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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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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沈浩不说,但我知道他很寂寞,有好几次我进来时,看见他倚坐在床头,盯着窗外发呆。没有办法给他消解寂寞,我只得每天来都滔滔不绝的给他讲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尽管只是一些很小的小事,而且总是我说他听,但总好过让他独自在那里发呆。又是一个周末,早早来到沈浩的房间,他刚洗涮完毕正准备吃早餐。看到床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为了今天可以一整天呆在这里,我昨晚赶了一宿的作业。沈浩看我的样子问道:“怎么,没睡醒就跑过来了?”
“嗯,睡的太晚了。”我揉揉眼睛
“那还不回去接着睡。”
“不,我就在你这里睡会。”说完,我手脚并用爬到床上,想掀开被单钻进去。可沈浩紧紧用手按住,不让我掀:“不行,天天听话,回家去睡。”
“为什么不行,这张床够大,我又不会占太大的地方。”
“就是不行,我的床上很脏。”沈浩的脸上很有些为难的表情。我知道,这些日子他连自己大小便的能力都没有,一定是觉得难为情。故意伏下头闻了闻说:“那里脏,明明是白白的香香的,干嘛那么小气,只是睡一会而已。”自顾自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晌午。我睁开眼正看见沈浩的侧脸。他的脸更瘦了,显得眼睫毛更长,下巴更尖。他依旧在发呆,浑身都笼在一种冷清的寂寞中。这个人会不会就这样慢慢被寂寞吞噬了,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我急忙坐起来。沈浩听到声响,回头看见我,脸上扬起温暖的微笑:“醒了,小懒虫。”我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哎呀舒服,你的床就是比我的好。”
“还不快去洗脸,眼睛都被眼屎糊住了。”
“好来”我轻快的跳下床,忽然发现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神色,疑惑的问:“你这半天就一直坐着,没躺下歇一会?”
“还歇一会,幸亏我够重,不然早被你的睡拳给打到地上了。”
我抓抓头:“我的睡相哪有那么差,太夸张了吧。”
还有一周就该考试了,我攒足了劲一定要考进重点学校,这也是为了证明沈浩的功夫没白费,而且考完试就会有整整一个暑假可以和沈浩在一起,这可是我期盼了半年的事。因着这些原因,我每天都在兴奋与紧张中度过,竟然忽略了沈浩那越来越苍白的脸,和他愈加寡言的态度。
等到紧张的考试过后,我又踏进已经两天没来过的病房时,才知道沈浩在我考试前就开始高烧不退,多处病灶感染,而且内脏器官已经衰竭,他怕影响我的情绪,硬撑着不往特护病房转,直到今天才过去。躺在特护病房的沈浩几乎让我认不出来了,仅仅是两天而已啊,他竟似乎是变了一个人。在征得老妈和另一个主治医生的同意后,我穿上无菌衣进入病房。看到我进来,沈浩只是对我虚弱的笑了一下,没力气说话。握住他的大手,以前一直温度偏低的手如今竟然烫的吓人,皮肤已经干枯了,干瘦的包在骨头上,脸也瘦的凹下去,只有眼睛还是那么亮,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我拼命眨眼,不让泪水掉下来。沈浩努力喘息着说:“我可不喜欢爱哭的女孩。”我吸吸鼻子说:“我没哭。你自己不小心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我才不会哭。”
“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哭,做一个让我喜欢的,坚强的好女孩,能做到吗?”
