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今宵》岁晚同归

71、不堪

　　事发突然，沈醉并没有做好万全对策。但他明白主办方或许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话题，让他安然地走下舞台。

　　说多错多，越描越黑，沈醉深谙其道。

　　“或许是给我的惊喜吧，就是天儿太冷，咱们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做了。”

　　沈醉边笑边握话筒，继续说道：“主持人可能不知道，我小时候学过舞蹈，当时有一件舞蹈服上就是这样的泼墨水彩图。我还记得当时老师给我们解释图案的意思，她说：‘其实每个人都不止对应一种颜色，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色彩。’不过，我小时候对于美丑的判断很单一，当时就是觉得舞蹈服不好看，而且logo印在胸前特别醒目，除了上课外我几乎不爱穿。”

　　“今天也是，我感受到了来自台下观众对我的……色彩评价。我努把力，争取以后让大家能看到我身上更好的颜色，能看到我更优秀的作品。”

　　“原来如此，倒是一种奇妙的巧合。”

　　女主持本就对沈醉印象好，今天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是个意外。她接话夸了两句沈醉，问了问今年沈醉的计划便将问题抛给了另一位主持。

　　男主持试图从沈醉手上接过西服，沈醉不动声色地与之角力，一番拉扯过后，西服仍稳稳当当被沈醉握在怀里。

　　男主持泄了气，脸色变得极不自然。

　　“衣服让我们先拿着，您先来签名吧。”

　　男主持伸手又扯了一次，这一次沈醉身后站着的礼仪小姐走上前，低声说：“沈先生，您拿着衣服不太方便合影，外套给我们就好，稍后就会还给您。”

　　这时沈醉都不用掀开衣服去检查自己前襟的狼藉。碎冰已经融化，水渍与颜料一齐湿答答地黏在他身上，细沙穿透衣料中的缝隙，无孔不入地在他身上摩擦。

　　两个人僵持不下，礼仪小姐又上前一步礼貌问询，沈醉知道自己是再难推辞，只好作罢。

　　“那谢谢了。”沈醉半转身，将外套递给左侧的礼仪小姐。

　　镜头下的衬衣若是只有颜料还好，可弹射出来的细沙与碎冰充满了恶作剧的意味，让整件衣服看起来邋遢又难登台面。

　　尽管是别有用心的招数，沈醉也只能大大方方展示。明明他已经多加注意，让自己免受突如其来的“戏弄”，但他显然低估有心之人的行动力。

　　好不容易签完名，沈醉正准备快步下台，没成想又被主持人叫着与下一位嘉宾叙旧。

　　方才的意外之后，过度的紧张与羞耻让沈醉脸颊泛着红晕。在新年的第一场活动就如此丢人，在娱乐圈这个看人下菜碟的地方，他想必是要被嘲笑一整年的。

　　沈醉抬起了头，对上下一位嘉宾晶璨的眼眸。

　　老天爷对他不差，还好是热心肠的崔莱，若是旁人，肯定要挖苦暗讽他一番。

　　“好歹是我的骆医生诶，怎么搞这么狼狈！”崔莱戏精上身般捂住口鼻，装出一副不敢置信又不忍调侃的样子。

　　沈醉含笑看她，近距离欣赏崔莱的美貌。

　　因为天寒地冻，她披着柔软而长的白色羽毛披肩。崔莱一身浅紫纱裙，衬托她皮肤白皙又光彩照人。

　　惊为天人四个字评价崔莱的盛装出席实在不为过。沈醉正准备后退半步，避免弄脏崔莱身上的披肩，谁知崔莱伸手揽住沈醉，替他挡住了面前不怀好意的抓拍镜头。

　　两个人退场时，崔莱还在打趣沈醉：“姐姐我英雄救美从不留名，但是嘛……什么时候约我出来喝一杯？”

　　沈醉失笑：“我说崔大明星，你知道我的酒量的，我喝不过你。”

　　“我发誓！我保证不录像不拍照，不让你叫我姐姐了！”崔莱换副口吻，又与沈醉开起了玩笑：“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有空？”

　　“真是……”沈醉回想起那段录像，更是恨不得能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他摇了摇头，不再与崔莱闲聊：“我还有事，我得先去处理一下我的衣服。今天谢谢你帮我，下次一定陪你不醉不归。”

　　“拜拜～”崔莱意犹未尽，“可惜你不喜欢我呀，不然咱们做荧幕情侣多登对，我可是念念不忘呢。”

　　沈醉倒是不太爱靠组CP而博热度，加上他的性向使然，更是不喜欢炒花边新闻。

　　他自己拢共就一段恋爱，两段感情经历，真要炒作CP，他才是那个道行太浅不够看的人。

　　沈醉没时间再想其他，他与崔莱分开后躲到了最远处的卫生间内，想要寻求陈雯他们的帮助。

　　“喂，雯姐？”沈醉刚锁上门，便接到陈雯电话，想必刚刚发生的事他们也都知道了。

　　“嗯对，没事……我人没事，就是衬衣得换，估计也洗不干净了。雯姐，车上还有衣服吗，我得马上换衣服……”

