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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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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非是一个愚蠢的人。
在被教主夫人撞破自己与教主的私情的时候,在温暖的红色不断从身体里流出的时候,过往的经历连同痛苦仿佛都变得轻飘飘了起来。
…这大概,便是极乐了吧?
充满生命力的红色从眼前扩散开来,像是椿花一样肆意开在了木质的屋顶。
身旁的教主从喉咙里发出了丑陋的痛呼。
自腹中不断自我生长的花瓣纷纷从口中涌现。
她执着地凝望着眼中那株椿花。
那便是极乐了吗?
啊…啊…倘若如此,那该多么美好啊…
植物静谧生长的速度是如此之快,面色越发苍白的女人此时明明正处于濒死的边缘,那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越发旺盛,好似将生命都化作了柴薪,旺盛到了即将扭曲的程度。
极乐,极乐…多好的词啊…我马上就能…?
然而,一切的思绪戛然而止。
“啊,真脏啊,”不知从何时进来的幼童,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父亲,母亲,又把一切都搞得乱糟糟了。”
…神…子?
她尽力地动了一下,神子那独特的、美丽的白橡木色脑袋从视野边缘渐渐挪进,直至露出小半张脸。
那作为[神子]象征的虹眸静悄悄地注视着她,而[神子]本人则熟稔地露出了惯常的姿态。
“你还活着啊…这个伤势,现在一定很痛苦吧…没关系,没关系,你会去往极乐的哦。”
…是吗…是啊,极乐,我马上就要前往极乐了啊。
但是,为什么…[神子]大人的眼睛,像是劣质品一样呢?
“嗯,你可以闭上眼了。”
冰冷的血液浸透了足袋,黏在肌肤上,童磨尽心尽力地走着父母交代过的流程,一边想着后续就说她们都去往了极乐吧。
但是对方却迟迟没有闭上双眼,甚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那目中之火里钻脱出来,不管不顾地要将周围一切都燃烧殆尽一样。
即使如此,童磨仍旧不为所动地站立在那。
明明只是块石头,却因为过于独特的美丽外表而被当成了遥不可及的星星。
屋顶的椿花已然生长到了最为美丽的时刻,纤细的枝干难以支撑娇艳欲滴的椿花,隐约间一声细微的声响,盛极而败,椿花从枝头落下,掠过白橡木色,直直掉进了她的眼中。
眼中即刻泛起了一层血色,朦朦胧胧的,幼童的面貌也不再清晰。
多么可笑啊,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了一直以来被自己视而不见的真相,羡慕与嫉恨杂糅成了极为复杂的情绪,饱含毒汁的蛇液深深注入了心脏内部,催生着心中的火焰燃烧成了越发妖异的姿态。
然而一想到她的女儿,她的神色忽然又变得悲哀,随着眼中的血液被泪水不断稀释,不清晰的幼童面容逐渐展露出原貌,她心中的毒液便越发的冰冷且汹涌。
“…椿。”
她不断低声呢喃着,声音微弱到比风拂过还轻。
直到地上的人没有呼吸为止,她最后也没有闭上双眼,童磨思考了几秒,在意识到父亲与母亲也没有闭上眼睛后,便暗自思考,或许有些人就是喜欢睁着眼睛去极乐吧,他尊重其他人的爱好。
自觉已经十分尽责的童磨,打算快点去换掉身上的衣服,血液黏在身上的滋味并不好受,而在他离开房门前,便有被动静吸引的教众前来查看情况。
门口瞬间一片噪杂。
…
“椿,你醒了吗?”温婉的巫女在留意到膝上的动静后,便微微垂首,轻柔冰凉的发丝垂下,落在椿的脸颊上,带来一阵细细密密的痒,像是被小蜘蛛爬过。
巫女不紧不慢的将发丝挽起,嘴角的笑容不变,眼中却流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关怀。
“你刚刚突然就昏倒了,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梦到了母亲,”椿轻声应答,自她的角度向上仰望,巫女垂落的秀发如乌云般笼罩着她,其中那张有着秀气五官的白皙面皮,眉眼温和,亲切的鼓励着她继续说下去。
椿继续讲述。
在童磨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
已经死去了的母亲,因死亡而扩散开的瞳眸在一瞬间转为漆黑迅速扩占了整个眼球,随后有什么存在试图从被当做“门”的眼球中出来…
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从已经死亡了的身躯中流出。
在最后一刻,椿感觉,母亲正真实地注视着她。
[倘若你拥有一颗石制的心,一对琉璃的眼…]
今晚正是满月。
巫女看着椿撑着手肘从她膝上坐起,月色如纱,被风牵引着笼罩住了椿,也遮挡了她的双眼,发丝拂动间,朦胧的月色一缕缕侵入眼球,原本清透的翡翠顷刻间便沦为了随处可见的灰色小石子,椿站稳了脚跟,随气流扬起的发尾还未落下,黯淡无光的双眸又被以极快的速度牵引出了各色纷杂繁乱的丝线。
等到发尾自然垂落,浓密的睫羽闭合又张开,万千光彩正顺着某种奇妙的牵引缓缓流转,自中心向外呈现出好似太阳围绕着地球转动的荒谬的,令人心惊胆颤的…引力。
“老师,母亲诅咒了我。”
椿带着些许迷惑的声音惊醒了巫女。
熟悉又陌生的虹眸,此刻无悲亦无喜,一如天上满月。
“…你的眼睛,”巫女走进,伸出手时还带着些微颤抖,她抬起了椿的脸,像是举起一盏酒,好让月亮能够更好的沉入杯底,但此时,毫无疑问,即使是月亮也会沦为这双眼睛的陪衬,巫女不禁出声赞叹,“真是美丽啊。”
冰凉柔软的指腹在眼眶周围摩挲逡巡,不轻不重地按压着敏感的皮肤,危险的距离让人不禁怀疑巫女是否有一瞬间起了将这双眼摘下收藏的想法,但好在最后她没有那么做。
而直到她稍稍平复下来,巫女才发觉椿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副平静的表情,纵使她差一点便表露出内心的想法,手下的脉搏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加快。
看来这个诅咒不止表现在这对眼睛上。
她眯了眯眼,搭在对方脖颈处的手上移,理了理椿有些凌乱的发丝。
在咒术的世界中,极少数时候也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因强烈的感情产生的咒灵与被诅咒方,被诅咒的人有可能顺着双方间的联系[看见]咒灵影响最深刻的经历,双方的联系越深,血缘关系越近,[看见]的可能性便越大。
“咒的理念中,情感是相当关键的一环,尤其是临死前的爱与恨,往往能产生不得了的诅咒,不过大多数人的爱都无法到达能够形成咒灵的地步…人类的憎恨总比爱意来的轻易呢…这样看来,或许你的母亲相当爱你也不一定。”
巫女徐徐将有关的事物告知,大概是察觉到了椿此时奇怪的状态,这次的教学中,巫女一反常态的透露出了一些隐隐约约的恶意。
椿也如她所料的没有表现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无论是负面的,还是正面。
仿佛将一切情绪都与她无关。
“母亲,在童磨身边。”
活生生的人偶偏过了头,遥遥望向了极乐教的中心。
依照童磨昨天的话,母亲会在今晚被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