,你也别练太晚,明儿还有一场呢!”说罢扔过锦帕,不待傅靖回过神来,已策马奔出老远了。
傅靖拿着锦帕,正欲拭汗,一阵幽幽香气一下扑入鼻端,他忽然一阵舍不得,伸衣袖拭去额上汗水,又在衣襟上抹抹手掌,举起锦帕一看,月下依稀可辨认出帕上绣了一个“瑾”字,他握着手帕,望着吕瑾远去的地方,不由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