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反派》温眠眠

31、第 31 章

　　“过来。”

　　崖底的冷风裹挟着这道凉飕飕的语气传进每个人的耳里。

　　其余侍卫都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唯季随神情没有波动，银辉凛冽的长剑蓄势直指他，只等待公主一声令下。

　　见季随如此，这些侍卫压下恐惧，迅速列队形成一个包围圈，一柄柄利剑对准圈中心衣袍血红的那人。

　　魏愁染透的衣摆还在往下滴血，他没有去拿地上的剑，就这么只手空拳站在那里，苍白如鬼的面容笑意尽失。

　　阴森的视线黏在那个墨玉剑穗上，像要隔空把它斩断、碾碎一样。

　　他目光缓缓转动，越过这些侍卫，盯向包围圈外娇小的姑娘，黑眸似藏着万丈深渊。

　　乐瑶看着魏愁滴血的长袍，又心疼又讶异，这么重的伤他居然还能撑着。
　　知晓季随误会了方才那幕，乐瑶简短与他解释了一遍，便迈步进到包围圈，忍着胸口的钝痛，一点点靠近那道孤寂的身影。

　　“皇兄，我扶着你走？”她大概了解皇兄的性子，怕是不会让别人碰他。

　　她语气里的疼惜不是作假，魏愁眼里的阴霾顿散，唇角若有似无弯了起来。

　　他轻轻靠在乐瑶身上，也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懒散地瞥了季随一眼，而后低头贴在乐瑶耳边，轻声说：“你的侍卫，似乎不太喜欢孤。”

　　乐瑶耳朵有点痒，偏了下头，软声认真解释：“他以为皇兄要杀我才如此。”

　　魏愁拨了拨她的鬓发，不说话。

　　季随接收到他几近挑衅的一眼，面无表情看着那两道亲密相依的身影，缓缓收了剑。

　　一路上碰到几队西戎人，都被季随等侍卫绞杀了。

　　他们准备的马车只有一辆，好在宽敞，容纳两人绰绰有余。

　　闻着车厢里令人安心的熏香，乐瑶才终于放空心神，身体各处的疼痛随之而来，她皱着一张发白的脸，摊在椅上，看了看自己，又看看旁边被血染红的魏愁，只觉状况实在惨烈。

　　她瘪唇弱弱道：“皇兄，你相信前世今生的说法吗？”

　　魏愁歪着头盯她的唇，心里不知在想什么，漫不经意说：“不信。”

　　乐瑶便闭上眼，顾自嘀嘀咕咕的：“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大恶人。”所以现在才多灾多病的。

　　车厢里忽然落下一声轻笑。

　　她一顿，睁眼望向声源处，却登时愣住了。

　　自她遇见皇兄起，他笑过很多很多次，每次都是讥讽的笑，抑或虚伪地弯弯唇角，那双眸从不会浮起情绪，宛如一潭死寂的湖面，无波无澜。

　　但此刻，魏愁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漆黑的凤眼半弯，恍若新月，清澈的笑意星星点点藏于其中。

　　他道：“你刀剑都拿不稳，爱哭且麻烦，还想当大恶人？”

　　他在嘲笑她。
　　乐瑶却没在意，只是满脸新奇地盯着他瞧，眨巴眨巴眼，直把魏愁看得收敛神情，别开了脸。

　　她想，皇兄笑起来真好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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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在发现三人迟迟未归后，皇帝惊觉不对，当即遣人进猎场里搜寻，却只找到悬崖边有马蹄的痕迹，他震怒之下边派人去崖底，边禁锢了所有藩属国的行动。

　　其中自然有人暗暗不服此令，拉拢别族一同以示反抗，但令人意外的是，那名楚国大王子竟站在了大梁这一边，两大强国联手，这些人再也不敢掀起水花。

　　但西戎首领却无法冷静，他根本没预料到楚枭会出来站队，且手下人迟迟没有消息，清荷还不见踪影，眼下被困在皇室猎场里，他又惊又怕，暗中传信让人在外放出两个消息。

　　第一个，永安公主非皇室血脉。他的人抓到了吴青，吴青被迫承认了这件事，还拿出了芸姑娘的私物印证。
　　第二个，大梁储君魏愁，胸无点墨，目不识丁。虽无证据，但此前就有过相关流言，一时之间，大梁百姓沸反盈天，皇室威严不稳。

　　然而，任外面闹得不可开交，皇帝对此毫无表示，依然禁锢各国使臣自由，近乎执拗地派人去寻回公主。

　　马车行驶到营地里，乌泱泱的人群围了上来，太医们早早等在一边，所有人目光灼灼聚集在马车上。

　　乐瑶和魏愁浑身带血出现在众人视线。
　　魏愁眼神扫过之处，众人皆惊惧地低下了头，全然忘了有关他的流言蜚语。皇帝令他们先休整一夜，没有急着问清那些事。

　　回到寝屋，太医处理完伤口后，乐瑶打听了二皇姐的情况，纤凝道还没有下落。她忧心忡忡地蹙眉，只期盼二皇姐性命无虞。

　　依照乐瑶对皇帝的了解，他今夜一定会过来，要么是责备她乱跑，要么安抚她的心情。乐瑶起先还有些担心，但直到子夜，出乎意料的，皇帝并没有来。

　　很快，她就从纤凝口中得知了原因。
　　——身世被人揭穿了。

　　有那么一瞬间，乐瑶想过自尽一了百了，总比落在皇帝手里被折磨至死来的好，但她根本不敢自己动手，只能安慰道，连坠崖这样的事都挺过来了，明日说不准有转机呢？

　　怀着微薄的希冀，一夜无眠到了第二日。

　　皇室猎场设有行宫，此时大殿内各国使臣早早聚在这里，交头接耳谈论，等待皇帝等人。

　　一刻钟后，乐瑶和魏愁先后脚踏进殿内，她整夜未睡，加之有伤在身，面色青白虚弱，身形摇摇欲坠。
　　反观魏愁，神情不咸不淡，唇角倒依旧弯着，慢条斯理跟在她身后，仿佛今日之事与他无关似的。
　　他是真的很能忍痛，这般步伐稳重的模样，谁能想到是个重伤之人？

