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见你》舞玖燃

2、第二眼

　　第二眼
　　杜笑铭第二天精神百倍的去上班了。下半年的连载有了着落不说，还是比蓝放高了几个段数的作者，杜笑铭难掩心头窃喜坐电梯时顺路送出好几个WINK，看着出版社的各路美女拜倒在自己的西装裤下，他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不过，想起昨天那个流浪汉，面对自己，竟然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实在让他气闷，没关系，他品味不好。想来那种生活环境造就出来的人，品味不能高道哪里去。

　　“啊啾。”叶行揉揉鼻子。空调的温度太低了？

　　昨天和那个编辑谈完之后，他就一直在忙着写大纲。本来想写一个生活在林区的小朋友的故事，奈何现在他都已经忘记了山上的阳光是什么颜色了，所以写了一半又换了一个网络历险的故事。

　　高科技的生活，呵，叶行摇头，他还真要靠着这高科技来活下去。要不然失去视力的他要如何维持现在的衣食，他感谢发明电话的贝尔，更感谢生产出第一台电脑的宾夕法尼亚大学，让他的写作生活得以延续。所以这个连载就当做他表达谢意的吧。

　　这是一篇关于爱于勇气的故事。发音软件随着屏幕上跳动的字符读出了内容。
　　叶行的手忽然顿住，心里泛起淡淡的苦涩，爱与勇气，大部分的童话都是爱与勇气，却没有人告诉他，这世间其实没有那么多的美好。
　　童话里，有爱的人，都会在最后打败邪恶的女巫或者恶龙，身为儿童作家的叶行对此句深信不疑。虽然美人鱼最终化成了泡沫，但是她终究舍不得把匕首插入到王子的心脏。

　　每次想到这，叶行都会想起他的双胞胎弟弟叶风，以及他离他而去的那个夜晚。美人鱼没有杀死王子，但是王子还是没留下来。
　　那个夜晚，叶行以为，他，去了地狱。

　　被冰冷的雨水唤回了知觉，叶行只觉的头脑疼的要裂开。忽然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起身就向已经零碎的车子冲过去。叶风被紧紧的夹在驾驶室里，变形的车门在叶行疯狂的敲打下纹丝不动。

　　“小风，你醒醒。”叶行拍拍弟弟那张带血的脸。然而叶风没有回答，雨仍在疯狂的下着，掩盖住了叶行的喊叫声。他拼命的用手掰着车身，希望能多挪出一丝一毫的空间给叶风。手掌被翘起的钢板划破，血，顺着雨水落在地上，和地上另一股暗红色的液体混合在一起。

　　“小风，你和我说说话，我求求你。”这抹红色勾起叶行的不安。
　　时不时的去测探叶风的脉搏，跳动越来月微弱。叶行抽回手颤抖着祈求雨停下来，救援人员尽快赶到。
　　“哥……”叶风轻轻的唤着叶行。
　　“小风。我是哥哥。”摸上叶风的脸，徒劳的想分些热量给他。
　　“哥……”
　　“小风，你坚持住，救援的人员马上就来了。”想起失血过多的人需要保温，叶行脱下已经湿透的单薄的T恤给叶风露在外面的肩部盖上。“小风，你要坚持住。”
　　“哥，好，冷。”叶风始终没睁开眼睛，似呓语一样说着话。
　　“小风，你不要怕，马上，马上……”叶行发现那张脸变得开始僵硬，无论再怎么叫他都没了反应。“不会的，小风，不会的。”用手摩擦着叶风露在外面的皮肤。刻意的忽略掉已经彻底消失的脉搏，叶行边努力的温暖叶风，边和叶风不停的说着话，满脸的雨水分不清他有没有落泪。
　　“叶风，我的书要变成动画片了，你给我配音好不好？”
　　“叶风，你知道不知道，小时候，有此爸打你，你觉得冤枉还和我哭来着？其实是我拽了隔壁婷婷的辫子，然后学你说话的方式，所以让你挨了打，你说我多坏。你说我多坏，你说话，叶风，你怪我，所以你不说话是不是。”
　　“叶风，你说过等我结婚，你要给我的孩子起名字。你说他叫叶什么好呢？”
　　“……”
　　“叶风，你和我说句话，一句就行。”
　　……
　　叶行终于停下手来，身体瘫软到地上，手仍不住的拍打着车门。“来人啊，救救我弟弟，来人啊。求求你们救救他吧。”

　　救护队员赶到现场时，就是叶行坐在路中间嚎啕大哭的场景。挡着所有人不让他们接近叶风，就那么像孩子一样哭着，直到后来昏了过去。
　　醒来时，视野里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做了检查发现，原来，他不是没有受伤，而是出血点在颅骨里，压迫到视神经，让他失去了大半的视力。

　　“是心理作用。”医院的结论。
　　那块淤血很快就能就吸收了。但是叶行的视力却迟迟没有恢复。

　　叶行伸手轻触眼角，他眼睛也被叶风带走了，不会好了。

　　“啪啪~” 典型杜氏敲门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叶行的沉思。快步的走到门口给他打开了门，沉着嗓子说到：“你敲一下我也听得到的。”
　　“呃。”杜笑铭略尴尬的收回仍在空中的手，从包里拿出合同，“我来送合同。你看看吧。”

