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轶的短篇合集》洛轶

11、第二章

　　自从沈喻给宋惋看了那行字，从图书馆出来以后宋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不知道是不是真让她给逗到了，小女孩还小，性子单纯着，有点像是害羞了。

　　“今晚吃什么？”沈喻先打破两人的沉默。

　　“不知道。”宋惋头一直低着踢着地上的石粒。

　　“想尝尝我的手艺吗？”

　　宋惋眼里一下子来了光，她抬头看着沈喻微笑着的脸：“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我是你姐姐啊。”沈喻笑着摸着宋惋的脑袋，给她拍掉头顶的雪，“外面太冷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好。”

　　虽然是姐姐，但是宋惋从始至终都没有叫过她姐姐，她也不敢去强迫她叫，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小女孩的心里还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

　　冰冷刺骨的冬日，两个女孩坐在餐桌上嬉笑着唠叨日常，让毫无生机的雪天种下了一颗小太阳，种在了哪里呢？在心里吧。

　　沈喻洗完澡出来已经是深夜，这个时候宋惋已经睡了，她很想了解这个小女孩的过去，可是每每问起女孩总是闭口不答。

　　两人走的很近，很亲近却又犹如陌生人。

　　她悄悄地走进宋惋的房间，女孩怕黑买了个小夜灯，暖光照在女孩被子盖着仅露出来的眼睛上，睫毛微微颤动，眼球会偶尔转动，看起来睡得不是很安稳，床上那么多位置，她把自己蜷缩在了一起。

　　沈喻蹲在宋惋床前看着眼前人睡的样子，伸手去撩了一下对方的头发，女孩往被窝里缩了一下。

　　“要是我死了，你会怎么样呢？”沈喻轻声说。

　　医生说是五年，但是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越来越疲惫的双眼和越来越少的时间。

　　“我曾经也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妹妹，和你一样，长得很漂亮，很乖。”沈喻目不转睛地看着宋惋，眼里的深情似水淹没掉眼底的人，“我想听你叫我姐姐。”

　　沈喻眼底有些朦胧了，她轻笑一下，帮宋惋掖好被子，走了出去。

　　她明明搬出来住是为了远离人群，她不想得到任何关系，可是宋惋成了她的例外。

　　周末，沈喻早早就起床做好早餐。七点时，宋惋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一边跑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完了起晚了”。

　　结果一出来，就看到了坐在餐桌前看着手机的沈喻。

　　“醒了？过来，吃早餐。”

　　宋惋呆呆地走过去坐下，一直盯着沈喻看。

　　“看我干什么？吃。”

　　“啊，哦。”宋惋手忙脚乱地拿起勺子快速地往自己嘴里送粥。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门外的人很粗鲁，还叫喊着什么。

　　宋惋的身形一下子僵硬了，她拿着勺子的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沈喻不明所以，只觉得门外的人吵，大清早扰民。

　　她起身要去开门。

　　“等等！”

　　沈喻听到，回头看，手放在门把手上没有动作。

　　宋惋起身，走了过来，盯着门口看了好久，“我……我来开门吧，我吃饱了，你去收拾一下可以吗？”

　　沈喻听出女孩声音的颤抖，走过去收拾碗筷，但是目光并没有从那边转移。

　　宋惋深呼吸一口，打开了门，迎来的就是重重的一巴掌打在脸上。

　　“死东西！你以为躲起来老子就找不到你了吗！哪来的钱住这么好，还记不记得你老子了啊！给钱！”

　　宋惋眼眶红了，手抚摸在火辣辣的脸庞，声音沙哑颤抖开口：“爸……我，我还没有拿到钱……”

　　沈喻听到动静马上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了过来拉过宋惋护在自己身后，“你谁啊？”

　　老头上下打量着沈喻，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哟，小妞姿色不错嘛，比这贱蹄子好多了。”说着人就要上手去摸沈喻。

　　沈喻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扇过去：“我问你是谁，你凭什么打人。”

　　“哟，还反抗？信不信老子找人干你！”

　　“沈喻！”宋惋拉住沈喻的手往后扯了扯，“他……他是我爸。”

　　“你，你爸？！”沈喻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

　　宋惋把沈喻往后拉，自己走上前去：“爸……她，她是我的朋友，你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被老子看上是她的福气！”老头迅速伸出手来抓住了宋惋身后沈喻的手往前扯，嘴上还不停嘟囔着“钱没拿到也不亏嘛”。

　　“爸！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她是我朋友，你不要这样……”宋惋哽咽着抓住老头的手想要他挣脱沈喻的手腕。

　　沈喻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使力一把甩开对方的手，从兜里拿出手机，秒打110，把手机放在老头面前：“我已经报警了，给你三秒，离开。”

　　“你！”老头见情况不妙，转头拉起了宋惋的手往他身上扯，“好，算你狠，跟我走！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不要，爸，不要……”宋惋哭了出来，挣扎着要挣脱。

　　沈喻手疾眼快从身旁柜子上拿了一根棍子，一把插.进了老头的肩膀，难听的吼叫在楼道响起。

　　“我说了，让你滚！”沈喻生气了。她是医生，知道动那里痛，整根手臂都会麻，“别让我重复第三次。”

