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于怀》Cary

41、第 41 章

　　那些看热闹的人还趴在窗口，看了整个过程。
　　当陆淮将人抱上去之后，不少人反应了下刚刚发生了什么，咋舌到：“陆淮和他夫人的感情倒是挺好。”
　　“是啊，他可是最喜欢用那个琉璃盏喝酒了，花了很多钱拍下来的，平时碰都不让碰的，现在为了他夫人都砸了。”

　　他们朝下望，熙攘的人群中，那只琉璃盏的碎片静静地躺在那里，似是不值一提的物件，让人难以想象之前它是那样珍贵的东西。

　　“说得和不珍贵陆淮就会让你碰了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洁癖成那样。”有人这样说。
　　立马便有人驳斥：“陆淮的东西有哪样不珍贵的？”

　　众人沉默。

　　“不过嫂子这个身体看着确实不怎么好啊，刚刚是不是晕过去了？”
　　“我看着像，虽然陆淮没有让我们看见，但是看他着急的样子，还有十一的方向，应该是出事了。”

　　虽然在这里的都是群纨绔子弟，但他们此时脸上还是显出了些担忧。

　　“嫂子这病是因为什么啊？”
　　“我曾经看过医书，介绍过这种，好像不能在人多的地方。大婚那天陆淮不也给我们赶出去了吗？”

　　一群人恍然大悟。
　　原来还有些理解不了陆淮这个行为，原来还是疼娘子啊。

　　“那她确实适合在宁府静养，陆府的人来来往往的，可算不得清净。”
　　“陆家那么多宅子，让她去静养不也行吗？现在这样徒然惹人口舌。”
　　“要我说，会议论的不管怎么都会议论，你以为在陆家的宅子中就不会有人说吗？那些人照样会认为，是宁家的小姐有什么小姐脾气、不受宠，所以才会被‘发配’到其他宅子中。”

　　有些受过流言侵扰的人，表现出了深深的赞同。

　　“那这样，我们不得替陆哥澄清？”有人提议：“我陆哥多好的一个人，这几年在外的名声可不怎么好。陆哥倒是大度，不在乎外人怎么说他，但现在涉及到了嫂子，他总不能不在乎了吧？”
　　“对啊对啊，那些流言都传到我这里了，明明陆哥和嫂子感情那么好。”

　　陆淮的酒肉朋友很多，但也有几个是真心为他着想的。
　　不过这个提议出来之后，不管是什么朋友，都不能置身事外了，于是一群闲得发慌的纨绔子弟，便在没有告知陆淮的情况下，准备大干一场，务必将陆淮和宁晚玉塑造成天上无地上有的神仙眷侣。

　　而陆淮这边，听着大夫的话，对宁晚玉的病情也有了几分了解。
　　之前大夫诊断过很多次，他一次都没有认真听过。

　　现在听到了宁晚玉处于这么危险的境地，手心竟是出了些汗。
　　月余前，他站在门外，听着他们的对话，只想着宁晚玉的病能好得慢一些，现在他站在门外，听着大夫的话，却是逐字逐句记下了需要注意的事项。

　　他并不是愚钝的人，相反，他十分聪明，也才能将陆家的生意发扬光大，直到今天这个地步。
　　而他也不是一个踌躇不前的人，生意人瞻前顾后便成不了大事。

　　之前他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便总想着要逃避。
　　现在看清了，也意识到了逃是逃不开的，他自然是往另一个方向努力的。

　　十一跟在陆淮身边，看着陆淮的改变，心中不知道是该忧虑还是该高兴。
　　要是之前，他绝对会高兴，但现在，宁家小姐回到府中，他们之间发生的事，让他有些忧虑。

　　不过最后，他还是决定相信陆淮，什么都没有说。

　　*
　　喝了药之后，宁晚玉很快转醒。

　　目之所及处皆是陌生的景象，不是在她已知的任何地方，也不是在普通的客栈中。
　　东西摆放得十分简洁，但每一样东西仔细看来，都显得十分华贵，并不是该出现在客栈中的摆设。

　　要说的话，有些像是她曾经在陆家见过的。

　　嘴里还残存着苦味，应该是被灌了药。
　　记忆回笼，她这才想起来她之前在街上遇见了陆淮，之后因为身子不舒服，晕了过去。
　　看来这里确实可能是陆淮的某个住处。

　　宁晚玉用手撑着，想要起身。
　　这些天以为自己好得差不多了，就有些放纵自己了，看来做什么事还需小心才是。

　　“小姐，你醒了。”荷叶有些焦急的声音传来。
　　她将手中的药碗放到一旁，帮助宁晚玉坐起身。

　　“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是陆公子安排的住处。”看在陆淮帮助她小姐的份上，荷叶终于算是对他有了些尊敬，将称呼从陆淮变成了陆公子。

　　宁晚玉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只是从荷叶手中接过了药碗，忍着反胃，将药灌了进去。

　　“不苦吗？”一道男声传来，随后她的鼻尖闻到了丝丝甜味。

　　陆淮举着纸包的蜜饯站在她身前。

　　宁晚玉怔了下。
　　她以为陆淮不会在，毕竟他之前，很少在。

　　宁晚玉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夫君。”

　　“嗯。”陆淮将蜜饯往前递了递。

　　宁晚玉犹豫了下，还是伸出了葱白的指尖，拿起了一个。

　　“多谢夫君了。”

　　陆淮“嗯”了一声，顺手将剩下的蜜饯重新包起来，放在桌上，又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床畔。

