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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岁岁年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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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们关系这么好,以为你都跟小枼说过呢,当初不是还挺引以为傲的来着,现在不让说了?”耿珏言语夸张,宛风这下终于能确定耿珏是看出了点何骅枼在他不再挑食这事上起的作用,于是陈芝麻烂谷子那些事在她嘴里越抖搂越多,“哦,听这意思,最近收敛了,是吧?学习压力大了,没工夫祸祸人家姑娘了?”
何骅枼心想有没有可能祸祸还是在祸祸,只是对象不一定是姑娘了?
“妈,这点破事你埋土里都能丰收了,偏偏你就得捂手心里当宝贝,我保证以后都没这些烂事了,行吗?”说完拉着胳膊把何骅枼从桌上拽起来,“跟我放炮去。”
何骅枼因为这句话愣了片刻。明明是宛风跟耿珏说的话,却怎么听怎么像宛风在跟自己做保证。
他跟二位长辈匆匆道别离了席,任由宛风拉着自己往外走。
耿珏和宛令山看着他们出了客厅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敛了几分。
两个人走进院子,在堆了一地的烟花爆竹堆里捡出几样适合在自家门口这片算不得多空旷的地段放的小炮。
街坊邻居不管熟不熟的,总喜欢在这样盛大的节日里路过就来打个招呼问候一声,宛风家习惯了,就没有锁大院的铁门。
他和何骅枼并排蹲在地上,无人注意身后门响。直到有陌生的人声响起:“隔壁是何广智家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宛风从这缺了礼貌用语的话里窥见来者不是什么好鸟,他微扭着头看了何骅枼一眼,何骅枼在听到某个名字后身形明显动了一下。
宛风将挑出来的部分小炮竹拢进袋子里,站起了身,才看清了来者。
不止一个,看上去没读过什么书的样子,只是用单一的皱眉表情企图营造出一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唬他们。
何骅枼随他起了身,问:“你刚才找谁?”
那人打量了他几眼,没生疑地开了口:“何广智,是不是隔壁这户?”
何骅枼这才确认,这群人来找何广智,却不认识自己。
他低声回:“嗯,隔壁这户。不过他过年都不在家的。你们找他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大过年的来找,为了钱呗,”为首的人叼着支烟,盯着何骅枼家黑黢黢一片的房子看了会,啐了一声,“孙子,没钱赌什么,连年都不让人好过。”
何骅枼不说话了,狠狠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出去。
宛风接过了他的话,又问了一句:“何广智欠你们钱?多少钱啊,高利贷?”
“万把块吧,”跟他们搭话的人又猛吸了一口劣质烟,随后随手丢在地上,用鞋底撵灭,“哪敢放高利贷,就普通利息。”
宛风余光看到何骅枼在听到“高利贷”三个字的时候身形明显滞住了片刻,又在“普通利息”几个字出口时放松了下来。
那人话说多了才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你们跟他熟?”
“邻居嘛,偶尔打个招呼,算不上特熟,”宛风迅速反应过来,手往隔壁指了指,“但他家确实每年过年都没人在家,你们要找人,估计得年后再来了。”
那人根本没怀疑这户人家为什么两兄弟看不出丝毫相似之处,也没有要道谢的意识,嘴里骂着“晦气”,带着三两个人,怎么来的,又怎么走了。
何骅枼在原地站了会,回过神来从宛风手里拎走了袋子:“走啊,不是放炮去吗?”
宛风和他出了门,拐出两家所在的支巷,在巷口找了块空地,把巴掌大的礼花掏出来,戳在了地上。
“那些人要是再来,你打算怎么办?”宛风从兜里掏出打火机,蹲在地上,长腿一伸上半身支棱得老远,“我点了啊,你离远点。”
引线在瞬间被点燃,两秒后燃尽,亮堂堂的花火从圆锥形的容器里不断喷薄而出,将两人的影子拍在墙上晃动。
“装傻呗,反正他们本来就不认识我,”何骅枼后退了两步,把手缩进了毛衣的袖子里,“不然怎么办,父债子偿?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嗯,”宛风轻声,“我还以为你这么打算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和他直接断绝关系更快?”
