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相思》秋红叶

5、第 5 章

　　卧床年余的慕氏在吃了那味珍贵的药材后，竟然奇迹般的开始下地走路，人们都说这是慕家云玺对自己母亲的孝心感动的上天，才会出现这般奇迹。但是，事实上，这只是一个残忍的玩笑。上天以戏弄凡人为乐，这次也没有例外。一次风寒，终究是带走了慕氏，距上次奇迹般的康复，不过两月之久。
　　即使少爷舍命取花，终究还是没有留住夫人！
　　小鸟静静的跪在灵堂一角，那一次几乎夺去她性命的伤痛，她终究还是挺了过来，反倒是夫人……就这么去了。
　　昏暗的烛光中，她原本就小巧的脸蛋，现在越发的尖消，整个脸上，似乎只能看见那双黑亮温润的眼眸了。此时，那双湿润的明眸正满怀担忧的看着前方跪立的颀长身影。少爷，似乎被悲伤整个湮没了，短短几天，憔悴的几乎让自己认不出来，一向明亮的眼神也只剩下空洞与呆滞，三天来，他没有说过一句话，也听不进旁人的劝说，只是木然的，忧伤的看着夫人的棺木，甚至连老爷的话也不曾搭理。老爷看不过，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但是，少爷仍像失了魂一样……夫人，是不是你要带少爷走？你明明交代过小鸟好好照顾少爷的，你怎么忍心让少爷这样受苦？
　　她知道其他少爷小姐看自己少爷的眼光中包含着什么，他们希望少爷从此一蹶不振，再也不能继续跟他们争夺什么……少爷，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这么多年咬牙忍耐，才有了今天的地位，真的……就这么轻易放弃？
　　实在忍不下去了，尽管身为丫头，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小鸟还是轻缓而坚决的向那个颓废的几乎已经毫无生气可言的颀长身影移了过去。
　　“少爷，您已经三天没合眼了，也没有吃什么东西，不如小鸟做些您爱吃的点心……
　　”
　　苍白的脸上依然是全然的怔木，空洞的眼神穿过棺木，似乎落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您这样做没有丝毫用处的，夫人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就算您这样折磨自己，夫人也不会回来了！”
　　看着这张曾经充满自信的飞扬面孔变成今天这般模样，小鸟觉得心痛得就像被人狠狠的捏住一样，什么尊卑之分的观念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求少爷能听进她的话。少爷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应该总是那样的优雅，那样的自信，总是那种天下尽在掌握中的傲然，少爷，不该是这个样子！
　　空洞的眸微不可见的闪了闪，片刻后，又回到之前的木然。
　　“少爷！”她急了，伸手抓住慕云玺骨感清晰的肩头，拼命摇晃起来：“少爷，求求你醒一醒！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让夫人看见会有多失望，多伤心？如果夫人因为你不能安心离去，你就是大逆不道的不孝子，你知不知道？……”
　　“什……么……”
　　空洞的眸慢慢有了一丝生气，低哑干涩的嗓音让原本冷森的语调更显冷森。
　　“……夫人白白疼你了一场，旺她那么疼爱你！她总是以你为傲，以为你是天底下最出色的男儿，却到死的时候才知道，你只是个懦夫，一点点挫折都会打倒的懦夫！夫人白疼你了一场，你根本不配做夫人的儿子！”
　　“你……再……说……一……遍……”
　　字字咬牙，空洞的眼神已经如同冰雪般寒冷，深邃的黑眸没有一点人类的暖意，只剩下野兽般狂暴的怒气，眼前的优雅男子，似乎已经化身为猛兽，顷刻间便会将触怒他的任何生物毫不留情的撕咬成碎片。
　　虽然眼前的少爷看起来很可怕，但是，终于还是醒了过来，从他自己为自己构建的牢笼中醒了过来。
　　“……我再说十遍也没有关系，你根本不配让夫人百般记挂……”
　　嘴里说着刻薄的言辞，小鸟的眼中却有了放松的的笑意。
　　“你闭嘴！”
　　禁锢已久的野兽终于出栅，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小鸟纤细的脖颈上缓缓收紧，斯文的五官狰狞扭曲如同魔鬼：
　　“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不懂我的感触！你只是个不相干的丫头，当然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死去，轻松的说着‘没有什么’，然后再流下一些虚伪的眼泪，用不了几天就会把这个人完全淡忘，开始你自己的生活……因为这个死去的人不是你的亲人，不是你唯一的……唯一可以挂念的……亲人……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连你的爹娘死了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像你这样冷血的家伙，怎么会懂我的心情？”
　　愤愤的说着，手指却已经无法使力。
　　“我不哭只是因为我知道娘与爹会在天上团聚，我不哭是因为，如果我流泪只会让我的娘亲无法安心离去！少爷，你明明知道夫人从来不曾真正的快乐，若非为了你，夫人恐怕早就想离开这个地方了，就是怕您会难过，会伤心，她便一直撑着，一直撑着……少爷，你可知道，夫人的病早已严重的无法医治，每活一天，对夫人都是巨大的折磨，她不敢让你看到她口中流出的血，所以硬生生吞下肚里，她不想让你发现她有多痛苦，好几次都把自己的手心抠得鲜血淋漓，就是怕被你看出来，你会为她担心，现在你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夫人才会这么放心离去……可是，您这个样子，夫人若泉下有知，一定会心痛死的……”
　　苦涩的泪水流进了口中，满口咸涩，
　　“……少爷，你不能这么自私的希望夫人能永远陪着你……”
　　她幽幽的说。
　　原来，原来娘一直都是这般辛苦的挣扎着，只是为了让他这不孝的孩儿少伤心一些……只是……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娘会离开他，永远的离开，再也……无法见到……
　　“少爷，您要好好保重自己，您前些日子还教过我一句话‘逝者已逝，来者可追’，小鸟一直牢牢的记着，夫人其实一直都会陪伴着您，只要您没有忘记她！就算为了夫人，您也该开开心心的活着，不是么？”
　　仔细的审视着面前这张熟悉的小小脸孔，尖尖的下颌，自那日起就一直苍白的脸色经过这一场折磨几乎已经泛青了，只是那双黝黑温润的圆眼依旧清亮，依旧温柔，依旧有那种让人心安的暖意，伸指轻轻拂过纤细脖颈上自己留下的鲜红指印，微凉的肌肤，但这指印处却灼热如火，明明是痛着，脸上却是笑意。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小女子，似乎有着连男儿都会感到汗颜的坚强！
　　小鸟，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在心中低喃，面上显出几日来从未见过的轻松，是你，小鸟，是你让我得到了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