　　宁晚玉含着蜜饯，她的腮帮子鼓鼓的，似是不知道说什么，她嘴里的蜜饯从左挪到了右，看起来像是小松鼠在嘴里囤食。

　　有些可爱。

　　陆淮搓了下自己的手指。
　　“刚刚我找了大夫问了你的情况，他说差不多该醒了，我就差十一去买些蜜饯。”

　　宁晚玉想，有些奇怪。陆淮不仅在，还主动同她搭话，话语之前好像是在解释他刚刚为什么不在一样。
　　可他又为什么会和她解释。

　　蜜饯含在嘴里，有着丝丝甜意。
　　她没有咬，只是含着，然后含含糊糊地应着陆淮的话。

　　便是荷叶这样有些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屋中的气氛有些奇怪。
　　她站在一旁，固执地不肯退出去，陆淮也并没有让她退出去。

　　在不知道多久的沉默后，陆淮先开了口：“之前的许多事是我不对，虽然现在说这些，可能已经迟了些，但我想着，晚了总比没有好。”
　　“之后的许多事，便等你养好了身子后再说吧。”

　　宁晚玉偏了下头，有些不明白陆淮的话。
　　她咀嚼了几下，将蜜饯咽了下去：“夫君这说得哪里话……”
　　她不明白陆淮何出此言，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说什么回答他的话。

　　想到了街上那些人说的话，她才开口：“要是夫君说的是纳妾这件事，那我已经知道了。夫君其实大可以不必如此，我之前也同夫君说过，我并不介意夫君纳妾，我会宁府中，也是因着身体不适，如夫君现在所见。”

　　陆淮沉默了下。
　　“不管你同意与否，我这辈子枕边人也只会有你一个，我可立誓为证。”

　　宁晚玉听了，忙捂上陆淮的嘴。
　　虽然不明白陆淮为什么前后差别这么大，这誓却是不能发的。

　　那些话本中有伉俪情深，也有痴男怨女，正如这世间有他父母那样恩爱的人，但大多数有权有势的人家中后宅却都是鸡飞狗跳的。

　　她想到了曾在话本中看见的话：“情深意浓的时候，什么话都能说出口，那些海誓山盟都是发自内心的。但人心的变化比这世间的沧海桑田还要大，情意消失时，山会崩塌海水也会消退，到最后只剩一片荒芜的田地，两人之间也只有怨怼地互骂。”
　　“在有选择的时候，便不要让自己后悔。”

　　她想，她不希望陆淮做一定会后悔的事。

　　经历过那件事后，她宁愿自己什么都没有，也不愿自己最后落得鸡零狗碎的局面。

　　她看着陆淮的眉眼，能感受到陆淮想要说的话是认真的，他发生了某种改变。
　　但可惜的事，她的想法较之前也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他们之间的变化，好像并不相同。

　　宁晚玉说不清这种想法的来源，但她从小时第六感便比较强，这时也只是有模模糊糊的感受。
　　“我知道了，不要再说了。”

　　陆淮观察着她，看她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慢慢来吧，他想。

　　当宁晚玉伸出手捂着陆淮的嘴时，她的袖子便顺着胳膊滑了下去，露出了手腕上刚刚在小摊贩上买到的那串石头手串。

　　陆淮很自然地伸手，捏着宁晚玉的手腕，将她的手从他的脸上拿了下去。
　　并不像和接触别人时那样，让他浑身难受。

　　之前他就发现了，不知道是不是宁晚玉显得太干净了，所以他的洁癖在她身上好像消失了一样。
　　不过这对他来说是好消息，哪有相敬如宾的夫妻呢？

　　他的手指轻抚了下她腕间的手串：“好像不是玉石？也不是玛瑙。”

　　“只是简单的石头，小玩意罢了。”
　　她看见那手串，想到了她买下来时想到的场景，心中一跳，不着痕迹将袖子放了下去，遮掩住了那手串。

　　陆淮点了点头：“看来你很喜欢这手串了？这颜色确实很好看。”

　　宁晚玉的手无意识攥了下，点头：“嗯……以前碰见过一只小猫。”
　　她和陆淮讲了那只小猫曾经的故事。

　　陆淮看着宁晚玉，最开始她还有些谨慎，到最后似是说得起兴了，渐渐放松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生动起来。
　　他很少在宁晚玉的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

　　许是睡得久了，宁晚玉的发丝有些乱，身上的衣服也不是那么整齐，一缕头发从她发间垂落，坠在她的鬓边，随着宁晚玉说话的呼吸，调皮地往她嘴里蹦着。

　　陆淮的视线不由得被那头发吸引，下意识便伸出了手，想要替宁晚玉整理头发。

　　“再后来，我就没有再见过它了……”
　　宁晚玉的叙述到了结局，回神便见到陆淮冲着她伸出了手。

　　她下意识便往后仰了些。

　　陆淮的手停在原处，两人对视，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不该躲的。
　　她又重新往前了些，将自己的头往陆淮的手那凑了下。

　　本来陆淮是想收回手的，他觉得自己的动作多少有些冒犯了。

　　但看见宁晚玉这幅样子，他多少被逗笑了些。
　　有些像是他养的那只猫，凑过来要他摸的样子。

　　刚刚宁晚玉说起小猫时那生动的样子，看起来是十分喜欢小猫。
　　陆淮想到了她曾经抱着梅花的样子。

　　说来奇怪，明明他当时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但现在回想起来，却能回想起她的每一个表情。

　　陆淮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仔仔细细将那缕碎发别到了宁晚玉的耳后。
　　他的动作并不熟练，并不常做这些动作，有些慢。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手不可避免地和宁晚玉耳朵的皮肤接触。
　　他常年练剑，手指上有茧，宁晚玉多少感觉到了不舒服，但是依旧低垂着眉眼。

　　只有逐渐红起来的耳廓能看出来几分隐藏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