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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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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逢着一个天生勇敢的伴侣。在我近十八年的孤单岁月里撕出一个顶大的窟窿,带着让人怦然心动的柔情面孔,向那朵折了腰的花儿问好。
枫景,你这样满腔热情的人不该陪我蹉跎岁月。在那满是老鼠叽叽的漆黑地下室里,厚重的棉被包裹着相拥的我们,你总喜欢隔着发扁的羽绒服一下一下地抠着我背后的肩骨。我时常劝你:“阿景,你走吧,我不怪你。如果你功成名就之后还记得我,我们再在一起吧。”我怕啊,这儿天寒地冻的,熊熊烈火也会倏然咽熄。
小老鼠们在昨晚阿景给我抄的地三鲜中捣鼓出了些残羹冷物,听起来像雨后初晴于天空欢脱的小鸟。
他撩起遮住我眉毛的黑色刘海。在亲吻我的肌肤时伸出舌头点一点。突然地,我不想放他归于人海,我不想独自遥望城市星光稀落的黑幕。
阿景说,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可能吧。
高中三年,而我和他故事的开端,誊写于同学们遥望天际握拳呐喊心中理想的百日誓师大会上。清一色的铝制班牌杠上,有一双最是骨节分明的双手,肆意温柔的风顺着少年肌理干净的臂膀窜进单薄的白色校服里。隐隐若现,却更使得青春的悸动清晰地浮于女孩们的脸颊上。
他的名字启于上了年纪校长口中,他的身躯立于使得他熠熠生辉的明媚阳光下。青春期里对于官方的激励语言不该屏息仰望,可此刻我们都不约而同,我们都情不自禁。
作为艺术生代表的他,将女孩们浪漫的期望放飞于湛蓝的天空上。
校领导开始总结这,展望那。我低下头,凝着绿茵上的重重倒影。
或许是夏日的沉闷封闭了我的感官,直到他拍了拍我的肩我才反应过来。
他问:“想什么呢新同学!”
我答:“没……没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许生。”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竟感到些许陌生。
“我叫枫景,是这个班的班长,以后有什么要帮助的就来找我。”
枫景,他的声音在我脑里回荡,继而沉入五脏六腑,最后从皮肤的间隙中渗出来。
读着普高中唯一的重点班,每个学期拿着奖学金买些突生的三分钟热度。蒙尘的吉他,成为摆设的相机,还有些漏出的颜料……许多当时信心百倍能持续的乐趣,到头来不过是偶尔拿出来消解负罪感的芸尔之物罢了。
高三上学期,就在艺术生都离开校园的时候,脑子一热转了艺术班。父母在我七岁的时候离异,因此觉得对我有所亏欠,便事事依我,这一次,他们帮我对抗着班主任的劝阻,成了帮凶。各自成家的他们也只能在精神上支持我,无法承担集训费用。我想,自己一个人也行。
以一个艺术生的身份窝在快班里,在我那三十四线小城市的故乡中,与扎根在这儿的“万事唯有读书高”的思想背道而驰。
受尽冷眼,偷偷找地方练声,等到午休时间才去空无一人的食堂打饭。
刚穿上铁鞋的人,又怎会看到失足后的柳暗花明。
“你看,我就说嘛……”从不同的人嘴里吐出的数落如出一辙。
落败后的数个夜晚,我悄悄地望着远方的月亮,期待它降临,又盼望它离去。脑海里的一点点细线,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他们人身兽脸,对着我龇牙咧嘴的模样。
“许生!”他戳了戳我的背骨,向我借了块橡皮。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每周轮换座位,也不会让起初离我有五个组距离的他坐到我后面来。之后更是坐到了旁边。
真的忍不住。穿着复古的语文老师语气激昂地表励志言语时,我会忍不住地看向他那轮廓分明的下颚线。偏好各色连衣裙的数学老师在讲那些我看一眼就能得知思路的题目时,我会忍不住地用余光描绘他挺立的腰肢。许久未烫的头发带着点悠长的余韵,一圈一圈地困住辨不清方向的羔羊。
在那次意外发生之前,我对他更多的是欣赏。这与老师和同学们时常投向他的目光相得益彰。
那是个透着丝丝清凉的早晨,走廊尽头的厕所里除了我别无他人。我常从这未封的窗口俯瞰校道旁水体富营养化的郁绿池塘。轻缓的脚步声逐渐清晰,我匆忙收回视线装作刚解手的样子在洗手台前甩甩水。
也许是从我指尖蹦出的水滴挑逗了轻浮的冲动。总之,你与我对视着的眼神清明,就像春暖花开后破去浮冰的涟漪,半点没有做出那个举动的预告。
你不该这样冲动。唇分后,你模仿着慌不择路的小偷,携走了着明媚的春光,带走了我隐着的十八年青涩。
尽管班上的追星女孩会一边喊着偶像为老公,一边为其同性cp的暧昧同框嘴角齐飞,但这个社会依旧在对抗着同性伴侣。我习惯了穿着黑色衬衫,生怕会挡住他身后艳霞。
回位置时不再走靠着你的那一条过道,你也不在主动与我说话。长达一周的沉默中,我早就被来自生活和学习上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
班主任是个十分热爱自己选择的职业所带给她的责任的妇人。她曾经为了能及时解答我们的学习问题,全天候在办公桌前的硬木凳上,其他班的人见她和蔼,也加入了提问大军。她如同一个上了弦的发条。最后不加预兆地轰然倒塌——在她所挚爱的讲台上。但一周未到,她又回到了课堂,扶着腰,软声细语。
她特地跑上五楼,把我拉下办公室里好言相劝。外面传来几声催促的鸟语,我便点点头,就算答应了。她眼角的皱纹虽然叠起,但压不住她不住地灿烂。她说,什么也别想,好好学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