“恩,我保证做到!你也是,一定要挺过来,不许忘了咱们的约定,不许赖账。”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看着他说。
“好,不会忘的。”沈浩艰难的笑着说。
一阵突然的剧咳打断我们的谈话,沈浩剧烈的咳喘起来,大团大团混着泡沫的鲜血从他的嘴中涌出来。医护人员立刻开始抢救,我帮不上忙,只能站在一边紧张的看着,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可以哭,不能哭。虽然这次沈浩病的利害,人们基本都对他不再抱有希望,但我坚信他一定可以好起来的,就像上一次一样创造奇迹。反正以后就放假了,我除了去特护病房外看他,还坚持每天早晨到他的302病房开窗透气,好让他一回来就可以呼吸上新鲜的空气。我还从院里的花圃里采来三枝最红的月季,权当玫瑰插在他房里的花瓶里,并且暗暗祷告老天,一定要让沈浩在这花开败以前回来。
可惜的是,第二天我就看不到沈浩了。当时我正伏在特护病房外面的玻璃上,看护士给他打针,忽然好像是他说了什么,只见护士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听了一会,又朝我这边看了看,然后就站起身子过来把窗帘拉上了。把我急得跳脚,等到她出来,忙过去问,她却说是沈浩让她做的,为了不叫我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哼,搞什么嘛,不看就不看,等以后回来了,还不是想怎么看怎么看的。
“那个沈浩可真是坚强,疼成那样还不吭声。”
“就是,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要是其他的人早大声呻吟了。”
“还那么年轻,也很好看,可惜了。”
“听说他的家世也很好呢,只是父母都不在了。”
“是吗?家世好,人也好,要是没得病,可真是女孩们追逐的对象呢。”
“可不是。”
……
一连好些天,经常听到护士们这样议论沈浩的事情,我都会骄傲的想,那当然我的男朋友是最棒的。只有一次,听说他疼得连身下的床单都抓破了,却没吭一声,我开始真切的感到心痛和担心,开始害怕这次老天爷是不是还能听见我的求告。
那天,午饭以后,偶然听两个来院看望病人的家属聊天,说起离这里不远的晨更寺,据他们说那寺里求来的符是很灵验的,特别是平安符,只要是诚心去求来,就可以保人一辈子健康平安。我的眼睛都亮了,太好了,多一个保障多一份希望,说不定我把符求回来,沈浩就真的好了呢。去,顾不得跟家人说一声,立刻行动起来。
十几里路,是我有生以来自己走的最多的长度,边问路边走,整整用了一下午的时间,一路上,我把那个小小的木符紧握在手里,生怕丢了。回来时,天都上黑影了。顾不得擦一下脸上的汗水,就急忙往特护房那边跑去。在病房门口遇到小朱阿姨,我乐孜孜的问:“小朱阿姨,再让我进去一次好吗,我给沈浩求来一个平安符,想亲手给他戴上。”小朱却答非所问的说:“天天,你到哪儿去了,这一脸的汗和土。”
“去寺庙求符啊,阿姨,求求你叫我进去吧。”
“天天”小朱阿姨的神色有点慌乱“沈浩不在里面。”
“不在里面,他去哪了?”
“他走了,下午三点多时走的,天天,你―――”
知道她们所说的‘走’的意思,但我不信:“走了,是回他自己的病房了吗?我去找他。”不再去听她又说了些什么,我转身飞快的朝302病房跑去。病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人,静的可以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我抱住双膝圈坐在椅子上,努力告诉自己,不会的,一定不是那个‘走’的意思,沈浩一定是出去了,我要等他回来。
天黑下来,月光透过纱窗照到屋里,窗台上的月季花已经败了,干枯的花瓣一片片掉下来,掉到地上。那块小木片还被我攥在手中,搁的手心生疼,身上的汗水也干了,凉溲溲的。我盯着飘落的花瓣想,最多再掉五片,沈浩就回来了,一定。一片,两片,三片,一阵脚步声传来,我濒住呼吸仔细听着,竟忘了沈浩是不可能发出脚步声的。“天天”是老妈焦虑的脸“你到哪儿去了,一下午不见人影?”我跳下椅子,一连声问:“妈妈,沈浩呢,沈浩到哪儿去了?”老妈的眼里浮起一层水花,没说话。我紧张的摇着她的手臂说:“她们说他走了,我不信是死了,妈您告诉我实话,他到底去了哪里?”老妈蹲下看着我说:“是的,天天,沈浩是走了,被他的同学转到别的医院去了。”我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他不会死的,真是的,走也不等我回来跟我说一声,去了哪家医院,远吗?”
“在美国,很远的地方。那里的医疗条件比咱们好很多。”
美国啊,真的是很远,我有些失望了。妈妈认真的说:“天天可以好好学习,长大以后出国留学,就能去找他了。”对,再远也还在地球上嘛,再说也许他病好了,会回来找我呢。我的心情开朗起来,这个小气的家伙,留张照片给我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