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窟鬼客栈》梨花同

35、第 35 章

　　对于嫁人这件事情，时青其实早有准备。
　　她已经十六岁了，隔壁比她还小一岁的三花妹妹去年就已经成亲，上次见她时肚子都微微隆起了。

　　可是另她没有想到是，她的相公居然个久病之人。
　　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像极了她的弟弟。

　　时青一下子就心疼极了。

　　钟父接她进门做儿媳妇是做了两样打算的，一则为了冲喜，若是小儿子能好转起来当然是最好的，日后他也肯定不会亏待了这个女娃。

　　要是冲喜不成，那就让她跟着阿郎到地下去。做夫妻也罢当妈妈也行，总得有人照顾着阿郎，他才可以安心。

　　那时候时青当然是不晓得钟父的心思的，古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既然嫁进来，必然得担起照顾夫君的担子。

　　说来也是天意，成婚第二日，久卧病床的阿郎突然自己坐起来，说想去外面走走。

　　时青便搀着他去廊下坐着。
　　那天天气很好，正是秋意凉爽的时候。

　　许是终日都躺着也没个人说话，又或许是阿郎觉得眼前这个娘子姐姐面善亲切的很，无论如何，反正是勾起来他说话的欲/望。

　　阿郎不说话的时候寂静的像是水面浮着的落叶，但是一开口，孩子气便显现出来。嘴角是咧着的，眼睛是弯着的，就连睡僵了的手臂都舞蹈起来。

　　时青就静静地听他说，看他比划，越看越喜欢，心想，弟弟以后也该像他这样会说才好。

　　后来说的乏了，时青便又搀着他进去躺下。

　　而后的两三日里，阿郎的精神都如那天一般好。
　　两个年岁相近的人，总是容易说到一块的。

　　阿郎很喜欢时青口中的自在田野，所以教她唱自己唯一会的民谣：不在山、不在岸，采我之时七月半…

　　时青也很向往阿郎描述的熙攘长安，所以两人约定了，等阿郎的病好了，他们就一起去长安看灯花，一起去皇城根蹲守那位享羞花之貌的贵妃娘娘。

　　阿郎还答应她，一定会向父亲说明并让他同意结束两人的婚姻关系。

　　可是最后阿郎食言了，又几日后他的病情斗转急下，那天半夜，阿郎静悄悄地走了。

　　第二天早晨，时青端了水来给他擦脸，发现他的身子已经僵硬了！

　　惊与吓瞬间袭击了她的头脑，盆里的温水叮咣一声落在地上，洒成湿漉漉一片。

　　府里开始忙碌。
　　阿翁拉着她的手流泪：“这几天我也瞧见了，阿郎很喜欢你，不如你就随他去了吧。在那边，替阿翁照顾好他！”

　　时青犹如遭到当头一棒！

　　阿郎是个好孩子不错，她也很喜欢同他说话。如今他死了，她给他守寡一辈子不嫁人也在无可厚非。或者钟府不愿意养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儿媳妇，那就一封休书让她滚蛋。

　　她爹只是答应让她嫁过来，可没答应让她陪葬！

　　时青反抗！

　　可下一瞬，就好像阿翁事先预料到她会如此，从怀中摸出一张契约，语带哽咽地念出来：“吾同意小女季时青与钟家小儿钟录的婚事，钟府当以十金为聘并全力救治吾家小儿。若遇情急，小女亦可殉葬，则钟府再以百金补偿！”

　　一时念完，阿翁又把契约塞给时青：“你看看，确实是你父亲答应过的，非是我要逼你啊孩子。”

　　时青是不认字的，但她认得父亲的指印。
　　红色指印中间是实心的，没有纹路，那是小时候父亲亲自给她打造一副银耳环时，不小心被溅起的银水烫掉了皮的缘故。

　　就那一瞬间，时青不想再挣扎了，她木然地点了头。

　　后面的事情自然而然，下葬那天她依然穿着那身红嫁衣。封棺之前，阿翁泪流满面地叮嘱她，要她一定要找到阿郎，千万好好地照顾他！

　　之前鹭白觉得时青是个十足讨厌的，可听完这个故事，他却觉得她十分可怜，是比自己被饿死还可怜的！

　　一个大活人，被硬生生地封进不见天日的棺材中，在黑灯瞎火里苟延残喘。举目四望只有一片黑暗，没有远近、不知年月，这会使人疯狂！

　　亏他先前还以为那位“姐夫”是个好人，有父如此，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鹭白就弄不明白了，那个钟父简直可以说是个杀人凶手了，为什么她还要听他的话？从唐朝找到现在，就为了好好照顾他么？

　　照顾个屁！

　　许时看出来鹭白的疑问，时青深深呼吸一口，整理好心情后才第一次向鹭白道明心迹：“你，可不可以按照你之前承诺过的，休了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