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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当我借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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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难得何骅枼不说话,宛风也不主动去找他搭话。
雨还在下,没几步路就越下越大。
他临出网吧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一句高岑,有没有多余的伞借他一把。
高岑往前台下面的置物柜里摸了一把:“哟,真不凑巧,前两天让人都拿走了。要不我开车送你俩回去?”
何骅枼摆了摆手:“算了吧哥,没几步路。”
宛风把他的手拉过来,握紧了一起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他的外套口袋里有一层羊羔毛暖绒绒的,和宛风手心的温度一起包裹着何骅枼的手。
何骅枼下意识地想往回缩。但毕竟刚才他们两个之间也算不得在冷战,真要说起来顶多是他自己在闹别扭。
可能宛风只是觉得他手冷想帮他暖暖吧,没必要一惊一乍小题大做了。
宛风不说话归不说话,伞该打还是打着。为了不让越下越大的雨淋湿自己,两个人不得不比来的时候贴得更近。何骅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落在伞顶的雨滴共振的声音——
扑通、扑通。
他不知道刚才鬼使神差点开那些页面是怎么回事。他就是结束了把游戏,点开了□□界面发现代云帆又给他分享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像两个男孩子在一起的心路历程、两个男生拥抱的照片,甚至还有亲吻的漫画。
甚至还有人在知乎认真地提问:男生喜欢男生能有多甜?
他想起上次在书店遇到的那两个男孩子。
好像是挺...甜?
但他这种想法正常么?
他知道自己对那些东西本不该有任何的兴趣,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点开了,仿佛手不是自己的一样点开了。
令他惊讶的是,连男女生恋爱都会被定义为“早恋”的年纪,竟然蕴生了许多男孩子之间的暗潮和悸动。
而真正让他感到不安的,是那些男生口述的事迹,竟有七成能和他与宛风之间的日常重合。
事实上,他看到这些内容,包括平时听到代云帆说的时候,唯一能想到的人也是宛风。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正不正常,所以才想要去网上查一查。
仅此而已,他说服自己。
总之宛风没有看到就是好的。
但这事不对。从他没有果断地关掉那些东西,甚至还自由发挥查了很多不相干的其他东西的时候,这事儿就不对了。
何骅枼和宛风的外套颜色很相近,他们的手一起揣在宛风的衣兜里,如果不注意去看丝毫不会发现。
但他们的脸走在路上就已经足够吸睛,忍不住多看几眼的女生自然而然也能捕捉到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尽管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但何骅枼也渐渐开始能听到一些议论声。
他听不清具体的议论内容,但总能分辨出自己和宛风所处的位置正是各方声音来源的中心。
他皱了皱眉,有一种被撞破的羞赧,手稍微用了些力气想从宛风的掌心抽回去。
宛风也跟着用力,攥紧了何骅枼往回抽的手。
何骅枼的胳膊因为挣扎的动作有了些微的晃动:“你别闹,那么多人看着呢...”
“看就看了,怎么了?”宛风站定了低着眼睛看他,伞刚好遮住了何骅枼的后脑勺,“你到底在怕什么?”
何骅枼哑口无言。
他回答不了宛风这个问题。
宛风问了好一个问题。好像他无惧无畏,自己倒才是胆小怕事的那一个。
他在怕什么?
他怎么回答?
难道要跟宛风说,他怕街上这么多人会误会,怕人言可畏,怕他们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宛风是同性恋,怕他们说两个男生牵着手多么恶心?