　　本来这样的活是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主编来做的，可惜上午他心情没好多大一会，就接了电话，总编说中午要去见广告商，让他一起作陪。推辞了半天，也没拗过，不得已就答应了。明明不是公关部，或者广告部的，但是每每有什么饭局都要拉上他，让他怀疑自己来到出版社的任务就是接待客户的。当然这话只能自己跟自己说，和二个人都张不开口。

　　早些年，杜笑铭也是热血小青年，一心投奔祖国的新闻事业，一头扎进来才知道，原来这水远比自己看到的要深，也赖不得别人，物理没学好，光的折射自然不懂。在他一心往上爬的时候，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的都羡慕的不得了。谁能知道他这个“儿童”杂志的主编根本算不得什么大排场，皮相好，更是没用，这些年下来，女朋友没交到。反倒惹了不少同性的眼光。

　　一顿饭吃下来，被对方的经理恶心的够呛，找了个借口脱身出来，杜笑铭是宁可面对这个对他毫无感觉的流浪汉，也不要再面对那个花轰一样的小白脸了。

　　看？叶行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个主编竟然让他“看”合同？若不是和他不熟，叶行真的有些怀疑他是来讽刺他的了。
　　杜笑铭维持着手里举着合同的傻姿势看着叶行的脸变了颜色，心想，这个作者简直比他还多元，从开门到现在变了几次脸色了。看我现在这么伺候你，等丫的签了这卖身的合同，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人各怀心思坐定，杜笑铭看着快到手的鸭子没了耐心，只是冷冰冰的看着叶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什么审美？这头发，都挡住半张脸了。
　　叶行猜到这个编辑是真不知道自己的失明的事情了，却固执的不想告诉他。不小心翼翼的和他进行对话的人，有多久没出现了。凭着记忆中的猜测，捏住合同的一角，问杜笑铭：“签这里对吗？”

　　“呃，对。”杜笑铭的声音有些扭曲。但是还算正常。
　　叶行松了一口气的签了下去。还好，出版社的合同都是一个格式。

　　然而对面的杜笑铭心里却翻了锅，叶思风竟然是个瞎子？鼎鼎大名的叶思风竟然是个瞎子？点着还有条款的地方问他是不是签这里不是瞎子是什么？怪不得合同都不看就签字。

　　“好了。”叶行抬起头，把合同推到杜笑铭面前。
　　“叶作家，你的眼睛……”不是杜笑铭恶毒非要揭人家伤疤，只是这叶思风的眼睛还涉及到一个关键的问题：他的创作速度。虽然说保尔柯察金都瘫痪成那样了还能写书，可是他不是连载啊。叶思风的眼睛若是真的是瞎的，怎么能够保证他的创作速度？

　　还是被发现了，叶行心里叹气，“它还好，只是失去了视力，我还是能写的。杜主编若是不放心的话，我们讨论的事情就算了。”

　　“没有，没有。”杜笑铭说的自己都有些汗颜，“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而是怕这样连载的高强度工作你会承受不了。”虚伪啊，杜笑铭，这么恶心的词你都能说出来。

　　“哦？”叶行挑眉，看向杜笑铭。眼睛也是盯着他的眼睛的。
　　杜笑铭发誓，若是叶行真是盲人，那他宁愿去当哑巴，以后都不再大喊大叫了。他这样哪里像视力有问题的样子？
　　“既然你没有异议，那我想我可以给你看看连载的大纲了。”叶行走到电脑旁调出文档示意杜笑铭过来看。

　　杜笑铭看他熟练的样子又开始怀疑今天是不是愚人节，或者这个作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癖好喜欢装盲人，要不看他的样子哪里像失明？
　　看了看叶行准备的几个文档，很快被故事吸引住了。讲的是一个男孩在某天忽然收到一封来自网路的求救信，然后通过自己的努力帮助了一位被困于某医院里的昏迷少女的故事。多少带些科幻色彩，却仍是童话气息浓郁的小故事。
　　“你好像很喜欢写历险记？”杜笑铭看完了简介脱口而出，回头发现叶行正在出神的盯着屏幕的方向。
　　杜笑铭悄悄的伸出手在叶行的眼前晃了晃，在自认为没人发现打算收手的时候，叶行忽然笑了，“杜主编？”
　　“啊？”杜笑铭吓了一跳，
　　“我虽然失去了视力，可是不是失明。”叶行的笑声都快掩盖过他的话音了。
　　“什么意思？”杜笑铭在裤子上蹭蹭手心被吓出的汗。
　　“我的意思是，你的手在我眼前晃的时候，我是看得见的。”
　　“@#￥%！#”杜笑铭眼前飘过一堆火星云层。

　　送走了杜笑铭，叶行捂着肚子好笑了一阵。其实杜笑铭伸出手的时候，叶行还愣了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谁知他竟然是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失明，还真是求知欲旺盛。
　　笑的累了，横躺在沙发上。
　　其实他签合同的时候他是很紧张的，对于他现在的状况能不能继续写作，身边认识的人都表示出了怀疑。还好这个主编只是好奇，并没有因此不收他的作品。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杜笑铭今天丢脸了。
　　爬在方向盘上，杜笑铭恨不得现在就来场什么大灾难让人类毁灭，他好趁机会火星上去。地球太危险了，连个瞎子都能让他难堪了。
　　不是，是个失去部分视力的人，在心里重新纠正了对叶行的定义。都跟人家签了合同才发现人家有问题的自己也是很恐怖啊。

　　王子孝，你死定了。什么都标了，就最关键的没写，是不故意找他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