　　皇帝来后，西戎人已经迫不及待站出来，哭天喊地一样说道：“大梁朝昌旺隆盛，本该万古长青，可储君若是大字不识一个，日后实在是难当大任啊！”

　　他这样急切，有脑子的都能猜到那些消息与西戎有关，但西戎若不这么做，那皇帝很可能会先追究太子公主掉崖一事，届时他们就无法说清了。

　　皇帝听到他这抑扬顿挫的措辞，喜怒不形于色，目光淡淡看向下方的太子，没打算开口。

　　乐瑶闻言倒是一怔，她昨夜只知自己那事，却不晓皇兄不识字的消息也捅出去了。

　　本来低垂的头微微抬起，她悄悄觑向魏愁，只见他毫无所谓地坐在四方椅上，肤色较苍白，面容噙笑回视众人，只是那双眼睛里，浓厚的杀意一闪即逝。

　　乐瑶不由提心吊胆起来，想到他重伤未愈，害怕他以命相赌，毕竟皇兄实在不是个惜命之人。

　　她攥了攥手心，颤声道：“无、无稽之谈！”

　　一瞬间，所有视线汇聚在她身上，皇帝沉冷地注视她，魏愁也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没人想到平日胆小无闻的永安公主会在这种时候开口。

　　乐瑶亦明知自己不该现在站出来引人注目，但一想横竖都自身难保了，不如最后为皇兄做点事。

　　她深呼吸一口，强自镇定道：“皇兄的字迹气韵磅礴，不逊于书法大家，怎么会如你们说的那样胸无点墨？”

　　魏愁浅笑吟吟地看她。

　　西戎人道：“公主，口说无凭啊。”

　　乐瑶看了看皇兄，知他定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写字，于是转头让人去自己寝屋里拿皇兄的笔迹，那是来猎场途中她让皇兄练的字。

　　婢女拿了几张宣纸展开来，上面写的不是诗句，而是“天空白云”四个大字，笔墨精妙，字迹遒劲有力，最重要的是，有几分相似于皇帝的笔迹。

　　乐瑶察觉到什么，抬头时，恰好对上皇帝阴晦不明的眼神，她心脏骤跌，慌乱地移开视线。

　　西戎首领哑口无言，太子不识字这事是鬼面郎君告知于他，并未有确切的证据。他目光阴狠起来，阴笑道：“公主，哦不对，您似乎不是公主了啊。”
　　他假意告罪说错了话。

　　吴青是芸姑娘的贴身嬷嬷，她的指认是最有力度的。

　　越国使臣莫名其妙被皇帝软禁此处，早就心生不满，现在乐得添一把火：“听说永安公主身体病弱，灵丹妙药数不尽地往宫里送，属实是铺张浪费啊，不过公主千金之躯也就罢了，但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越国起了个头，其他人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来，听得西戎脸上笑意越来越大。

　　乐瑶早知会有这副场面，尽管做好了准备，还是无可避免地脸色发白。
　　她垂下眼帘，强抑着颤抖的身躯，细声道：“但凭……陛下处置。”

　　说完，便要跪下身去，却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臂，硬生生给提了起来。

　　手臂上冰凉，乐瑶一愣，知晓身后人是皇兄，却不知他要做什么，遂只能垂着脑袋。

　　众人的视线压了过来，沉甸甸压迫着她的身体，乐瑶心慌意乱咬着唇，怕连累皇兄，想要重新跪下去，然而那只手犹如坚冰，紧握她不放。
　　乐瑶惴惴不安。

　　魏愁漫不经心撩起眼皮，眼神无光冷淡又凌厉，一一侵蚀过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煞气浓重到快要凝成实质，仿若化成细线勒着他们的脖颈，一击即断。

　　没人再敢说话，霎时鸦雀无声，满坐寂然。

　　他睨向上首处的皇帝，父子视线交汇的一瞬间，皇帝蓦然明白了什么。

　　大梁局势近日并不安稳，在忠勇侯教唆之下，各个武官一直在与他唱反调，这其中没有魏愁的授意必不可能。
　　半个朝堂都在拥立太子啊。皇帝笑了笑，忽而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感受到身体的衰败，他眉宇愈发阴郁。

　　连皇帝都不发表意见，殿内压抑沉寂到了极点，不可名状的惶恐充斥在众人之间。
　　他们觑着太子神色。

　　“听清楚了，”魏愁弯唇笑起来，视线欺压过所有使臣、部落，轻柔的嗓音蕴满威胁之意，一字一句道：“孤只认永安公主。”
　　乐瑶怔怔地转头看他。

　　清越的声线盈满大殿每个角落，重重回荡在众人的胸腹里，他们骇然望向中央那两道身影。

　　他长身立在乐瑶身后，宛如她最有力的护盾。

　　气压山河，势不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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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就是保留永安的封号，把阿瑶从皇室玉牒除名，这样就没有亲缘关系，差不多快可以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