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今宵》岁晚同归

54、往复

　　沈醉揉了揉头，不过面色上露出些许异样。他没有对医生的诊断发出任何看法，自从他伏身林锦越之后，他的精神状态确实愈来愈差。

　　他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遵医嘱。”

　　医生离开后，室内一片安静。沈醉感觉自己放在被子下的手似乎不再冒汗了。

　　林锦越望着沈醉开口，“你好好休息，我这次来没别的意思，曲竹是过来照顾你的，以后他都会跟着你。”

　　“是啊哥，要不再躺会？”曲竹见沈醉没理会林锦越，接话接得很快。

　　林锦越也不生气，自顾自说，“等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让安娜把她手头的资源对接给陈雯，你的事业被我耽误了这么久，心里其实很恨我吧？”

　　沈醉静静听林锦越的话，他边躺下边岔开话题转头问曲竹，“你刚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人，他说去帮我叫医生，一直没回来。”

　　“怎么，你找他有事？”林锦越皱起眉头，他此刻十分不想让柏笙出现在他面前，柏笙大抵也明白，于是在看到林锦越的时候，十分知趣地暂时离开了。

　　沈醉没说话。

　　林锦越对曲竹使了个眼色，曲竹点点头，微笑着对沈醉道，“哥，那我去外面逛逛，不打扰你们了。”

　　沈醉也只好点头，曲竹走后，林锦越坐到沈醉床前的小凳上。

　　他看上去精神有些差，因酒精过敏面部的疹子仍然存在感极强。就那么望了一眼沈醉的侧脸轮廓，倒让林锦越回忆起一些往事。

　　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局面的，林锦越在脑海里一遍遍过着他们相识至今的时间线。

　　他一直认为自己对沈醉不差，认为沈醉对自己是有那么些真感情的。可那部剧后，他从酒店强硬地带回沈醉后，一切都不对了。

　　“沈醉，我有话跟你说。”他轻声叫着沈醉的名字，一遍两遍，无人应答。

　　“你就这么不想理我吗，沈醉？”

　　沈醉有些烦闷，在林锦越叫第三声时索性闭上了眼。

　　他不想再跟林锦越说一句话，也不想再与林锦越有任何纠葛。

　　那么聪明识人的林锦越，他怎么会不明白曾经对自己做过什么，又做错了什么。

　　良久，沈醉才睁开眼，在林锦越的注视下缓缓道，“我已经这样了，现在你能放过我了吗，如你所见，我现在什么也没了。”

　　林锦越像是怕沈醉会再次跑掉，消失不见，沈醉话音刚落便被捏住了手腕，几乎是在瞬间，林锦越意识到自己动作的失礼，他稍微缓了些力。

　　“抱歉。”

　　沈醉没所谓地冲他道：“没事。”

　　这才哪跟哪啊，沈醉在心里发笑。“你没必要为这个向我道歉。”

　　林锦越松开手，有些僵硬地解释，“沈醉，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我没有杀过人，更不想让你死，我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让你那样消失。”

　　“你好好休息，以后就让曲竹跟着你，照顾你好吗？”林锦越这时自嘲般地笑轻笑，接着缓缓从口袋里掏出沈醉的手机、身份证等重要物件。

　　他将这些物品轻声放到桌上，“你的东西也不多，衣物都放你家里去了，对了，还有你家的钥匙，我都拿过来了。”

　　“我看到你停在楼下的车，车玻璃上积了很多灰，你要是喜欢那辆，改明天我再送你台新的。”

　　真心的话语落在沈醉心间，沈醉摇头头微笑回绝，“谢谢，我不需要。”

　　林锦越客气，沈醉回以礼貌，林锦越本想问沈醉需要什么，他可以竭尽所能地补偿，可话还没开口，沈醉就预判到了他内心的愧疚。

　　“林总，实在不用想法子补偿我，我很好说话，我还在光达，还要履行那份十年的合约，……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也从来没有和你有过协议。”

　　林锦越摇了摇头，他沉声道，“沈醉，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想过要你死，说我病态也好，疯子也罢，我只想把你留在我身边。”

　　“那时候你割腕，我以为你在要挟我，所以对你很不好，我也想放你走，但你为什么总让我生气，我想留下你，可是又留不下你。”

　　林锦越顿了顿，“你在急救室洗胃，整个人看上去痛苦得要死，我抱你出的包厢，送你上的救护车，那时候我害怕你会这样离开我。”

　　林锦越回想起那夜，怎么叫喊呼唤都听不到沈醉的回应，连同之前的记忆碎片，他恨不得再俯身碰一碰、抱一抱沈醉。

　　“抱歉，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他在心里说了无数遍，可这些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该如何请求沈醉的原谅。他犯了错，更不知要如何补偿。

　　沈醉耐心听完林锦越漫长的辩白，他以为自己会快意，会如释重负，会有拨云见日般的豁然——可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怪异的空虚与释然。

　　“你知道的，从去年那时开始，我就想离开你了。”

