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的半竹马兄弟》易四三

1、第 1 章

　　冬日的早上还是一眼看不到头的黑。

　　筒子楼里仅有一家的灯光是亮着的，里面不时传来一阵稀疏声响，一道颀长清瘦的人影快步走出了楼梯口。

　　“熙娃儿嘞，你格老子又不吃早饭，那个喊你跑那么快滴啊。”徐正军身披大棉袄头戴老毡帽，气势汹汹地趴在窗台上，从五楼往下望，冲着跑出楼的徐熙喊到。

　　“我吃了一个鸡蛋，你不是看见了吗。”少年仰面大声回到。

　　“吃点蛋清叫吃了，小娃儿家家的，一天挑得很，一会儿到学校了饿得你好。”徐正军一边吃着孙子剩下的蛋黄一边在窗子边上冲徐熙开炮。

　　“得咧，您老慢着点骂，别噎着，我就先行一步了。”徐熙上了自行车，他抹了把被吹疼了的脸，冲着楼上挥了挥手，脚一蹬，冲了出去，

　　“走了。”

　　“你格老子的慢点骑，看清楚路再…….”徐正军还在徐熙身后大声嘱咐，突然楼下传开一声大喝“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瞌睡了，叫魂啊”。

　　话还没说完，徐正军老先生就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东屏溪的筒子楼群在身后越来越远，爷爷和人对战的声音也渐渐模糊。天空还是一片夜色，路上行人寥寥，旁边大路上不时快速驶过几辆汽车，卷起阵阵冷风。

　　七点五十一
　　“呼……终于到了。”徐熙的眉梢间还带着未退的寒意，一张脸被冻的麻木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只剩下一双眼睛看上去依旧清亮有神。
　　他停了自行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揉了揉酸疼的手腕，把东西都提了下来。

　　奉安一中的校门口可谓是人山人海，家长们送学生，各式各样的车堵的校门口是水泄不通。
　　徐熙停好车，拿着行李艰难的地在密密匝匝人流中前进，仗着自己身高腿长，他见缝插针，硬生生从中间挤出了一条道来。

　　“老徐，这儿。”远处一个长相白净，浓眉大眼的看起来斯文乖巧的少年冲徐熙喊到。

　　还没进校门，徐熙就看见发小兼死党的哥们儿张林溪远远地冲他挥手，然后不顾他爸在身后扶额的动作，夸张的向他跑了过来“想死你了”，张林溪一把就要抱上来。

　　“打住”徐熙一只拎着东西的手直接怼到了张林溪的脸上：“你确定不是想我的作业。”他睨了眼张林溪，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

　　“那当然……不止是想你作业这么简单，我是那种庸俗的人嘛，当然主要还是徐哥你的人格魅力让我朝思暮想。”张林溪冲他抛媚眼。

　　徐熙一脸嫌弃的撇开眼。

　　“不过就是……就还是顺带想想徐哥你飘逸不凡的字迹。”张林溪笑的谄媚至极，道：“哥，你懂的。”

　　徐熙懒得搭理他，见张林溪空着手就塞了个包给他：“拿着。”

　　张林溪的爸爸往这边走过来了。

　　张林溪连忙故作亲热的勾住徐熙的脖子轻声哀求道：“徐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次我只要你的化学生物就行了。”

　　徐熙用胳膊肘推开张林溪，“傻逼，起开。”

　　张旻山走过来就道：“小徐啊，这小子寒假都玩疯了，这次你可千万别借他作业，让他自生自灭。”

　　徐熙总觉得张旻山讲话的风格跟学校领导挺像的，每次听张旻山说几句话都要急死个人，不过他他也就在心里想想，保证的话张嘴就来：“叔，您放心吧，我一个字儿都不会给林子看的。”

　　张林溪张嘴就要反驳他爸：“你明明……”，又自觉懒得和张旻山计较，于是决定单方面冷战，无视他爸，转向徐熙眼巴巴的望着他：“哥，我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的，对吧。”

　　对于徐熙的配合张旻山非常满意，他点点头道：“嗯，对了，我们打算让林子住校，以后还要麻烦小徐你帮忙看着点这小子了。”张旻山拍了拍儿子的肩。

　　“嗯？你要住校？”徐熙还有点意外，“之前怎么没听你说？”

　　”嗯……哦，主要是因为……”张旻山拖着调子慢悠悠的想给徐熙来个长篇大论，就被他儿子给打断了。

　　“爸，人家刚开学，还一大堆事儿呢，谁有空在这儿听你墨迹，行了，我人也到学校了，东西也早就收拾好了，你已经完成你老婆交代的任务了，你先走吧。”

　　张旻山也是个不靠谱的，他从善如流的点点头道：“也是，你都这么大了，一个人收拾东西也没问题，那我就先走了，你要有事就去找你舅舅。”说罢，又和徐熙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我就知道，”张林溪扫了一眼他爸的背影，“他前天就订了机票，就等着我开学住校，好和我妈去旅游，估计我妈现在都在机场等着了。”

