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厄运与禁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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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拢住天空，一场雨来得猝不及防。风卷起细碎雨点侵扰着过路人单薄的衣裳，晕开的圈圈水渍仿佛重达千斤。与滚滚乌云一同下压，指挥如擂鼓般的心跳和嘈杂的雨声奏响不大美妙的暑假序曲。
“我记得天气预报说今天没——”
嘟囔吐槽的声音随着主人想起“天气预报里只有时间可以信”这个事实瞬间消散在风中，虞亦瑾透过细密的雨望向不远处的火车站标识，单手拖着装满内容的行李箱应着呼啸而来的阻力，迈步朝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直至火车站中涌出的热量重新包裹了躯体，处理好被雨水侵扰的衣物，他才分出心来照看自暴雨来袭不久就震动不停的手机。
漆黑的屏幕映出机主的面容，浅褐色的碎发被雨水浸湿贴在脸颊，发梢滑落的水珠勾勒着他流畅清晰的脸部轮廓。低垂的鸦色睫毛柔软细密，半掩住主人的焦糖色双眸。
样貌不算惊艳，但也称得上英俊，且十分耐看。
可下一秒就亮起的屏幕将倒映的面容隐藏，虞亦瑾皱着眉头看向对方持续不断发来的“骚扰信息”。调至勿扰模式的手机不再震动，只剩指尖叩击手机后壳的声音停下再响起，似是在应和站外的雨声。
当然，偶尔还有几声喷嚏声藏在火车站的嘈杂交谈声中。备注“燕辰骏”旁边的数字亦是不断增加，跳动着定格为对话框边99+的数字红点。
但虞亦瑾仍然没有回消息，仿佛神游天外。只是看着前方的地面，似乎是在想什么事，又好像是在等燕辰骏接踵而来的消息停歇。
可直到他登上高铁收拾好一切坐下，燕辰骏的消息也在以同样的发送频率增加，丝毫没有显露丝毫“我发消息发累了要歇一会”的迹象。
看着那一串“在吗”，没有再多思考——又或许是时机已到——虞亦瑾敲击过手机屏幕，回复的几条消息中蕴含的万般无奈丝毫未掩。
【某位职业选手的手速可以收一收了，最好还是留在自己要比赛的时候用吧。】
【不过我刚刚才搞定一切上高铁，距离我离开也就过了五个多小时吧？】
【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我马上就来。】
消息发完，燕辰骏那边的停顿完全不出虞亦瑾所料。半晌后对方才有应答，似是被什么人抢了通讯设备，消息简短得像两个人所发，只有一个“嗯”字。
消息落入眼中，虞亦瑾终于把手机塞回口袋，侧过脸去看向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与窗上如细针的雨，冰凉的手指碰触过同样渗着寒意的窗。
半透明乳白色的物质从他的指尖浮现，在玻璃上漾开层层波纹。指尖的触感自冰冷坚硬变得柔软温暖，似有雾气在镜面弥散开来。虞亦瑾随即启唇，他念出的话语模糊不清，仔细倾听也拼品不出什么意味。在旁人看来，只是由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构成。可下一秒，他眼前的场景已经彻底改变。
浅色与黑色交织出会议室的模样，白色的长桌两侧分别有一人安坐。单侧窗边洒进的自然光线与二人面前摆放着的电脑屏幕散发出幽幽荧光交融，圈出屏幕中不断更新的消息。
这些消息来源不同、内容不一，有悬赏有邀请、有搭讪也有挑衅，各色ID混杂在一起仿佛妖魔鬼怪的大杂烩，但其中大多数都提到了一个称谓——“禁厌师”。
“突然从现实把我叫回来，是有你们都感兴趣的紧急悬赏或任务，还是空间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虞亦瑾站在会议室长桌的尽头，手指轻点桌面示意自己的到来。望向安坐在那处的二人时，语气未变，却故意换上了一副你们不给我个说法解释我必然不会罢休的威胁神色。