　　“沈醉。”林锦越猛地抱住他肩，沈醉下意识想躲。

　　林锦越颤声道，“对不起，我们不谈这个好不好？”

　　沈醉用力眨了眨眼，神色有些疲惫。“我头有点疼，你能不能先离开。”

　　“好，我不打扰你。”林锦越虚扶着他躺下，眉眼中是怎么也隐藏不了的担忧。“我叫曲竹进来，你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医生说。”

　　林锦越没再叨扰沈醉，他轻轻合上门，接通了电话。

　　“怎么样，他开价多少？”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是林锦越的母亲方苇。

　　子女长大成人后，方苇便长居国外，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看看家人。在方苇的眼中，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而沈醉这茬事尤其简单。只要金钱到位，他翻不起大风浪。

　　“我还没说。”林锦越叹着气，向停车场走去。

　　“不管他要多少都给他，让他带着这件事永远闭嘴。”方苇言语中多有不满，似乎在斥责林锦越处事的迟钝，“小越，你的私生活我们一直很纵容，但这不代表我和你爸你姐姐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过几天，过几天我再去看看他，我会妥善处理的。”林锦越闷声道，“妈，这件事你别再管了。”

　　“晚了，我已经回来了。”方苇大抵是认为沈醉狮子大开口，想要靠此谋得林家的钱财，而林锦越对他还有感情，想要挽回。

　　“你现在立马回家，妈妈有事跟你谈。”方苇将手机凑向林盛健，接着对林锦越道，“你爸也在。”

　　“知道了，我马上回来。”

　　林锦叹了口气，他知道沈醉不是这样的人。

　　他作为林家未来的继承人，绝不能出现这么大的丑闻，不管是父母，还是与沈醉有过接触的亲姐姐，他们从内心里其实都一致认为沈醉这位受害者是可以为谋得钱财名利而噤声的。

　　只有林锦越清楚沈醉根本不会拿这件事情做文章，沈醉心里唯一想要的恐怕是自己从此不再出现在在他面前，永永远远地归还他那份自由。

　　林锦越挂了电话后，绕了一圈又回到病房门口，隔着玻璃窗他有些怜惜地看着沈醉。

　　这次他真的不会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了，

　　病房里的沈醉拿过手机，神色淡漠地删除手机里与林锦越有关的一切，那些文字、照片、语音、视频都随着一个确认删除的动作不复存在，他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

　　沈醉伸手抚着手机屏幕，再睁眼时他默默背着一串号码，打开搜索好友里添加柏笙为好友。

　　“柏笙，谢谢你和陶医生那段日子对我的关心照顾，我想之后的事情我可以一个人处理，实在不该继续麻烦你们了。”

　　沈醉想了片刻，补上一句话。“你刚刚碰到林锦越了吗，他有没有为难你？”

　　沈醉担心林锦越会因为自己而怪罪柏笙，很快柏笙的消息发了过来。“我们毕竟是朋友，他还不至于。他把手机还给你了吗？恭喜你，终于能过正常人生活了。”

　　沈醉望着这句话莫名有些难过：是啊，那些日子里他连人都不算。

　　“晚上想吃什么，我帮你带？”

　　“还是米汤吧，谢谢。”

　　沈醉放下手机，曲竹替他拿毛巾擦了擦手。“哥，这天手怎么会出汗啊，你真的还好吗？”

　　“嗯。”沈醉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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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高兴自己的人生终于要摆脱林锦越了，可当他闭上眼时，脑海中浮现关于林锦越的画面时，他的心脏不可遏制地开始抽痛。

　　沈醉皱了皱眉，闭上眼睛压下了那股莫名的疼痛。

　　新生活即将开始，他不能再沉溺在过往的伤痛里。

　　他要一往无前，大步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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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院观察的几天里，林锦越没有再出现在沈醉面前，反倒是林锦淑带着陈光探望过一次。

　　曲竹看到陈光，远远地有些讶异。他连忙迎上去，冲着来人低声叫道，“林总，陈总。”

　　林锦淑点了点头，陈光则笑呵呵地问，“沈醉他怎么样了？”

　　“他最近好多了，胃口也恢复了不少。”曲竹边走边说，最后缓缓道，“就是有点儿……情绪不稳定，脾气差。”

　　“哦？”陈光挑了挑眉，但没多问。他们走在曲竹身后，曲竹缓缓透露沈醉的近况，“沈醉哥整夜整夜睡不好觉，来查房的护士医生多问几句都很暴躁……”

　　陈光印象中的沈醉脾气很好，而且鲜少动怒，沈醉对谁都是礼貌有加，尽管他不是陈光最想捧的，但陈光也还算欣赏。

　　陈光唯一不喜欢沈醉的，就是他那点清高和自尊。入了这个圈子，还想要独善其身，实在是一种罪过。

　　林锦淑叫助理帮忙把给沈醉买的补品礼盒放到桌上，自己则率先走进了病房。

　　不管怎么说，她希望沈醉不会因此而被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