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的半竹马兄弟》易四三

80、第 80 章

　　第一层楼的长梯是铁质的，很长。以往徐熙就非常嫌弃这阶楼梯，走起来太响了，又长又宽的楼梯上布满了斑驳的锈迹。今晚踏在上面，徐熙只觉得心里是满满的踏实感。他倚在长阶半中段，抬头看发现月亮出来了，又圆又亮，落了一地银霜。

　　东屏溪的楼道里从来没有灯，只能从远处马路上遥遥看见几盏灯光。而这里一到深夜，除了彻夜灯火通明的棋牌室，万籁俱寂。圆月高悬，洒落一地银霜。筒子楼笼罩其中，是被新时代早已摒弃了的旧楼群，也是庇护着世界上几十亿分之一再平凡不过的平庸之辈的收容所。

　　长夜未明，未来可期。

　　徐熙难得有闲心，虽然可能有点讨人厌，但他还是一步三台阶的往楼上跑，铁皮做的楼梯被他踩得嘎嘎做响，时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一口气跑到楼上也不带一下喘气，徐熙轻笑着在楼梯口，叉着腰一只手对着月亮竖了个中指。

　　过了会儿，似乎他也发觉自己太过傻逼了，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他又立刻收敛了笑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夜色里两转，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的往回走。

　　侧着身体把自己往门里塞，徐熙心里正庆幸这门今天格外听话，冷不防浑身一僵，意识到一个问题——徐正军的鼾声没了。

　　粗糙的刮痧般的感觉拂过，暗黄的灯光乍然亮起，徐熙被打了的脸上传来又热又辣的疼，他坦然迎上徐正军的目光，虽然心怀愧疚，但并不回避。

　　徐熙第一次见徐正军这副表情，那目光即使在此之后的很多年，也还牢牢印在他记忆深处。

　　“我是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吗？啊？我之前说过什么？你就非得自甘堕落？”

　　这是发生在徐家的一场世纪性大战，两方各不相让。

　　“爷爷，你认为我这是自甘堕落？”徐熙只觉自己的这辈子都没这么冷静过，睁大了眼睛反问徐正军：“爷爷你觉得我这是自甘堕落吗？还是大家都这样觉得？”

　　他扶在门上的手轻轻松开，摇头笑了下：“我不这样觉得，我没有因为谈恋爱而耽误学习，也没有因为谈恋爱而伤天害理，我只是喜欢了一个人而已。”

　　“你还有理了，跟一个男的搞在一起你觉得很光荣，很有脸面是吧。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么恶心的事。”徐熙越是平静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徐正军，过激的话脱口而出。

　　徐熙很明显愣怔了一下，他嘴角扯出来一个轻浅的笑：“爷爷你真是这么想？不对，不止你这么想，还有张林溪、钟宥，你们都这么想，对吧？”

　　没等徐正军说话，徐熙自暴自弃的点头笑道：“是……是啊，我是变态，我恶心，我十恶不赦我罪大恶极，我他妈喜欢男人……”徐熙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不要脸，我非要和男的谈恋爱，我不止想和祁阳谈恋爱，我还想和他一起上大学、参加工作，我们连以后买车买房的事都计划好了，我要和他过一辈子。”

　　“疯了，我看你们都是疯了。”

　　“我不是疯了，我只是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徐正军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徐熙：“我以前一直对别人说你从小就懂事，是个好孩子，你就是这么做好孩子的，好啊好的很，真的是我的好孙子。”

　　“我一点也不想懂事，爷爷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大人指着我的鼻子夸我懂事的样子了。”徐熙狠狠抹了把赤红的眼角，露出了一个似嘲又惨的笑：“我一点也不想被人夸懂事，我只想做个普通人，一个不用每天撒泼耍赖自我安慰的人，一个不用在小学六年级就被迫自己学会考虑去哪里读书更省钱的人。我没有因为家里的困难不思进取，也没有因为父母的不幸而怨天尤人。我按照你们的期望一步步的长大，活成了你们想要的样子。”