而桌边的两人见到虞亦瑾这副模样，忍不住抬头对视一眼，在视线交错之时推诿着解释权。直到虞亦瑾敲击桌面的节奏越来越快，作为发消息的“罪魁祸首”，燕辰骏才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回应。
“其实是有两件事，第一件事还是和你第一次任务获得的那个鬼卡片有关系就那个甚至空间都没有给一个面板或者解释的东西……”
燕辰骏的语速极快，话一溜烟地滚了出来，连标点符号都没带一个。
或许是听不下去，或许是只听一句话就明白了所有，虞亦瑾叹了口气，在燕辰骏的话语应该加上一个句号的地方直接来开口打断他的话：“我大概明白了，既然是和那张卡有关的事情——是谁有查清楚什么吗？”
虞亦瑾的手指交叉摩挲着，他抬眸望向坐在屋内的二人。无需多言，他早已清楚自己希冀的事不会发生。但怀着期待再应上一盆冷水，纵使有心理准备多少还是有些失落。他抿了抿唇，几次张口却没有开口说任何一句话，哪怕眸中晦暗不明的情绪也被垂下的眼睫遮住。
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僵局之下刚刚开始解释的燕辰骏和还未开口的戚哲原都朝虞亦瑾投去了安慰和歉意交织的目光。
那张在虞亦瑾第一次任务中被莫名带出的卡片没有任何面板属性，也没有触发过相关的隐藏任务。可这张卡片无法交易更无法销毁，又似乎绑定虞亦瑾了一样，无论虞亦瑾丢弃多少次都会出现在他的背包中。
哪怕偌大一个轮回空间，联系着无数个风格迥异的世界，都没有任何人听说过空间里任何一人有过和这张卡片相关的任何线索。
可因为这张卡的存在，虞亦瑾执行任务时经常会莫名惹恼任务中的部分角色，将他们的轮回任务拖入绝境。
无数人将其称呼为——
“厄运之卡。大方地用通称称呼它吧，我不介意。哪怕介意，也早就习惯了。”
半晌，虞亦瑾才轻声道出那张卡的通称，打破僵局。他抬起手伸入虚空，变戏法一般拿出了一张通体纯白、纂刻着诡异花纹的卡片，并将它放在桌上。
“何况，这么长时间，咱们已经尝试过了大部分所谓能够‘遏制’的办法，我也习惯了这张卡在我这里并且带来一些没必要的麻烦。说不定只是还没达到隐藏任务线索的触发条件，所以我觉得没必要去试那些又烧钱又没用的偏方了。”
真的，血亏。
视线再次落在那张卡片上，回忆起当初为了遏制厄运而如流水般花出的积分，虞亦瑾不禁磨了磨后槽牙。
至此，这次叫他回来的原因显而易见，他只得提出自己的想法意见，重新交叠着搭在桌上的手在回想起他的积分余额之后显得有些无力。
而在坐的另外两位在“厄运之卡”出现的一瞬间也明显想起了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都绝对会心痛的账单，一瞬间变得扭曲的神情暴露了他们也不愿意这么花积分的事实。
死死盯着那张吞噬了他们天文数字积分的卡半晌，戚哲原才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朝虞亦瑾道歉，“抱歉，这件事一开始是我的主意。”
“其实我也觉得那些偏方不一定有效果，而且看他们那个样子就是想要讹我们一笔的。不过我当时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不过既然亦瑾你不愿意去，那我们就不去好了。而且这个主意我也有份，戚哲原你别想一个人背锅啊。”
燕辰骏也把视线从他们之中最烧钱的那个东西身上移开，不用花这个钱似乎让他轻松了不少，拍了拍手靠在椅背上，只是在戚哲原一个人把整个锅揽下的时候瞪了他一眼。
“没事，我接受你们的道歉了。”
戚哲原的道歉引得虞亦瑾弯了眉眼，可他扫向戚哲原和燕辰骏的视线中透露出他绝对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
