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今宵》岁晚同归

73、重来

　　这时沈醉才知道林锦越的一些过往。

　　“他毕业于法国知名香水学校，之后在法国待了很长时间研究香水制造。”

　　展铭简短地介绍着，似乎没有想要让沈醉更多了解的意思。

　　其实林董事长对于唯一的儿子寄予厚望，在林锦越待在法国时一直希望他能回国学习企业管理。

　　林家的一双儿女头脑都很聪明，但对于家族企业，明显是林锦淑更为上心与付出心血。

　　林董事长年轻时与方苇打拼事业聚少离多，至此人到中年，不愿自己的女儿同他们当年一般劳累。可林锦越实在没有要做为继承人的觉悟，万般无奈下终是林董率先妥协。

　　“展铭，”沉默了很久的林锦越突然开口：“你和小颜叙叙旧，我带他去调香室看看。”

　　展铭玩笑问：“前面就有调香区，还用得着舍近求远？”

　　“怎么，你怕我拐了你的人？”林锦越冷笑一声，还不忘讽刺道。

　　“不是我怕，”展铭无所谓地摆手，随后又假意恳切道：“可你总得问问沈醉的意见，你们两个独处一室，我会更担心他的安全。”

　　一句话轻易激出林锦越心里的愧疚与悔恨，他移开眼，没再说话。

　　看样子展铭从沈醉口中了解关于他们的许多事，林锦越扫了一眼展颜，以眼神提醒她带着她哥赶紧走。

　　展颜机敏点头，撺掇着亲哥：“走吧走吧。”

　　“没事的，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沈醉走到展铭面前，伸手替他理好领带。

　　展铭盯着沈醉动作，有些意外地问：“你真的要去？”

　　沈醉点头，半晌笑了：“当然。”

　　原以为沈醉该是不愿意见到林锦越，本想看他们二人沉默尴尬的展铭，现下倒是自己迷糊了。

　　见沈醉没反对，林锦越又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展铭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展家兄妹二人走后，林锦越站在左侧，面带微笑邀请沈醉道：“走吧？”

　　沈醉也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两个人虽是前后走着，距离却相隔甚远。沈醉有意保持安全距离，总会下意识往靠墙一侧走着。

　　两人向活动厅外走去，随着前进的方向，可见到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安静，沈醉下意识皱眉。

　　“林总，我们……”

　　林锦越捕捉到沈醉的不安，连忙出声安抚：

　　“别担心，只是不在活动厅的独立调香室，那儿不对外开放，但材料齐全。我猜你可能会喜欢，想带你去看看。”

　　林锦越侧目望向身旁相隔近一米远的人，发出了邀约：“下次有机会，带你去我自己的调香室。”

　　沈醉仍然疑惑林锦越这个身份的真实性，他顿了顿问：“你真是调香师？”

　　“如假包换，”林锦越笑着回答他，同时也好奇沈醉学习调香的原因，“不过我还不清楚，你为什么要了解调香？我记得……你不太喜欢香水。”

　　“嗯，对。”沈醉点头，接着道：“我还以为展铭向你解释过原因，你才来的。”

　　“没有，他什么都没有说。”林锦越涩然开口，又小心翼翼补充：

　　“沈醉，我是为你来的，与他无关。”

　　听到这句话，沈醉心头一震，他想这实属惶恐，他不敢当。

　　“是为了争取一个香水品牌的合作，我得拿出我的诚意。刚好展铭说他认识专业调香师，就托他引荐了。”

　　林锦越有些失落：“原来你们关系这么好。”

　　沈醉回答：“是啊。”

　　一路上，林锦越一直在找话题，沈醉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只是不细说不多聊，就像对待生命中遇到的过路人一样。

　　说罢林锦越叹气，但仍用惯有温柔嗓音说：“第一次调香的话，我会手把手教你，大多数人会喜欢橙花调的味道，以前你也闻过这个味道。今天我们尝试一下，你看怎么样？”

　　沈醉点头：“那就麻烦林总了。”

　　林锦越失笑，这称呼听着陌生又疏离。

　　“我已经不是林总了，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的。”

　　沈醉垂眼问：“那该怎么称呼你，林少爷、林先生还是林老师？”

　　“如果你愿意，叫我老师吧。”

　　踏进调香室的门，林锦越脱下大衣挂在衣帽架上。他回头对沈醉道：“要是觉得西装太束缚，你可以脱下外套。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

　　“不用了，谢谢。”沈醉想到今晚有安排，出门时连衬衣夹都未穿上，此时脱下西装，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好吧，你坐一会儿，我先写配方。”

　　林锦越只穿着件黑色半高领羊毛衫，简单的衣服包裹着结实有力的上身，给他整个人营造出温和的假相。

　　林锦越撸起袖子，正快速从立架上挑出稍后要用到的香料摆放到桌前。

　　沈醉只看了这人半刻，便感觉有些不适。

　　与林锦越单独相处的每分每秒，他内心并不如看上去平静，相反的是被恐惧和不安包围。林锦越虽然状态放松，可又知何时突然暴起，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再来对付自己？

