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不语》三无产品17

29、决意

　　风轻轻吹拂着，带给人和煦的舒适感。夏日的午后有些炎热，但对于女生清寒的体质来说，这样的温度刚刚好，暖洋洋的让她感觉很舒服。
　　残留的睡意慢慢褪去了，头脑一分一秒变得清醒起来。森野的思绪从遥远的梦境回到现实。想起方才大石的请求，她有些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喂。”
　　“什么？”女生转过头。
　　“昨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诶？”森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间没能领会男生的意思。
　　龙马并不看她，目光直视前方继续说道：“阿桃学长心地不坏，只是做事很鲁莽。虽然有些过分了，但他其实没有恶意的。”隔了一会，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个，背上的伤……不要紧吧？”
　　然而，女生却并没有注意他后面那句话。
　　她愣了片刻，旋即低下头，偏长的刘海遮住双眼。
　　这算是，在替桃城道歉吧。

　　沉默片刻后淡淡地道：“你们的感情，真是很要好呢。”

　　“啊？”被女生答非所问的话所困惑，眨眨眼才反应道：“嗯，算是吧。”
　　果然是这样啊。

　　没有人会为自己不在意的、毫无关系的人向其他人赔不是的。

　　不止是他，樱乃也好，大石也好，他们都是为了自己亲近的人才与她有所交集。而对于他们来说，自己是外人。
　　而他们，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自己对这些人而言，仍旧只是异类罢了。
　　根本就不需要我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因为你们之间，本就没有我能插足的余地。

　　心底再次涌起无法言说的孤单感，森野下意识地抿紧双唇，脑海中升腾起一片黯然的情绪。

　　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的男生突然像注意到什么一样朝她伸出手去，微凉的指尖碰触到她的脸颊。
　　“怎么了？”女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你的嘴……”
　　“什么？”森野随手摸了下唇角，无意间碰到伤口，被牵动的痛觉神经提醒了她昨天发生过的事情：“哦，这个啊，被经理扇的。”她无所谓地说道，语气稀松平常。
　　然而，搭在短裙上的右手却不易察觉地暗暗捏紧，细长的五指微微颤抖着。
　　如果可以，真不想让你知道这样的事情。
　　明明觉得羞耻，却还要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从没听说过餐饮店还能动手打服务生的。”龙马的语气有些冰冷。
　　森野嘲讽地扬起唇角：“那要看是对什么样的人了。”

　　由于脸上的疤痕，女生很难找到愿意聘用她的餐馆。正工作的这家也是在她保证不给店内带来困扰之后才勉强收下她，当然为了不影响快餐店仪容，必须戴口罩。
　　她自然不会告诉龙马，昨天晚上一下夜班，她就被经理拖进储藏室，迎面就被甩了几个耳光。之后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阵鞭打。她护住了头部，身体的其他部位则遭到重击。其中有几鞭正落在她先前被桌角撞裂的伤口上。所以，即使只是像现在这样静坐，后背也持续的感到一阵阵火烧火燎似的疼痛。

　　这种程度的伤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严重，只是那样的被人任意侮辱的屈辱感，挥之不去。
　　以及一直徘徊在胸口的，因被他撞见那难堪的场面而好像被灼痛般的心情，仿佛翻腾的潮水一样难以平息。
　　她再次回忆起男生的那个眼神，心里感到有些难过。
　　想让你看到更加光明美好的一面，这种念头果然还是无法轻易放弃。

　　“……”
　　察觉到男生半天没有说话，森野瞥了眼他的脸色，明白他仍在因桃城对她所做的事而感到过意不去。
　　想了想开口道：“其实也不完全是桃城学长的错。放心好了，我没那么娇弱的。”

　　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自己这样说，仿佛是自以为他会为她担心似的。
　　而龙马则微微皱起眉头，默然不语。男生的面无表情更是让森野一时间有些尴尬。她扭过头望向楼下的池塘，不再开口。

　　龙马静静地看着女生，她唇线轻薄，嘴唇淡得几乎毫无血色。嘴角的伤口有些严重，由于只有那一小块皮肤红艳艳的，显得有些怪异。但即使这样，她依旧十分固执地紧抿着双唇，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一样。这是个无意识的动作，他知道女生当然并非不怕疼，她只是太过要强，不肯轻易在人前示弱罢了。
　　那个时候，当她在那个经理的威逼下被迫低头的瞬间，他只觉得心里仿佛被一个巨大无比的锤子用力敲了一下，几乎站不住脚。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那些一时间宛如海啸般涌来的伤痛到底是因为什么。为何一向淡漠的自己会产生这样难以承受的情绪呢？这些都无从思考。只是，每次看到女生无意中流露出的悲伤的神情时，他就感觉自己好像被生生剜了一刀，心头流血不止，疼痛难忍。
　　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露出那种表情了。

　　森野眉头轻锁，慢慢地回想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
　　不得不说，自己变得越来越软弱了。
　　这样患得患失地在意这些琐碎的小事，是从接触他开始的。
　　为何会这般软弱呢？
　　太过舒适的环境会让人放松警惕，人也是一样。
　　他就好像阳光，一步一步，慢慢地蚕食阴生植物般的自己。越是接近，越是会被其逐渐融化和吞噬。
　　为了一点琐事变得这般忧郁，根本不是我的作风。
　　深海鱼，它们不需要光，因为它们没有眼睛。
　　你太温暖，能够将我好不容易塑造起的坚硬的躯壳给离析瓦解掉。
　　不可以再靠近你了。
　　不可以再依赖你了。

　　“背上的伤，好点了吗？”因为之前一直没得到回答，男生再次开口问道。
　　“什么？”女生惊讶地抬起头，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难道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被他知道了？
　　“不会好得这么快吧？撞伤的话，至少要两三天才能恢复呢。”
　　森野这才明白他说的是她被桃城误伤的事，暗暗松了口气道：“不要紧，一点小伤而已。”

　　“唔……”男生沉吟片刻，弯下身从随身携带的网球包中取出一个事物给她，简单地交代道：“这是活血化瘀用的药膏。涂一点在伤口上吧，很管用的。”
　　“咦？不，我……”
　　男生不由分说将那椭圆型的小巧玲珑的铝制盒子塞到她手里，转过头。径自抱了手肘靠在围网上，懒洋洋地拖长了音调自言自语：“啊——最近天气也热起来了呢。”

　　原来，并不是只是为了桃城才来见我的。
　　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也稍微存在一丝为我着想的闲心呢？

　　森野看着他愣了片刻，半响，视线又回落到手里的那罐青柠味的PONTA上。
　　她知道龙马常喝这种饮料。虽然不怎么挑剔，但向来都是选择葡萄口味的，没理由会“不小心”多买一瓶。她心里很清楚，男生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有意无意地关心着自己。但是……

　　女生站起身。

　　已经够了。
　　我不可能一直接受你的馈赠。
　　当初我用你所赋予的勇气存活下来，走上与你完全不同的道路。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活到现在。
　　但那又怎样，我来这里，本不是为了要见你。
　　如果仅仅为此就感到哀伤寂寞，从而止步不前，我也就不是森野月了。

　　龙马不明所以地看着女生下定决心般蓦然站起身来。抬起头，目光正对上她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她瞳仁的颜色重又变得深黑而幽静，眸子仿佛黑曜石一般闪闪发亮。眼神倔强如初，坚定到甚至有些决绝。
　　森野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打开天台的门，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
　　留下那盒被遗忘在原地的药膏，以及呆呆坐在天台边的龙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