“可是两位好哥哥——花的积分总得想办法补回来吧。更别谈，回我们的世界，待一个小时需要花费一千积分。我兑换了一次性十二个小时的‘回归时间’，我这时间一半都没用到，你们就把我拖回来了。”
过去的积分为了解决一件事如流水花去，体会过贫穷加欠债的滋味。虞亦瑾曾经再大方，此时都变成了守财奴。他换上专门用来膈应人的“好哥哥”作为称呼，同时拍了拍手，对燕辰骏和戚哲原笑着露出了属于嗅嗅的獠牙——毕竟他一直都惦记着这事呢。
“就四舍五入过了五个小时吧。一万二减五千，七千积分，两位好哥哥，微信还是支付宝？”
“首先，我们叫你回来是因为两件事，这只是第一件事。第二，我记得你兑换的时候空间有活动，只交了一万积分。一万减五千多，我顶多给你两千积分，剩下的可以找第二件事的委托人，可劲敲诈。”
遇到狮子大张口的，戚哲原眼皮都没抬一下，果断砍价。手指在面前一滑，在浮现的虚拟屏幕上一通操作行云流水，给虞亦瑾转了两千积分，“毕竟，‘禁厌师’的名头还是响亮的。‘厄运之卡’与在无数陷入绝境的任务中活下来并通关的‘禁厌师’的名声是相辅相成的，这方面你可是一点也没落下。”
“老板大气。”收到两千积分多少回了点本，虞亦瑾的心情也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他收回“厄运之卡”，坐到长桌旁边的椅子上轻轻点了点头，已然会意。扬唇轻笑时，新唤出的契约卡牌在他指间飞舞，“哪个委托？任务组队还是什么？又是哪些人打算铤而走险和我组队？”
“以及燕辰骏先生，您的两千五百积分账单还未支付。”
突然被提及，从提起“回归时间”开始就一直在减少自己存在感的燕辰骏眨了眨眼睛，他的视线在房间里游移了一圈后锁定在了面前的电脑上，修长的手指附上鼠标，他一边滚动鼠标滑轮，一边应答，
“啊——你说委托啊，是拉塞尔小队提的废弃学校任务组队委托，而且是加急委托，从现在开始，大概只能给你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难度预估是C级左右，委托指名道姓是想要和持有‘厄运之卡’的‘禁厌师’组队。你也知道我们上次被迫匹配任务空间随机的队友就是他们，就是因为那个东西差点把拉塞尔小队的人拖入了绝境，无论他们在那次任务里是怎么做的，都是我们几个欠了他们的。所以，在正常情况下我们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而且那个任务，看描述是灵异类，很适合你这个‘禁厌师’发挥能力。”
在答复之后，不出所料的，燕辰骏收到了来自虞亦瑾的瞪视和戚哲原的凝视。
他避重就轻的行为成功赢来了屋内两个人的谴责，可哪怕如此，他依旧想垂死挣扎一下，避免几千积分离开口袋的既定结局。
但燕辰骏同样也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他沉默片晌，选择在挣扎的同时，将虞亦瑾从他那“抄去”的称呼如数奉还：
“好吧，亦瑾。你的好哥哥——我，和两千积分，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
“委托我去。至于这个问题，答案很明显。”虞亦瑾挑眉看向燕辰骏，摆明想说“这个问题你还用问？”，回答得干净利落，“我选两千积分。”
奔向既定结局的回答狠狠地伤了燕辰骏的好哥哥心（其实并没有），他捂住胸口用接不到戏的演技剜了虞亦瑾一眼，声音幽怨，“怎么可以这样呢，我的好弟弟。我过两天还要去打比赛的，到时候我也要花不少积分，你就不能给你的好哥哥留点余钱吗？”
“不能。”虞亦瑾看着燕辰骏的戏精表演抽了抽嘴角，立即答复，“以及你们队三天后打ULG的时候，我会用你的积分去买时间，给ULG加油的。”
燕辰骏，卒。
虞亦瑾，移动空间宝到账，两千积分。
“好了，你们别闹了。”欣赏完一场免费的讨债表演，戚哲原勾了勾嘴角，笑得很浅但语气还算愉悦。他用手指点了点电脑屏幕，信息霎时间投影到了三人面前。
“这边还有几个委托，亦瑾你可以稍微挑一下有没有想要接的。废弃学校的委托也需要你同意拉塞尔的任务组队邀请之后熟悉一下内容。还有一个小时时间，亦瑾你要准备好装备道具，等待传送去那个任务了。”
