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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如果你想 ...

  •   一放寒假何骅枼就从宛风的卧室搬了出去。

      尽管宛风一再重申宛令山和耿珏要到了年关才会回来,话中尽是挽留之意,宛风听得出来。

      其实在宛风家留宿的这近两星期以来,何骅枼曾不止一次地思考他这样到底合不合适。

      他脑袋里浮现过很多次不合理的比喻,他觉得那些同居的情侣也不过如此。

      他们共用一张书桌,同睡一张床;他用着宛风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时间久了就算他不在旁边,鼻腔里也永远充盈着他的味道;宛风会偶尔在他不经意间说出一句轻飘飘的“晚安”,每次都被他用装睡的方式搪塞了过去。

      还有...

      养成一个新的习惯需要连续坚持二十一天,可他害怕自己根本就不需要二十一天,就能完全适应这样的日子了。

      有宛风睡在他身边,他的潜意识里根本不会再在他睡熟的时候指引他往冰冷的墙壁靠过去。

      就像是在周围一片冰冷黑暗里突然生出的亮光,带着让人止不住想靠近的温度。

      坚定何骅枼要回家去住的信念的,是他有一日早上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陷在宛风的肩窝里。

      梦陷温柔乡,差一点就不愿醒来。

      他不知道宛风是否发现他们两个之间的亲密距离,总之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宛风的手刚好搭在他的头发上。

      阳光从窗缝照进屋里的时候,这一切被衬托得更加祥和而静谧。

      何骅枼有些害怕了。

      他知道这里再舒适他也终究要回到自己那间冷清又狭窄的卧室,睡在那张冷硬的单人床上,身边那个人散发出的体温也终将散去,自己也只能重新瑟缩回墙边那点逼仄的角落里,甚至都不配做个平稳的清梦。

      他已经在惶惶度过的日子里跌进了谷底,他不怕要终生困居在这里,只怕有一天爬了出去,却终究不得不再回来。

      连路边的野花杂草都知道向光而生,人尝过甜头会变得贪婪、不满、得寸进尺、永不知足,为了留住曾经那点美好,将残暴、凶狠,无所不用其极。

      何骅枼觉得当一个好人已经很难了,他实在不想给自己再徒增这些摆不脱的枷锁和风险。

      他说服自己,这些本就不属于他的,适时放弃,不过是及时止损而已。

      他觉得自己有点夸张了。他甚至连在一起做寒假的功课,都要跟宛风约在外面的咖啡厅。

      他初次跟宛风说这个想法的时候,对方只是皱了皱眉,没有问他怎么想的,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去家里了,沉默了片刻后说了个“好”。

      这让何骅枼心里更不舒服了。

      宛风对于他提的要求,说过的话,从来没有质疑过,也没有反驳过。

      如果他说的不对,宛风会不留情面地告诉他;如果有什么不同的想法,也会在当下就表达出来。

      而除此之外,回应给他的都是“好”。

      何骅枼倒希望宛风能不要这么理解他,哪怕问他一句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心里也能稍微好受点。

      可如果宛风真问了,何骅枼又不知道要怎么回复他。

      他恨不得想抽自己一巴掌,犹犹豫豫进退不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

      何骅枼给自己制定了翔实的计划,完成每天的学习计划后立刻动身回家,一分也不在外面多待。

      宛风所有明示暗示着请他去家里的邀约都被他以各种理由逃掉了,即使回了家收到宛风发来的信息也要拖上很久才回复。

      直到年前的某天,还在咖啡厅里的时候,宛风突然停了笔问他:“为什么躲我?”

      何骅枼闻言一惊,有了一种被质问的心虚感:“我哪里躲你了?我躲你还约你出来学习吗?”

      宛风的语气是不容他拒绝的严肃和肯定:“你约我出来学习仅仅是因为答应过我会好好准备开学的分班考试。”

      自己在想什么他真的都知道。

      何骅枼还在佯装淡定:“我真没躲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我不继续在你卧室住了么?还是怎么样?”

      “你几乎从来没有拒绝过去我家这件事,”宛风的声音像一捆绳索,把何骅枼紧紧捆在原地动弹不得,“而你最近的借口都漏洞百出。如果不是我家有什么让你突然不想去了,那就是我这个人突然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事了。”

      “没有,”何骅枼否认,“都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宛风终于问出了一直让何骅枼提心吊胆的“为什么”,“你最近的所做所为都很不对劲,我觉得我的怀疑很合理。你这样导致我也很受影响,睡也睡不太好,学习效率也很差。”

      何骅枼看向宛风的眼神有点钝化,茫茫然地有些失焦,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掩饰紧张:“真的没有什么,你不要多想。”

      “何骅枼,”宛风很难得这样严肃地叫出何骅枼的全名,“在你的认知里我是一个没事会多想的人么?”

      何骅枼有些坐立难安。他自己的想法自己都理不清,怎么可能组织得好语言一五一十地告诉宛风。

      何骅枼为难地“啧”了一声:“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可能在你家住得太舒服了吧。”

      他的声音到了后半句像被触到的含羞草一样缩了回去:“我总不能一直住下去...”

      “只要你想,我不介意你一直住下去。”

      宛风的话确实足够令人心动,何骅枼不敢去揣度宛风这种模棱两可的表达到底代表了什么。

      “那是你家,”何骅枼的眼睛垂了下去,“不是我家。”

      我现在是你的同学,我们要一起念书,所以我可以把这个当做借口住在你家,那以后呢?

      总要高中毕业,总要去奔赴不同的大学,当我们之间的关系只剩下了邻居的时候,又要找什么理由作为新的借口?