他怎么说?这些想法的出现就足以让他担惊受怕,再诉之于口,也是在戳他自己根本就坚强不起来的心啊。
更何况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情,总不能拉着宛风跟他一起承担。
他又用力抽了抽,依旧没有成功。
何骅枼没了办法,只能撂下一句“我不知道”,匆匆加快了脚步。
他们明明没有做什么,回到合光巷的时候天色居然已经逐渐暗沉下去了,落日按照计划好的逃逸路线匆匆离开,最后只剩下一点点光圈挂在天边。
合光巷的路灯这天亮得格外晚,最后一丝日光消失在天边的时候也依旧没有亮起来。
宛风和何骅枼的脚步停在了巷口那两户院子的正中间。没有了日光,却也没有影子,两个人就沉默地站着,像是随时要消失在一片昏暗里。
何骅枼终于成功地从宛风的口袋里抽出了手。宛风突然不做阻拦让他有了瞬间的失神,片刻后他在地上跺了跺脚,声音低到不敢抬头看宛风:“回去吧。谢谢阿姨的围巾,我很喜欢。”
“我不回去,我要去你家,”褪去了勾着何骅枼的手不让他抽走那时的强势,宛风的声音里像是带上了一丝委屈,“我有东西落在那了。”
何骅枼又不能说你等我去给你拿,这样也太刻意了。
他还是把宛风让进了屋子。
屋外尚存一丝在天边留白的反光,屋内却是彻底昏暗一片,连人脸上的侧影都不甚清晰。
结果宛风进了屋径直走向了冰箱,熟悉的样子仿佛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宛风从冰箱里拿出一个五寸大小的生日蛋糕。不大,刚好够两个人吃。
他一句话没说,似乎是被这一天里何骅枼的态度弄得兴致不高,但还是小心翼翼地从包装里把蛋糕端了出来,放在何骅枼家简陋的餐桌上,从一堆数字蜡烛里把1和6挑了出来,插在了蛋糕正中心的位置。
“过来,”宛风朝何骅枼招了招手,看他愣在原地不动又叫了一声,“过来呀,愣着做什么?”
何骅枼早就不知道生日蛋糕长什么样了。
除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可能因为那会家里的状况还没有现在这么糟心,所以何广智也没有想着对他拳脚相加。也因此那会的生活还算安逸,他生日的时候还能得到一个很宝贵的小蛋糕。
只有巴掌大小,抹面还是很劣质的植物奶油。
但他依然很高兴。
只是后来就再没见过了。
他在看到宛风把蛋糕拿出冰箱的那一瞬间,才知道原来现在的生日蛋糕也可以做得这么精致了。
款式很简约,从外观上看就很适合送给男生。
巧克力淋面很随意,形状也不是很规则。甚至唯一的装饰就是写着“何骅枼生日快乐”的可食用巧克力牌。
可何骅枼还是喜欢得紧。
蜡烛燃烧的热量将巧克力融化了些,蜡烛插在里面扎不太稳,烛光开始有了摇摇欲坠的趋势。
宛风催他:“快许愿呀,都化了快。”
何骅枼木然地应了一声,往前挪了两步,在宛风的注视下微微闭上了眼睛。
何骅枼的睫毛在摇曳的烛光里微微颤动着,微弱的流光从他的睫毛间滑落带出了些水光,小心翼翼地,似乎怕摔碎了他轻薄到不堪一击的愿望。
这是他在宛风面前第二次许愿了,第一次是去年的新年愿望。
去年许的愿望实现了,那今年许一个生日愿望,也会顺利实现吧?
他十指交握在胸前,心里在默默低语:
希望我和宛风一切顺利。
这是一个模棱两可的愿望。
他睁开眼,吹灭了蜡烛,宛风脸上又是一副极为开心的笑靥。
何骅枼愣在原地看宛风打开了餐厅的吊灯,又回到桌边开始切蛋糕。他有很多话想跟宛风说,但在这种情况下一时没了思绪,不知要从何说起。
他支吾了半天,总算憋出一句:“你不生我气了?”
宛风将蛋糕横竖两刀切出四块,把印着何骅枼名字的巧克力牌放到何骅枼面前的盘里,笑了:“我生什么气?我应该生你什么气,你指点指点?”