“三天后，燕辰骏的比赛开始前，我们俩等你的好消息。”
“嗯，到时候见。”应答时，虞亦瑾的尾音上扬，带着无数次险境求生淬炼出的自信。同时，他凑到戚哲原的电脑前，指尖划过屏幕上罗列的数十条委托，选定委托的动作却顿了又顿。
只剩泛白的指甲怼住页面最底下、被人刻意隐藏到粗略查看绝对捕捉不到的一行小字，虞亦瑾死死地盯着戚哲原。戚哲原则眼皮微抬对上虞亦瑾的视线，一副淡然神色。
屋内再次归于沉寂，两方对峙间燕辰骏也只敢投去困惑的目光。
那是强制传送至任务世界执行任务的倒计时，边上墨色的问号坦露着任务的难度。最后三个小时倒计时的嘀嗒声在对峙的目光中蔓延、在虞亦瑾的耳边响起，他能窥到架在戚哲原脖颈上的死神镰刀。打破僵局时，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传出，很轻，隐约能听到藏在其中的无力感，“哲原哥，我不是个傻子，更不是个瞎子。未知难度的强制传送任务，你打算怎么等我的好消息？”
还未等到戚哲原答复，一声嗤笑从会议桌对面传来。戚哲原的情况被虞亦瑾这番话透露得一干二净，曾被戚哲原蒙在鼓里“算计”活的燕辰骏回想起那段糟糕经历。这句话仿佛是点燃了引线的微小火星，顷刻间点燃了燕辰骏这个爆竹。
言辞未启，手掌重重拍上键盘的声音便传了出来。燕辰骏将所有表情掩藏在设备后方，言辞带刺，情绪交织下他的嗓子哽咽，声音飘在空中都带着颤，不满、愤怒与悲伤丝毫未掩：
“怎么等？那当然是人坐在观众席上坐着等。至于人是什么状态，某些人估计也不在意了。毕竟上一次遇到事情也是一声不吭，要自己谋划、自己扛，把我们几个都带到沟里去了。结果那次教训没吃到，现在还是个哑巴，强制任务下达结果一句话不说。
“等亦瑾进了任务剧本，我过一会儿回现实世界准备比赛，某些人就打算让我们在现实毫无预兆地接受有些事实——不对，任务中死了的人在现实生活中的肉身会怎么样，我们可没任何人知道。谢谢你啊，戚哲原，你竟然愿意以身试规则，告诉我们在任务里死了，我们的肉身会怎么样‘活着’。”
不仅“活着”二字被燕辰骏加重了音，更准确的说除了开口的那句设问，一向把熟悉的轮回者的安危看得极为重要的燕辰骏的每一句话都是吼出来的。本就有伤的手在激烈反应下作痛，但燕辰骏好像对此完全没有感觉一样：
“信任我们、把事情告诉我们，不一个人把这些事扛着、让我们事前有个心理准备，难道就这么难吗！戚哲原！”
更何况他是戚哲原，这种一同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
戚哲原似是无话应对二人指责，低头避开虞亦瑾的视线整理袖口，半晌以后才道出一句话，不知是安慰还是确实有应对方法：“我有把握回归，借助我们前几次任务拿到的那个一次性道具。”
“既然哲原哥你说‘有把握回归’，那我们也相信你。你也赶快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要带进去任务世界吧，我也去准备委托任务的装备了。”
深吸一口气，虞亦瑾努力压下情绪、放缓声音，被情绪包裹的大脑竭力做出理性的判断。若三人未有生死隔阂，这段时间暴露出的问题还得借这题去发挥，真真正正落下句点。
但不是现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刻，他和燕辰骏都一味指责戚哲原的隐瞒，只会为戚哲原增添压力。既然燕辰骏已经将他想提的问题以另一种方式与戚哲原说了，虞亦瑾也不必多说。只能用指甲掐住虎口的肉用疼痛让自己冷静，在准备已迈入倒计时的任务面前为这场冲突唐突画下句点。
“约好了，三天后，在辰骏哥的比赛开始之前，告诉他我们两结束任务的好消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厄运与禁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