　　徐熙显然已经习惯了张林溪一家人的风格，他拎着自己的行李朝宿舍方向走去：“所以你就决定还他们二人世界，舍己为人选择住校。”

　　张林溪连忙拎着徐熙的另一个包袱跟了上来：“你觉得我会是那种委屈自己成全别人的人吗？我住校还不都是因为我小舅，不知道为什么，我小舅今年过年时总是提到让我开学住他那里去，给我妈灌输一些什么我离高考只有两年多的时间了，如果不从现在开始抓以后想好好学都不行的了，哎呀反正就是巴拉巴拉的一大堆，最后我妈就同意了，我爸他当然是双手赞成，于是在没人问我的意见的情况下我就被安排了和舅舅住。”张林溪噼里啪啦像竹筒倒豆子似的说着。

　　“和我小舅住。”他夸张的哆嗦了两下，“我是嫌命太长了吗？然后就跟他们闹，反正后来的结果就是中庸呗，我选择住宿舍，昨天我就跟着我小舅一起过来收拾好了。”张林溪一脸恨恨的说完，神情郁闷的望着徐熙，像是要等着徐熙的安慰。

　　徐熙跟他大眼瞪小眼的干望着
　　徐熙脚步一顿：“你干嘛？”
　　张林溪神色幽怨：“你不打算安慰安慰我”

　　徐熙想了想，道：“节哀”
　　张林溪：“老徐你老这么欺负我不合适，我要告诉爷爷，你……”
　　“如果你作业做完了的话……”徐熙无所谓道

　　张林溪立马改口：“下次见到爷爷给他带点我妈新做的酥饼，味道还不错。”
　　徐熙：“……呵。”

　　*

　　开学人多，两人拿着东西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徐熙今天起了个大早，没吃什么东西就来了学校，还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会儿心里迷迷糊糊地盘算着如果早上吃了那个蛋黄会不会饿得没那么难受，压根儿没心思听张林溪一路上的叨叨。

　　张林溪自顾自的说着话，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的道：“对了，徐哥，我这儿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徐熙现在无甚好心情，恹恹的说道：“有屁快放。”

　　张林溪没忍住“啧”了声，还是道：“我先说坏消息吧……”他故意卡顿了一下，见徐熙没应他的，便又接着道：“我舅是一班班主任，这你是知道的，而据说这学期学校领导励志革新，分班制和以前有点不一样，这次班级是从理科开始排。“

　　“所以……”徐熙神情麻木，突然就感觉不到饿了。

　　”所以我们这次应该还是在一班，嗯……班主任还是我小舅。”

　　徐熙不想说话了。

　　奉安一中一直以来就是简单粗暴的分班方式，高一上学期按成绩分班，从高到低分为1~12班。

　　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后同样以成绩分为1~6文科班，7~12理科班，而班主任一般都是原班待命，不会变化，如果是按照以前的规定，徐熙这学期的班主任应该是学校高一的年级主任张大年，可是现在……

　　“所以他们所谓的革新就是把文科和理科的顺序换一下。”徐熙有点难以相信。

　　张林溪摊开手耸了耸肩：“我小舅说，这也是学校临时决定的，因为没什么大的影响，于是就全票通过了。”
　　徐熙：“……”

　　*

　　奉安一中的宿舍条件还是非常好的，四人间，上床下桌，宿舍带有卫生间，每楼有两个大浴室，分别在走廊的东西两侧。

　　重新分班后寝室也要重新分配，两人便去宿管阿姨那里去登记领取新的宿舍钥匙，徐熙因为班级没变所以还是住在原来的宿舍，张林溪走后门儿也一早就领了钥匙，和徐熙一个寝室，这会儿徐熙只要去更新一下信息就行了。

　　“我可是专门给我舅打过招呼的要和你一个寝室。”张林溪一脸邀功的表情。

　　“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徐熙根本就没注意到，自顾自的往前走。

　　“是啊，我舅昨天就给我弄好了。”
　　“别提你舅。”徐熙有点绝望。
　　“好好好，不提不提。”

　　两人刚到宿舍门口，张林溪突然伸出一只手横在徐熙面前故弄玄虚：“慢着，徐哥，我忘了还有个好消息没告诉你。”

　　徐熙一脸寡人有疾的的样子，聋子一样只想快点进去坐会儿，根本不搭理张林溪。

　　张林溪拉住他，贼兮兮往宿舍里面指了指，轻声道：“祁阳，祁哥，他也来奉安了，和我们一个班。”

　　徐熙正打算拨开张林溪的手一顿，转头望向他不由自主的拔高音量：“你说谁，祁阳？”

　　“卧槽，你小声点。”张林溪急忙比划道：“他应该还不知道咱俩也住这儿，一会儿进去给他个惊喜。”

　　“所以……他人在里面？”

　　”他……呃……”张林溪突然住了嘴，心想：在你后面。

　　徐熙看见张林溪欲言又止的表情，心道不好，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先转了过去，身后果然站着的一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徐熙觉得空气都是凝固的。