　　很快，楼下的保安就将老头带走了，终于安静下来，只听到身后隐约的抽泣。

　　沈喻一下子虚脱了，头有些晕，扶着柜子缓了一下急忙转身去看宋惋。

　　宋惋浑身都在抖，头发凌乱，一些发丝被眼泪打湿贴在脸颊。

　　沈喻心疼极了，抱住宋惋，轻轻地拍着对方的背：“好了好了，没事了，别哭了好不好？”

　　沈喻这样一安慰，宋惋反而哭得更大声了：“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错，别哭了好不好？”沈喻帮宋惋擦着眼泪，女孩哭得鼻头都红透了，比鼻子还要红的是脸上的巴掌印。

　　“沈喻……”宋惋眼中含泪，看着沈喻，“沈喻……”

　　“我在，我在。”沈喻将女孩挂在眼角的泪抹去，手在半空迟迟不敢抚上对方的脸，“很疼吧。”

　　“嗯……好痛，我好痛……”宋惋抱住了沈喻，大声地哭了出来。

　　听说警察将宋惋的爸爸拘留了，沈喻也从宋惋口中知道了，她的爸爸一直酗酒赌博，家里的钱都被他输光了，妈妈和爸爸离婚，将仅仅只有四岁的她留给了那个“恶魔”。

　　那件事情之后，宋惋请了好久的假，除了吃饭能见到人，其他时候她都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好多次沈喻都想要去询问，可是宋惋说了，能告诉她的都告诉她了。

　　宋惋还隐瞒了什么，不想让沈喻知道。隐藏了什么呢？或许，是她最后脆弱的倔强吧。

　　之后，沈喻去上课都不太对劲，同学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她这边看过来，终于有一天，她沉不住了，径直走向那群人。

　　将手中的书拍在桌子上。吓了那些人一跳。

　　“一直看着我，干什么？”沈喻的眉眼无神，在他们看来凶得很。

　　“我，我们就是想知道宋惋是不是又去卖了……都好几天没来学校了……”有一个男生出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意思？”沈喻皱眉。

　　“你不知道，我们可都知道，她爸很那个的，侵，侵.犯自己的女儿就算了，还……”男生眼神有些闪躲，貌似是不好意思开口。

　　“还什么！”沈喻声音大声了几分。

　　“还将自己女儿给别人玩！”男生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似乎也是有些生气，“她爸就是个恶魔！你，你还是不要和她一起玩了，我也是好心提醒你的。”

　　“对啊！她爸很凶的！力气还好大……”女生附和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低下头去，“我，我被她爸打过……”

　　沈喻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牙齿摩擦着发出“咔擦”的声响，她看向男生：“你那些，听谁说的。”

　　“我们不是听说的！我们都看到了！她爸在校门口堵着她，将她拉上了一辆车，还一边拉一边说着让她睡一晚上就有钱了。”

　　“如果，如果没猜错的话，今天十五号……宋惋她是不是已经……”

　　还没等那个女生说完话，沈喻拿起书就跑了。

　　难怪，难怪宋惋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完了，她昨晚还说着想要吃宋惋做的菜，家里没菜了，这会她该出门买菜了，如果她爸一直蹲等她的话……

　　“宋惋！！”沈喻丢下书，飞奔过去。

　　宋惋正在被拉上车，喊叫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刺得她耳朵发疼，一声又一声的不要和沈喻，一次又一次的喊叫，而周围的人却如同看热闹一般。

　　她的头好晕，但还是跑了过去，自己喘气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响，她终于听清了宋惋在喊什么。

　　她在喊：“不要！沈喻！不要过来！”

　　匕首划过沈喻的脖子一直延伸到手臂上方，血染红了那条旧围巾，滴落在雪地上。

　　“杀人了！杀人了！！”听到好多声音，快要将沈喻淹没。

　　她倒在了地上，眼前模糊了。

　　“沈喻！沈喻！！”

　　她听到了宋惋在叫她，她眼睁睁地看着宋惋被推进了车里，然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宋……宋惋……”眼睛闭上，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醒来时在医院。

　　“还好伤的不是很严重，不至于要了命，不过……”

　　“不过什么？”宋惋着急。

　　“不过这姑娘的胃癌……”

　　“什么？胃癌？”宋惋愣住了。

　　沈喻微微睁眼，声音沙哑到快要听不到：“宋惋……”

　　宋惋惊喜地转身：“醒了！医生！医生她醒了！”

　　“嗯，接下来好好休息吧，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了。”医生拿着报告单，“癌症家里人知道吧？”

　　沈喻看着宋惋，抬手覆盖上对方放在病床上的手：“知道。”

　　“那就好，那你好好休息吧，这小姑娘可守了你一天。”

　　“好。”

　　等医生关上门，沈喻沉着声音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

　　“你……”沈喻叹了一口气，“没事，我饿了，你帮我去买点东西吃好吗？”

　　“好！”宋惋点点头，走了出去。

　　沈喻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妈妈：“妈，你能帮我个忙吗……”