何骅枼在塑料袋里扒拉了一通,除了和地上正烧着的那个一模一样的烟花之外,只有几个散炮和仙女棒。
他抽了两根仙女棒出来:“你刚才在那捣鼓半天,就拿了堆这?”
宛风手伸过来点着了:“个儿大了动静也大,你看看咱这巷子能放什么呀,鞭都不敢放,吓着里面那群阿公阿婆的,能抄着晾衣杆追你半条街。”
仙女棒星星点点的火光在两人之间腾升起来,何骅枼隔着这层光去看宛风,觉得这人怎么突然变得出奇得好看。
他晃了晃,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冷风一过生了些凉意,他放在嘴边呼了口热气。
“冷?”宛风一边问,一边脱了自己身上也算不得多厚的外套搭在了何骅枼身上,提步往家里走,“等我会,我去给你拿外套。”
寻常百姓家不允许私自燃放烟花爆竹,离家不远处的广场却每年都有政府特许的烟火秀。届时会有很多不允许私人放的大型烟火,持续一晚上,一直到除旧迎新,跨过年关。硕大的烟花升空的时候,合光巷里能看得一清二楚。
以前每年都有,何骅枼从未在意过,只是今年突然就想看了。
宛风来去得快,手里拿着外套返回的时候,何骅枼手里那两根仙女棒才刚刚燃完。
何骅枼抬头去看宛风,他身上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何骅枼没见过;手里拿的衣服看上去也怪新的,何骅枼也没见过。
宛风靠近他,将手里的白色羽绒服披到何骅枼身上。
何骅枼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宛风伸手帮他把衣服的前襟拢严实了,才说:“新买的,就当你的生日礼物了。”
何骅枼看着宛风身上那件,明白过来:“那你这件?”
果然宛风答他:“一样的。”
情侣装,是吧?
不怪他一开始没注意到,宛风挑的都是设计很简单的基础款,一点也不张扬,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一样。
何骅枼的便装几乎全是暗黑色系的,白色的这应该算第一件。宛风挑选的时候,觉得白色比黑色更适合他,就果断买了下来。他本人明明像一张白纸,偏要涂成漆黑一片,让人看了心生退意。
宛风从身后将何骅枼抱在怀里,下巴垫在何骅枼的肩膀:“何骅枼,十七岁了,生日快乐。”
话音刚落,广场的方向倏地炸开了一朵巨大的烟花,烟火秀开始了。
“又比你大一岁了,”何骅枼说,“叫声哥来听听,不过分吧?”
“新年快乐,”宛风开了口,却偏不让他如愿,“男朋友。”
何骅枼知道今年要许什么愿望了。
望着接连在夜幕里炸开的烟花,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只求一切顺顺利利:宛风的竞赛、他的成绩,还有他们的感情。
看上去只许了一个愿望,但实际上又好像是三个。
他是不是太贪心了,何骅枼想。
人总没有知足的时候,越是对当下的情况感到满意,就越容易贪得无厌;无论是美好的感情还是璀璨的烟花,见过一次,就恨不得岁岁年年都相见。
而“男朋友”这个词从宛风口中说出一次,就会难以自持地想要他再说一次、再说一次。
他重新睁开眼睛,宛风慵懒地靠在墙上,正仰着头,看低空炸开的球形烟火。
这一颗是淡粉色的。光从中心的原点逐渐向四周扩散开来,把宛风仰起的脸映得越来越亮。
“宛风,”何骅枼盯着他的侧脸,说了句违心话,“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能再说一遍么?”
宛风一眼便识破了他的把戏,却没打算揭穿,顺从地低了头,俯在他的耳边:“我说,新年快乐,男朋友。”
末了,还擅自多加了一句何骅枼预料之外的:“喜欢你。”
何骅枼的脸腾一下烧了起来。大型烟花下一发恰巧是红色,“咻”地一声直冲云霄,一声巨响后仿佛流火划过天边。
何骅枼的脸色短暂红了一瞬,消湮在漫天红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