　　面前这个人喜欢穿一身黑的习惯还是没变，正是少年初长成的年纪，即使穿着厚厚的冬装没让人觉得臃肿，反倒少了份单薄，整个人显得挺拔又帅气，头上戴着一个棒球帽，刻意压低的帽沿敛住了少年的锋芒。尽管这样他还是给人一种冷漠又孤僻，不好接近的感觉。

　　祁阳手中提着一个温水壶，正要去打水，却没想到一出门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碰见了两个熟人。

　　“好久不见，你们……也住这儿？“他有点意外，目光从张林溪脸上又掠到徐熙脸上，带着一贯的冷静，语气平淡。

　　徐熙此时尴尬的要疯了，他噤了声，半天才含糊的回道“……好久不见。”脸上却扬起了一个若无其事甚至还带着惊喜的笑。

　　“哎，祁哥，我一早就知道我们三个住一个宿舍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张林溪在一旁咋乎道。

　　喜倒也有，不过还是惊来的更多，徐熙心道。

　　对于张林溪没一早告诉自己祁阳来奉安了这事儿，徐熙在心里已经将他翻来覆去骂了百八十遍了。

　　默默给张林溪记了笔账，徐熙又假装随口问道：“你怎么来奉安了？”

　　祁阳道：“我爸妈回来了，给我转的校。”

　　“哦……那挺好的。”徐熙了然的点点头，怎么感觉两人的对话有点干巴巴地。

　　徐熙觉得以前的好兄弟来了一个学校读书他怎么也应该说点什么，但他一时实在找不到什么话头。

　　他和祁阳就面对着站在门口，他能感觉到祁阳从他脸上略过的目光，但怎么也做不到和那目光一样平静。

　　张林溪天生少根筋，这略显怪异的氛围丝毫没影响到他，一脸喜悦的表情感叹道：“哎，没想到咱铁三角这么快又聚首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哈哈蛤……”

　　徐熙不再看祁阳，收回目光像是随意找话道：“差点笑出了猪叫声。”
　　张林溪：“我高兴我乐意。”

　　徐熙拽着张林溪退到一旁给祁阳让出了一条路：“祁哥你要打水的话去右边走廊尽头，那儿打方便点，那里的热水器是新换的。”

　　张林溪才发现祁阳的温水壶，也道：“祁哥你要去打水啊，对，就出门右转，那边接热水没有时间限制，左边这会儿接不到。”

　　祁阳面色平静，他看了徐熙一眼，淡声道：“嗯，那我去了。”

　　徐熙有点心虚，他在心里默默念叨，自我麻醉：祁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对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祁阳走后，徐熙和张林溪走进寝室，本来以为要换寝室的，现在也不用换了，上学期留在这儿的被子还整整齐齐的码在床上，一个月下来，桌椅上面落下了一层浅灰。徐熙没了坐一会儿的心情，放下背包开始收拾起来。

　　“我亲爱的徐哥……”张林溪冲徐熙的书包挤眉弄眼的暗示道：“借鉴一下。”

　　“自己拿。”徐熙正在擦书桌，头也不回的道。

　　宿舍里四张床，徐熙的在靠门口的右方，张林溪的床和他挨着，对面两张和徐熙正对着的一张上面已经铺好了，一张还是棉絮堆在上面，不用说，正对着的那张应该就是祁阳的床。

　　“李欢还住这儿吗？“徐熙问张林溪。

　　张林溪此刻已经趴在书桌前下笔如有神，忙的不亦乐乎，头也未抬的答到：“他还住这儿，不过周子竣被分到二班去了。”

　　祁阳的床的原主人周子竣，和徐熙、李欢三人原来一个宿舍，现在祁阳住在了周子竣的那里，就说明周子竣被分到其他班了。

　　周子竣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在宿舍里存在感很低，和两个宿友也没有太多交集。

　　相对来说，李欢则要要豁达开朗些，本人又是个慢性子，做事不急不躁，他们关系倒是不错。

　　“周子竣被分到二班去了？”徐熙感到有点惊讶。

　　“是啊，我小舅挺喜欢他的，本来我还以为我们几个最可能走的就是我，没想到我考试那天踩到的哪耙狗屎这么有效，我要是掉出了一班，我舅肯定又得给我报一大堆补习班。”张林溪拍了拍胸脯一脸庆幸道：“还好还好。”

　　“李欢呢？”

　　“李欢他不是选文嘛，还在七班啊，梨子，朱元璋都还在一班，我小舅说我们班这次掉了四个下去，是他在奉安以来带的最差劲的一届，以往最多都是三人以下。”

　　“或许他每届都这么说，还有三个是谁？”徐熙问道。

　　“嗯……这个…….”张林溪摸着下巴思考，没过两秒：“我也记不清了，不过好像都是女生。”

　　也就是随口问一句，徐熙不怎么在意，还是祁阳转校的事情给他冲击更大，他还得想想怎么把事情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