　　等宋惋买了粥回来，沈喻坐在病床上，手里拿着手机，屏幕还亮着，人却盯着远方发呆。

　　“沈喻，我买了清淡一点的粥，伤口还没好呢，而且，胃癌也不能吃得太重口了，养好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宋惋将粥放在桌上，见沈喻还在发呆，便抬手往人眼前挥了挥，“怎么了？”

　　“没事。”沈喻回过神来，直接拿起粥喝，忘记将手机黑屏，“宋惋卖.身价”五个加粗字体毫无保留地进了宋惋的眼里。

　　她抿了抿嘴，心里泛过苦涩：“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吃完就好好休息。我，我今晚再来看你……”

　　出了门，宋惋蹲在地上哭泣。沈喻知道了……她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了……肮脏，下流……

　　她哭了不知道多久，过往同学远离她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地在脑海闪过，那些流言和蜚语，那些侮.辱和调.戏，她终于又要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她将公寓里的行李都搬走了。

　　怎么办，离开了沈喻，好像无处可去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一个面孔都陌生而又熟悉，都打量着她，那些令人恐惧的目光，那些令人发指的低语……

　　知道第二天，沈喻都没见到宋惋来找她，她只能自己办理出院了。

　　看了看时间，还早，宋惋应该还在睡觉吧，路过一家早餐店，她买了一些宋惋爱吃的饺子。

　　回到家，打开门就觉得不对劲，东西少了很多。

　　她将早餐放在桌上，去敲门：“宋惋，醒了吗？”

　　里面没动静，她感觉不对，一把推开门，房间整洁如新，那张画也被带走了。沈喻恍惚了几秒，急忙拿着钥匙就出门了。

　　“接电话，快接电话。”她焦急地给宋惋打电话，一边打电话一边在大街上四处奔波。

　　“会不会回学校了。”转身她又朝学校跑，她记得搬出来之前，宋惋的宿舍在五楼，503。

　　赶到宿舍门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就敲门。

　　开门的人是一个叼着糖的女生，用着不耐烦的语气问：“你谁啊？”

　　“同学，宋惋有回来过吗？”

　　“她啊，你找她干嘛？”女生目光上下打量着沈喻，突然嗤笑一声，“哎，你不会也是来找她买的吧，艳福不浅啊，女人都能勾搭上。”

　　女生语气不善，嘴角轻扬。

　　“闭嘴，我问你她在不在。”

　　“切，凶死了，在里面呢！都不知道跟多少人玩过，小心得艾滋！”女生让出了一条道。

　　里面有女生附和：“哎呀！玩的爽了就行了，怕什么艾滋啊！你懂什么呀！”

　　沈喻忍着怒火，走了进去，宋惋正从阳台进来，和沈喻碰个正着。

　　“沈，沈喻……”

　　沈喻没有说话，只是这么一直看着宋惋，快要将人盯穿。

　　“宋惋，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都知道了嘛，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

　　“……”

　　沈喻重重地喘着气，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力气不分轻重地就将人连拉带扯地带了出来。

　　“沈喻你干什么？你抓疼我了。”宋惋抓着沈喻的手，想要挣脱，她也不知道沈喻哪来的这么多力气。

　　直到将人拖到了楼梯口才停下来，放开了对方的手。

　　她背对着宋惋，一直在呼吸试图压下心中的怒火，声音闷闷地：“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走了我会担心你。”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沈喻转过身来，逼近一步，眼底已经爬上了一些红血丝，“知道什么？你爸？你？又怎么样？”

　　“我爸是个疯子，你知道的，他差点害了你。”

　　“又怎么样？”

　　“我不干净！”宋惋抬眼，和沈喻对上。

　　“又怎么样？！”沈喻的眼里充满了愤怒，语气也往上提了提。

　　“……”宋惋身旁的手握紧了拳头，她的眼眶已经红了，喊出来声音颤抖，“可你明明知道我脏了为什么还要靠近我，那些流言蜚语难道你听不到吗？！”

　　沈喻从未见过宋惋这样，眼眶微红，嘴唇发颤，这样硬地说出这样诋.毁自己的话。

　　沈喻慢慢靠近宋惋，听着眼前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心快要碎了，充满红血丝的眼睛也渐渐涌出了泪，这样子的宋惋，就好似从前自暴自弃的自己，灰暗，等死。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轻轻将人搂入怀里，生怕再用力一点人就会如同气球一样碎裂。

　　“因为我想救你，宋惋。”不仅仅是救她，也是救过去那个放弃生命的自己，宋惋，我想要替我好好活下去，不管你是怎么样的，你还活着，“我想救你。”

　　宋惋的眼泪顺着脖子滑进衣服里：“可是你拿什么救我……我已经……我已经毁了……”

　　沈喻抬手抚摸着怀中人的头发：“你没有毁，你很好，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欢你，你还有我，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宋惋抽噎着，推开了沈喻：“沈喻，我要死了……”

　　她苦笑着拉开外衣袖子，一天天触目惊心的刀痕刻在她瘦小的手臂上，新的旧的重叠在一起，看着让人恐惧作呕。

　　“沈喻，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