　　沈醉正低声传达着自己此刻的处境，突然卫生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沈醉，是你吗？”

　　他特意选了最为僻静的卫生间打电话，没成想让他遇到了这辈子都不想再遇到的人——

　　林锦越。

　　这个声音沈醉太熟悉了，他本就对声音格外敏感，何况在之前的岁月里，林锦越的嗓音陪伴他太久。不管是甜蜜的，还是要挟暴戾的，林锦越的声音都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车里还有衣服，不过并不正式，是一件黑色的套头卫衣……”曲竹在电话那头焦急道。

　　沈醉没搭话。

　　卫生间的门又被敲响，门外的人在问：“怎么了，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沈醉倒吸一口气，低声对曲竹说：“……你把衣服带过来吧，待会我再联系你。”

　　沈醉挂了电话，看到熄灭的手机屏上反射出自己的狼狈面容。

　　他才过了多久好日子，怎么又遭上了林锦越？

　　他在想：“林锦越又是怎么恰好出现在这里的呢？”

　　沈醉在卫生间静默片刻，伸手按下了身后的冲水按钮。他下意识检查自己的衣摆是否露出，免得开门之后惹人笑话。

　　沈醉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推开门，门开的那一瞬间，林锦越正笔直地站在他面前。

　　真是冤家路窄啊，他想。

　　不算跨年夜酒后意外的话，上一次两人见面还是在半年前。

　　林锦越穿着看上去很低调，低垂的眉眼显得如此温柔深邃。单论第一眼，他是那种温和有礼，绝不会让人不舒服的类型。

　　如果不是沈醉恰好了解林锦越，又恰好知道他身上所穿大衣来自意大利手工定制价值不菲的话，他一定会试图找面前之人寻求帮助。

　　因为此刻林锦越的左手小臂上正搭着一件面料软滑的纯白衬衫。

　　两个人四目相对，沈醉有些犹豫不决。

　　他无法开口向林锦越寻求帮助，可林锦越带着这件衬衫应该本就是为他而来的。

　　“外面冷，你这样穿着会感冒的。换上我这件衬衫吧，对我来说它小了点，也许你穿正合适。”

　　沈醉后退半步，拉开与林锦越的距离，他抬头问：“林总为什么要帮我？”

　　“你需要我的帮助，不是吗？”林锦越伸手，将衬衫举至沈醉眼前，提醒他道：“活动马上要开始了，你没有更好的选择。”

　　“……谢谢，”沈醉犹豫了一秒，伸手接过衬衫，“衣服我会还你的。”

　　林锦越则笑着说：“不客气，不用还了。”

　　沈醉正准备转身去洗手间隔间换衣服，林锦越突然又叫住他：“等等。”

　　“一次性毛巾和湿巾在老吴那里，我叫他拿过来。”

　　老吴来得很快，不到两分钟，便来到卫生间门口，将手上的白色纸袋递给了沈醉。

　　“沈先生，我刚刚给你拿了碘伏棉签，要是方便的话你就给自己涂一涂……”

　　“谢谢吴叔，我会的。”沈醉打开袋子，碘伏果然放在最上面。难为这种场合之下，林锦越还记得这么末节的东西，沈醉又万分感激冲林锦越半鞠躬道谢：“多谢林总。”

　　林锦越见该给沈醉的东西都给他了，也找不到更多的借口久待，便点点头也先离开了。

　　远水难救近火，况且林锦越给他的是同一品牌的衬衫，自然比车上的套头卫衣适合，于是他便对曲竹说一切都解决好，不用过来了。

　　沈醉脱下那湿淋淋的衬衣后，从纸袋里拿出湿巾，便开始擦拭前胸的残余颜料。

　　吴叔说得不错，的确有什么尖锐东西刺破了皮肤，光是普通湿巾擦过都能感到一阵细密的疼痛。不过只是小擦伤，倒不用太上心。

　　沈醉三下五除二擦净上身，象征性地涂上几点碘伏，接着套上衬衫与外套直奔活动场地。

　　他今天来也是带了任务的，在路上时展铭提前跟他打过招呼。今日的香水品鉴会上，展铭会给沈醉介绍一位调香师认识，至于沈醉能把这场活动与资源利用到什么程度，这都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什么造化啊，我还能有什么造化……”沈醉掩面自语道。

　　刚刚那一面林锦越表现得如此正常，与半年前低头忏悔的他判若两人。沈醉当然是希望林锦越还记得那些事，以此为戒，不要再犯事；可他也记得林氏手握重金，记得来着林家所有的善意“提醒”。

　　他应该要离林家、离扬川再远点的……沈醉疾走在走廊上如此悔道。

　　林锦越今天又是以什么身份参加活动，他和展铭如此面合心不合，那自己在他们两人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仅仅是作为展铭戏弄林锦越的玩具吗……？

　　可林锦越从不缺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