　　“爷爷，可是有时候我也有过幻想，你知道吗？尽管我知道你会极力反对我和祁阳的事，我还是幻想过，我幻想着我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了你，就算没有支持但也不会反对的这么激烈……”

　　“除非我死了。”徐正军打断徐熙的话插了句，佝偻着背弯腰去找了个凳子，再次强调到：“除非我死了。”

　　“死？”徐熙偏头看徐正军，忍住眼睛的刺痛往前进了一步：“爷爷，死多么容易啊，两眼一翻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其实我也想过。你要是实在受不了你就打死我吧，你打死我我就不会给您丢脸了，你不打死我我出了门就还得和男的在一起。”

　　他们明明是最亲的人，现在却对着对方说着最狠的话，都拿自己来逼对方妥协。

　　“你才多大！”徐正军暴喝一声，一巴掌哐当一下拍在桌上：“你才多大，你就认定了你就认定了要跟祁家小子过一辈子，啊？跟一个男的过一辈子。“

　　徐熙深呼了口气，沉声道：“是！”

　　徐正军一愣，突然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整个身体一下子佝偻下去，萎缩了的脊背像一座拱桥：“我对不起博闫，没教好他儿子。”

　　徐熙看到徐正军扇了自己一巴掌浑身一抖，随即鼻尖一酸，他走到徐正军脚边缓缓蹲下去，双手搭在他的膝头，强压下满嘴的苦涩微扬了脸语气戴带着满是希翼的委屈：“爷爷……我爸也会觉得我变态吗？”

　　徐正军把脸别在一边：“他不会觉得你们是对的。”

　　“可那不是别人啊，祁阳，祁阳你认识的，那是祁阳啊爷爷。他第一次来我们家还是你叫我去带他上来的，当时他又瘦又小，还没有我高，我不耐烦和他说话你还骂过我。他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啊，我有你疼，可是祁阳从来就没有人疼，他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我就是想对他好一点，让他别那么难过。徐正军同志，祁阳也叫你爷爷，你也疼疼他吧。”

　　徐正军粗糙的手摸到徐熙脸上，摸到了一手的湿润，他没看徐熙的眼睛，偏过头把徐熙揽在怀里。

　　徐熙趴在徐正军怀里涩声喊到：“爷爷……”

　　徐正军闭了眼：“傻小子，那是别人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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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了李婶儿帮忙照看着点徐正军，徐熙提早一天回了学校，直接杀到了张林溪校外的出租屋，大冬天的又在屋外足足等了两个小时才堵到他人。

　　徐熙没进门，靠在门口的墙边上。

　　张林溪拿着一个不大的盒子出来，递到徐熙手上：“不进去吗？”

　　徐熙看了眼东西，接了过来：“不了，晚上要上晚自习，我要回去补作业。”

　　“其实我是想今天晚上给你的，我和祁阳也是最近才联系上。”张林溪突然道。

　　徐熙耷拉着眼皮看了眼手中的盒子，突然笑道：“林子，去年祁阳过生日的时候还是我替你拿的你送祁阳礼物的快递，今天就换成你替我拿他送我的快递了。”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也不怪你。”徐熙顿了下，耸了下肩又道：“其实后面半句有点假，咱两认识十几年了，我以为……算了。”他笑着岔开了话：“那天你想来给我们报信的事我还一直没跟你说声谢谢，谢了兄弟，还有这个。”他扬手晃了晃拿着的东西。

　　徐熙冲张林溪抬了下下巴，转身离开了。

　　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不怪张林溪，没办法的事。反正现在徐熙看开了，现在所有的事都没有知道祁阳的消息这件事更让他兴奋。

　　凭着这点儿兴奋劲儿，他在期末全市统考中拿了个第一。

　　祁阳寄来的东西是那条围巾，之前夏天还没到的时候就开始织的围巾，他走的时候竟然没把它忘了，现在正适合用。一起寄来的还有一部手机，智能的。

　　里面已经存好了一个人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