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码标价》郭予习

6、6

　　送走王林森之后的沈晴慧十分喜悦，她三下五除二地把想要断舍离的衣服收拾到大垃圾袋里，准备明天一早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旧衣服扔到回收箱，作为她对旧生活的告别。

　　她马上就是电视里演的那样穿着职业套装在写字楼里上班的OL了。

　　“那时她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沈晴慧没有静下心来稍微过过脑子，她何德何能，王林森要给她提供一个许多A城本科大专生都要竞争上岗的职位？是因为她是抗疫优秀志愿者？还是因为她和王林森“钱货两讫”过了一夜？

　　我们常常高估自己在他人心中的重要程度。

　　实际上王林森也无法完全说清，他把沈晴慧从场子里挑出来，然后进入分公司工作的全部原因。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分公司在开拓业务的过程中，少不了又年轻又能“放得开”的女职工，在工作之余的时间，为谈生意讲合作提供助力。
　　所以与其招一个正儿八经的女助理然后期待她有献身的觉悟，不如找一个以献身为生计的女人然后培训她掌握基本的行政知识技能。

　　当完成入职培训、刚刚进入岗位的沈晴慧意识到自己真实的职位性质之后，她立即陷入了近乎于绝望地消沉。

　　转机出现在某个沈晴慧行尸走肉般去上班地早上。居委会的一个大姐正好和她照面，随口问起来沈晴慧一大早干什么去，怎么下了夜班不回家睡觉。
　　沈晴慧勉强带着笑脸回答，她不做宾馆前台了，现在在开发区的一家公司当办公室小文员。

　　听沈晴慧这么一说，大姐来了兴趣，问怎么想起来换工作了，现在在什么公司，待遇之类的好不好。
　　沈晴慧挑能说的说，大概介绍她借了抗疫优秀志愿者的光，进了xx集团的分公司。
　　大姐一听，连连吹起来彩虹屁，“xx集团好地方，在A城也是高工资的单位了，你姐夫的外甥就在xx集团的工厂当工程师呢。这好，这好，比你当前台天天上夜班不强？”
　　这位郑大姐所说的“你姐夫”，指的是她的丈夫，她自认为是沈晴慧的大姐，所以自然而然，她的丈夫就是沈晴慧的姐夫了。郑大姐是个热心肠，沈晴慧在志愿者工作期间，也没少受到郑大姐的照顾。

　　经过郑大姐这一番不明真相的吹捧，沈晴慧莫名觉得连日来阴郁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坐在公交车上，沈晴慧开始回想，入职以来，尽管她确实在几场酒局上被拉出来当枪用，但如果真的和不久之前的自己想比，现在的生活已经几乎是在天堂了：她有自己独立的一个格子工位，脖子上挂着有她照片的工卡，穿得是公司统一的套装，她学会了office办公软件最最基本的电脑操作，她还有个英文地址的邮箱用来收发工作邮件……更神奇的，她现在每个月还有公司依法依规统一上缴的社保。这些，过去的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尤其，她再也没有和曾经的人肉交易市场产生任何瓜葛。
　　其实2019年上半年，她就已经和场子两清了。场子每个月从像她这样的交易员手里拿走70%的收益——这“税收”比例，欧美发达国家的富人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所以四年多下来，沈晴慧“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当牛做马，已经把欠场子的债都结清了。
　　然而她一直还没有脱离场子，原因也很简单，她没有一技之长，而每个月拿30%的收益也比她在外面打工来得钱多，沈晴慧没有足够的决心重回正道。

　　直到王林森出现。

　　她或许不应该如此消沉和绝望。无论如何，她现在走在正轨上。
　　类似阿Q精神的劲头似乎其实已经支撑沈晴慧许多年。

　　沈晴慧脑子里想通了，便打开印着“xx园居委会”的杯子，喝了口热水，然后啃起来了她的早餐面包，想着今天上班之后要完成的任务。

　　这不禁令人唏嘘：许多普通社畜所厌恶的日常，正是例如沈晴慧这样的年轻女孩，可望而不可即、可遇而不可求的幸福生活。