      就算关系再好的邻居,也没有三天两头去人家里借宿的吧?

      况且他们又不算渊源多深的邻居,说到底也只是因为去年自己莽莽撞撞地在合光巷口拦下了宛风,才发展出了看上去和谐的“邻里”关系。

      “如果你想,你可以把那里当成你家。”

      何骅枼怔住了。

      他听不懂宛风的这句话,但他更不想问宛风这是什么意思。

      他失落地摇了摇头:“没事,可能就是换环境不习惯而已,过两天就好了,别为这个受困扰。”

      “那叫你去我家的时候就去,给你发短信要及时回,”何骅枼第一次听宛风用这种半抱怨半撒娇半提要求的语气说话,“回我家学习吧,这里真的好吵。”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哀怨和乞求。

      何骅枼溺在了宛风这样的眼神里,他突然疲于去应付自己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觉得大概顺其自然问题也总会有迎刃而解的时候。

      他点了点头:“你觉得吵干嘛不早说?”

      “我以为你喜欢这里,”宛风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半真半假的委屈,听在何骅枼耳朵里有几分惹人生笑,“结果后来看你也不太受得了后面的人说话说得叽叽喳喳,眉毛拧巴得都变了形了。”

      宛风伸手抚了抚何骅枼的眉心。

      何骅枼的皮肤真实地感知着来自宛风指尖的温度,呼吸一滞。

      宛风的目光和他对视着:“走吧,我们回家去学。”

      何骅枼从没有在何广智和汪美娜的嘴里听到过“回家”这个词。

      而此时这个词在宛风嘴里说得虽然概念上模模糊糊的,但就像一粒种子落在泥土里,在何骅枼的心里生出了花来。

      走到合光巷口的那棵梧桐树下的时候,宛风停住了脚步问何骅枼:“去年...不对,都已经是前年的事了,哎?哦,就是去年,你就把我拦这了。再加上我见你在路灯底下抽烟那回,算我们第一次见吧。你说,咱算认识好多年了呢,还是一年?”

      何骅枼想了想,这个“好多年”的说法应该是从宛风家搬来的那年开始算起的。

      “当然算一年,”何骅枼脱口而出,“你刚搬来那会哪知道我。”

      “我当然知道,我搬来第一天就看到你了。就是感觉你看上去一幅不喜欢交朋友的样子冷到我了,我觉得咱俩肯定玩不到一块,就懒得热脸去贴你冷屁股。”

      “是么,”何骅枼想了想小时候好像隔壁的小孩子是尝试过来和自己做朋友来着,“原来我这么不平易近人啊。”

      “不是你不平易近人,”宛风的手扣上了何骅枼的肩膀,“是你给人看到的样子不平易近人。”

      “不过既然咱俩已经认识了,你以后也不太需要对更多人展示你平易近人的一面了。”

      何骅枼心里想他大概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交一个宛风这样的朋友了。

      “今年还去我家过年吧?”宛风盛情邀请。

      “好。”

      相比于去年的匆匆拜访,今年宛风家显然为迎接何骅枼来过年做足了准备,年夜饭都比去年更丰盛了些。

      他和宛风一家的位置都和去年没有任何变化,全程几乎都不用他自己动筷子,碗里永远是满的,刚吃了两口就有宛风给他几筷子填满。

      宛爸宛妈显然也是第一次见自家儿子对别人这么殷勤的样子,吃饭的间隙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地往何骅枼的身上瞟。

      何骅枼天生对别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敏感,他又不能当着宛风父母的面说些什么,只能含蓄地提醒他:“你不用帮我夹菜,我想吃什么自己夹。”

      宛风置若罔闻,又夹了几筷子进他的碗里:“八宝鸭、江米扣肉,还有这个茭白炒腊肉,不是你喜欢吃的么?虽然不挑食,但去年就这几个菜吃得欢。”

      何骅枼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宛风,但又不敢盯得太明显:“你这都看得出来?”

      宛风不以为意:“多观察观察就发现了,有什么难的。”

      难的不是你能发现,而是你时隔了一年还能准确地记得。

      换个其他人,恐怕连去年年夜饭桌上有什么菜可能都说不上来了。

      宛风还想给何骅枼夹东西,被耿珏的筷子在半空中拦了下来:“去年还知道拿双公筷,今年拿你自己的筷子给人家夹菜,礼不礼貌?”

      宛风往回收了收手放弃了动作:“他不介意这个。”

      耿珏一改责备的脸色转向何骅枼,一脸温柔地看着他,拿起公筷也学着儿子夹了几筷子西芹百合:“来小枼,多吃点菜,省得肉太多不好消化,伤胃。”

      结果筷子刚伸了一半被宛风凭空递出来的碗截住了,筷子之间夹着的西芹百合也直直地落了进去:“他不喜欢这个。”

      何骅枼被宛风在宛令山和耿珏面前说不喜欢耿珏给他夹的菜,感觉自己做客人的十分不礼貌,声音激动着赶紧给耿珏解释:“不是,阿姨,我不挑食...”

      “他是不挑食,”宛风依旧面对着耿珏,重新夹了一筷子清炒的空心菜扔进何骅枼的碗里,“但啥吃的多啥吃的少还看不出来么,那西芹他自己都不主动夹的。"

      何骅枼是不挑食,但在选择众多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呈现出一些饮食上的偏好,这都被宛风一点不落地捕捉到了。

      毕竟在别人家的年夜饭桌上,他没敢多吱声,埋头接着吃自己碗里的饭。

      耿珏和宛令山在两个男孩子低头扒饭的间隙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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