“刚刚我...”何骅枼看着宛风的脸,后半句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宛风端起那块蛋糕塞进了他的手里。
他挖了一块放进嘴里,外壳的巧克力冻成了脆皮,内芯的蛋糕混着冰凉的慕斯和冰激凌在嘴里化开,融成一口甜蜜,被他含在嘴里暖化了不肯咽下去。
他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真好吃。”
宛风在何骅枼品尝着那块蛋糕的时候悄悄走去了玄关,又在他不注意之间悄悄走了回来,站在何骅枼的背后,以几乎环抱的姿势从他身后递过来一个盒子。
何骅枼定睛一看,竟然是最新款的触屏手机,和宛风正在使用的那款同一个牌子,但显然是更新的产品。
“哎呀,”宛风为难的声音缓缓地飘来,“怎么办呢,过年就回了个外婆家,结果大姨二姨三姨送了个新手机给我,我自己这部又没有什么问题,暂时舍不得换,所以我借花献个佛,佛有意见吗?”
“放屁,”何骅枼的惊讶只一瞬便回过神来,“这手机发布会才刚过没一个月,你大姨二姨三姨这么前卫,还关注数码产品发布会呢?”
宛风丝毫没有谎言被戳穿的尴尬:“那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东西都到手了,那怎么办嘛...”
何骅枼脸色严肃了起来:“宛风,这太贵了,我不能要。”
尽管他这十六年来没有收到过什么像样的礼物,甚至连像样的生日都没过过几个,但礼尚往来的道理他总还是懂的。
何广智和汪美娜没有冷血到一分钱都不给他,但也堪堪只够他日常应个急用。
他自己绝没有能力以对等的水平回报给宛风同等价值的礼物,他收了也不会安心。
宛风拿着盒子停了两秒没有动,然后就开始圈着何骅枼在他胸前开始拆包装,直接把新手机从包装盒里拿了出来:“那这新的我用,我换掉的就是二手的了,至少折一半的价格,能不能收?”
“这不是折不折的问题,宛风,”何骅枼试图跟宛风讲明白自己的想法,“而是你不需要给我准备这些,有蛋糕和这条围巾我已经很惊喜了,真的,不用你拿叔叔阿姨的钱来给我买...“
“谁跟你说这是我爸妈给的钱了?”宛风的声音不咸不淡,“一中毕业成绩优异的会给一笔奖金,这是我赚的,没花他们钱。”
“那我...”何骅枼依旧纠结。
“你麻不麻烦,”宛风直接把手机换了卡塞进何骅枼的手里,“让你拿着就拿着,都4G了你不能一直用那个2G的滑盖手机,早晚总要换智能手机吧,平时还能查个题听个英语什么的。你就当我借你的,以后有机会了再还我,成了么?”
宛风都这么说了,自己再坚持下去反倒是矫情了。
何骅枼把手机接了过来,之前被宛风揣在兜里的手机还带着点温度。
他扭头,嘴唇差点蹭过宛风的下巴,下意识地往身后靠了一下,这次吐出的气息喷在了宛风的颈窝:“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开学那天,整理班级同学信息的时候看到的。”
大家登记的应该都是阳历生日,可他每年都过的阴历。他阳历是2月12号,但阴历是初六,所以每年就都默认在正月初六过了。
“你怎么知道我过阴历生日?”
“我不知道,”宛风实话实说,“但今年2月12号早都开学了,没机会这么正式给你过,就想周六提前回来陪陪你,但我猜你就算过也会在阴历过。”
“为什么?”何骅枼在宛风面前根本藏不住秘密,他仿佛能读懂何骅枼的所有想法,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因为在正月,你家没人,”宛风的话说到一半变了味,“就算难过伤心也可以随时哭哭啼啼不会被人发现。”
何骅枼这次没让他滚,拿起叉子叉了一大块盘里的蛋糕转身塞进了宛风的嘴里。
宛风收了收手臂,脑袋垫在何骅枼的肩窝里,鼻息里都带着蛋糕涂层中的榛子巧克力酱的香气。
何骅枼心里说服自己这没什么,兄弟之间过个生日庆祝一下,难免亲密。
他问宛风:“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六月二十八,”空气中的巧克力酱的香味愈发浓郁,“高考完就成年了。”
这句话像是一种暗示,但又实在过于隐晦。
何骅枼没再说话。
宛风明明比他还小几个月。
可他在身后半搂着自己的身躯,明明已经俨然是个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