　　这些事他不敢想。

　　他移开眼不再去看林锦越，而是盯着室内的装饰陈设。

　　“早知道这样，我应该喝得醉点，就像前天晚上那样。”沈醉被自己内心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叹着气，目光落回放满香料的那面墙上。

　　“林老师，”他犹豫后还是叫出了这个称呼，“请问我现在该做什么？”

　　“你过来，为了方便你调香，我正在写配方，待会儿你照着我写的顺序和数据往杯里滴加香料就好。”

　　沈醉点头，又继续问：“那我可以随便逛一下吗？”

　　“当然，你有任何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

　　沈醉的目光被架上各种各样贴满标签的棕色玻璃瓶香料吸引，马鞭草、苦橙叶、香茅、松木……这些名字听上去就很治愈和美好，沈醉不自觉看得出神。

　　见他没应声，林锦越便不自讨没趣多嘴，仍旧是俯下身继续写着配方。

　　A4纸被他折成四等份，每一份上都写着一长列配方。林锦越心有期待，要是沈醉愿意一直学下去就再好不过了。

　　“对了，我想知道，”沈醉顿了顿继续说：“跨年夜那晚，你来我家找我，为什么？”

　　似乎是没想到会被当场问出这件事，林锦越慌忙停笔，笔尖在纸上划出一段弯曲颤抖的黑色线条。

　　“只是路过，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我问过曲竹，他说你晚上有聚会，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所以我才决定要上楼去看看。”

　　“那现在呢？你觉得我过得怎么样？或者我换个说法，林老师你，希望我过得怎么样？”

　　“我放心不下你。”林锦越坦言道：“你离开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想你想得要命。一开始拼命想要看到你，想要听到你的声音，想要离你更近一点；后来意识到也许离你远点，你会更自在更快乐；再后来我回了国，克制不了地想要停在你小区门口，想要再上楼去看看。”

　　“其实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我的出现会让你不自在。那天晚上我本来想在门口看看就走的，然后看到你朋友送你回来，他们又急着回去，我就……我很抱歉。”

　　他苦涩笑了笑：“你从来没和你朋友提起过我吗？他们见到我就像见到仇人似的，不过那样也好，毕竟我对你做过的事情罪孽太重。”

　　沈醉缓缓走向林锦越，他不明白面前这个人为何会这样。

　　他皱眉问：“你为什么那么执着？是因为我两次自杀未遂而产生了愧疚感，还是这么久以来没找到更加称心如意的人？”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林锦越沉声问。

　　沈醉不假思索答：“是。”

　　这个时候，沈醉不觉得自己应该相信林锦越的话，不管是忏悔还是道歉，事情已经发生，就再回不到从前。

　　林锦越盯着纸上未完成的配方表，良久才抬头看向沈醉：“所以，你还愿意留下来学调香吗？”

　　沈醉礼貌性地点头，说：“嗯，我会跟你学的。”

　　林锦越登时站起来，他不敢置信反问：“真的？你真的愿意继续和我学吗？！”

　　“我一向很信任展总的眼光，所以我会好好完成的。”

　　沈醉三番两次提起展铭，偏偏林锦越什么都不敢反驳。他只哂笑附和：“是吗，那挺好的。”

　　为了方便教学，两人并坐在长桌一侧。林锦越拿出一张白纸，边问边写下沈醉学习调香的需求与可供利用的空闲时间。沈醉很配合地说可以协调时间，有事可以手机联系。

　　说罢，林锦越摆好电子秤，将量杯放上并数值归零，接着将所需的一次性滴管摆到两人跟前。他指着配方，拿出第一瓶香料替沈醉做了示范：

　　“今天先带你调一次，至于这些工具和细节之后再教给你。”

　　沈醉点了点头：“好，麻烦你。”

　　林锦越将一次性滴管伸入遮光瓶，边对沈醉解释：

　　“你看纸上的配方，我现在需要量取这儿的第一个数值，然后把这根滴管里的液体移到量杯里，每取一次，就要按一下归零。”

　　这描述像极了曾经做过的化学实验，沈醉听着听着有些恍神，原来林锦越并不是在骗他……

　　两个人的距离相隔很近，沈醉轻轻嗅着身边潜在的气味，除了香料散发而出，他没有闻到任何来自林锦越的气味。

　　沈醉轻声问：“我记得你喜欢喷香水，今天忘记了吗？”

　　“为了保持嗅觉敏感，平常会让嗅觉细胞休息的，所以不会频繁使用香水或者其他。”

　　林锦越收回手，重新坐回椅子上，他微笑着说：“你还记得睡前我会熏香吗？当时你问我怎么喜欢这个，其实我还好，主要是想让你放松好好睡觉。那时你看上去很显疲态，又很不安。其实我都很好奇，你这样的性格怎么会答应我荒诞无理的合约。”

　　“……是这样吗？”沈醉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